雖然外面已經流言蜚語滿天飛,皇帝卻只作不聞的頻繁往陸家村跑。
那裡幾乎變成了他的第二個家。
陸拾遺雖然還是經常抱怨皇帝臨到老了都不閒着的行徑實在是不是一般的惹人惱火,但是隻要他回到這個家裡來,她就會盡好一個兒媳婦的本分,把他老人家照顧得妥妥帖帖。
這種照顧,不是源自於他尊貴無比的身份,也不是源自於他至高無上的權柄,而是再單純不過的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看待。
陸拾遺就像是照顧老陸頭和朱氏一樣的照顧着皇帝。
她會在天熱的時候給他熬煮降暑的湯品,也會在冬天的時候給他做上兩件冬衣。
她會爲他的一個風寒而大張旗鼓的跑到鎮上去請大夫,也會在他因爲國事食慾不振的時候絞盡腦汁的給他準備好各種開胃的菜餚讓他多少能夠吃上一口。
她似乎看穿了自己公爹和丈夫之間的矛盾。
爲了把他們重新拉合起來,她很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強迫指使催促着自己的丈夫和三個兒子湊到公爹跟前去套近乎。
每當丈夫或者長子臉上露出半點糾結的神色時,她總是會怒氣衝衝地高聲呵斥他們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事!
“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老小孩?老小孩、老小孩,這是對年紀大了性子出現了很大變化的老人的稱呼!公爹如今也快五十歲了!你們還跟他鬧彆扭?這像話嗎?特別是你!夫君!就讓你給公爹洗個腳,怎麼就像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似的那麼爲難?你以爲你小時候公爹沒給你洗過澡嗎?他甚至連尿布都給你換過!如今不過是讓你洗個腳你就這麼磨磨唧唧的,等到他年紀大了,你豈不是會更嫌棄他?”
被訓得頭也擡不起來的姜承銳和兒子瑾哥兒默默交換了一個欲哭無淚的無奈眼神。
洗澡?還換尿布?!
這樣的超規格待遇,別說是現實中了,就是在夢境裡,他們都未必敢夢上一回,除非他們不想要自己的項上人頭了。
“夫君!我知道你心裡對公爹有怨,我也能夠理解,畢竟公爹那事兒確實做的挺不像樣的,可是他現在悔改了,不是嗎?前段時間瑾哥兒教我寫字的時候,還給我說過……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故事呢!對待自己的親爹,你就不能多一分寬容,少一分苛求嗎?要知道,如果沒有他的話,這世上也沒有你、沒有瑾寶他們幾個了!”
“我爹那事兒做得確實挺不像樣的?”心裡猛地就是一咯噔的姜承銳瞳孔有瞬間的緊縮,“拾娘,聽你這口氣,倒像是真知道,我和我爹他……”
“嗨!你不就是怪公爹一門心思的撲在生意上,十年八年的不着家嘛!”陸拾遺大氣無比地用力一揮手,“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小雞肚腸呢捏?就惦念着公爹沒有陪着你一起長大就怨懟記恨到今天?虧你還是個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啊!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公爹的努力拼搏,咱們現在能過上像現在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嗎?”
說到這裡的陸拾遺語氣裡更是帶上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夫君啊,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要是再這麼冥……再這麼冥什麼不靈下去,我就要帶着瑾寶幾個回孃家了!像你這樣不孝順的兒子我可不希望瑾寶他們三個將來有樣學樣的也不孝順我!我還巴望着等我老了老了的時候,被瑾寶他們幾個每天揹着去外面舒舒服服的曬曬太陽,暖和暖和身子骨兒呢!”
瑾哥兒被陸拾遺說的心窩一熱,陸拾遺嘴裡描繪出來的那個畫面也讓他這段時間因爲種種緣故而變得森冷的眉眼重新染上了一抹溫暖的神色。
“孃親,是冥頑不靈。您也別說什麼等到您老了老了再讓我背您,只要您想,就是現在我也能夠揹着您去外面舒舒服服的曬太陽!”瑾哥兒眼眶因爲情緒激動而隱隱有些發紅。
——那日送皇祖父下山的時候,他避重就輕的說不恨他,因爲不來到這裡就不會知道他們兄弟三個還能夠幸運的擁有這樣一個孃親的說法也是真的,如果說曾經的苦難只是爲了讓他們能夠得到這樣一個母親,那麼,他姜繼瑾認了!甘之如飴的認了!
陸拾遺像是沒有看到瑾哥兒臉上難以掩飾的動容之色,她直接屈起手指在他腦門上親暱無比的彈了個腦袋鏰兒,“你現在年紀還小呢,哪裡背得動孃親?要是你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孝順孃的話,那麼,喏……”陸拾遺對着腳下的銅盆努了努嘴,“和你爹爹一起去給你爺爺洗腳!”
瑾哥兒臉上的激動表情頓時又重新變得糾結無比起來,心裡更是說不出的哭笑不得。
我的好孃親啊,您知不知道您同情的這位所謂的不被兒子孫子待見的可憐父親和祖父有多少人盼望着能夠幫他洗一洗腳啊!
他那是普通的腳嗎?
他那是龍腳啊!
你以爲,他那腳是尋常人都能夠碰得嗎?
您也不怕您的丈夫和兒子直接被他身邊的人因爲大不敬而攆出來!
直接被坑娃的娘架到火上烤的瑾哥兒只能將求助的眼神拋向自己的父親。
只可惜他的父親也是自身難保。
“拾娘,我爹的身子骨還很健壯,他可以自己洗腳,根本就沒必要讓我——”
姜承銳的聲音消失在陸拾遺虎視眈眈的注視中。
“你要真不想去的話也行,瑾寶!過來幫孃親收拾東西!走!我們去外公外婆家住一段時間!不理你這不孝順的爹了!”
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姜承銳哪裡捨得就這麼讓陸拾遺走,眼瞅着她就要轉身離去的他,直接被逼上了梁山。
“我去!我去還不行嗎?!”姜承銳丟盔棄甲的放棄了自己的所有尊嚴,“不過你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要是、要是我爹把我給趕出來了……你可不能再逼着我進去!孝順長輩是對的,但是總不能爲了孝順而去忤逆長輩自己真正的意願吧?!”姜承銳很努力的鑽漏洞。
陸拾遺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地笑容,“……如果公爹真像你說的把你們父子倆趕出來的話,那麼我就不逼着你們再去討嫌了。”
“這可是你說的!”姜承銳和瑾哥兒幾乎異口同聲。
陸拾遺脣角一翹,“說話算話!”
姜承銳在兒子一言難盡的眼神中將地上還冒着熱氣的銅盆端了起來,然後深吸了口氣,“瑾寶,走吧。”
瑾哥兒臉上擺出了一副慷慨就義一樣的神情,重重點頭。
兩人一起往已經變成皇帝專屬的正院走去。
自從皇帝三不五時的回來後,陸拾遺就堅決無比的把正院讓給了皇帝,即便皇帝並不經常回來住她也執意要這麼做。
“公爹在咱們家裡,就是定海神針一樣的存在,就算他總是不服老的往外跑又怎樣,只要是他回到這個家裡,我們就要以他爲尊,唯他之命是從!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真切的感覺到我們對他的尊重和關懷,只有這樣,他纔會想着留在這個家裡,而不是整日整夜都感到不安穩的跑到外面去風餐露宿的吃苦受罪。”
陸拾遺說這話的時候,太監總管吳德英和禁衛統領齊宏若不是身份所限,真想要對着這看着只是清秀的尋常農婦來個三跪九叩大禮!
就爲了向她好好的取取經、拜拜師。
想要知道她這張舌粲蓮花一樣的嘴到底是怎麼修來的。
畢竟像她這種明明不知皇帝身份,卻能夠一言一行的都戳進皇帝心坎上的本事這世上也沒誰了!
如果不是很清楚一個知道了皇帝身份的尋常婦人絕不可能像陸拾遺這種表現的吳德英和齊宏幾乎都要在心裡懷疑,她這一舉一動到底是不是刻意爲之了!
要知道,有時候無形的馬屁纔是最致命、最能夠打動人心的。
“皇祖父那裡多得是侍候他的人,我們就在院子門口打個轉轉就回去。”瑾哥兒小小聲地和自己身邊的父親打着商量。
姜承銳也是這個意思。
不過他到底有幾分揹着妻子做壞事的緊張,“要是被你孃親發現了怎麼辦?”
“沒關係,真要被發現了,您就直接把黑鍋往我身上甩,孃親最疼我們幾個,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會下狠手揍我們,至於您……”瑾哥兒給了姜承銳一個憐憫的眼神,骨碌骨碌轉個不停的大眼睛更是在姜承銳脖頸處的那一小塊青紫紅痕一掃而過。
臉上瞬間變得火辣辣的姜承銳條件反射地用右手將銅盆頂在自己腰間固定,然後鬆開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支吾了半天,卻不好意思對將將要滿八歲的兒子說什麼這不是被妻子揍的,而是被妻子在牀笫之間用力吮咬出來的吻痕。
——他丟不起那個臉。
因此,到最後只能磨着後槽牙含含糊糊的從鼻子裡哼出了句:“瑾寶你也別得意,你們現在的地位之所以看着要比我重一點,不過是因爲你們年紀還小,等你們再長大一點,到時候你看在你們孃親心裡到底是我最重要還是你們最重要!哼!”
“等我們大了不還有我們的孩子嗎?到時候我娶一大堆的婆娘生一大堆的孫子、孫女給孃親抱,保證孃親每天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直接把你給拋到腦後邊去!”瑾哥兒在說起這話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翹尾巴的小公雞似的,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姜承銳的臉瞬間黑得猶如鍋底似的就要揍他,不想瑾哥兒卻先他一步的擺出了一副緊張的表情,指了指前面,用帶着幾分忐忑的聲音說了句:“爹爹,我們到了。”
姜承銳臉上的怒色頓時就如同冰雪消融一樣,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
“你爺爺現在一定很忙,我們就在外面叫個兩聲就回去交差怎麼樣?”姜承銳一臉乾笑着說。
瑾哥兒擰着小眉頭很認真的給他爹出主意,“也許,我們還可以小點聲?”
“好主意!”姜承銳眼睛一亮的十分贊同。
這父子兩個在院門口有商有量的想要陽奉陰違,卻不知道屋子裡的人正等着他們開口呢。
皇帝一臉笑容的一面聽着跪在他身邊的暗衛活靈活現的學着口技,一面對一直隨身侍候在他身邊已經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伴當興致勃勃地說道:“你猜等會朕讓他們進來,他們心裡是不是會十分的懊惱?懊惱不該向拾娘妥協?”
“皇上,您這話老奴可就半點都不贊同啦,”吳德英臉上也是滿滿的笑容。“如果您真的願意給殿下父子倆這個榮幸,想必他們只會爲此感到激動萬分,而不會生出半點什麼懊惱的情緒出來,畢竟,您這樣做可是給了他們無比的榮耀啊。”
在主僕倆說着話的時候,門口就傳來了如果不仔細聽絕對察覺不到的喊門和請示聲。
皇帝幾乎是用迫不及待地的聲音對外面的喊門和請示聲響應道:“是承銳和瑾寶嗎?進來,趕緊進來。”
姜承銳端着一銅盆的水,蔫巴巴地帶着瑾哥兒進來了。
“這是?”皇帝明知故問。
姜承銳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
他吭哧了半晌,才強作鎮定地說道:“兒子想到這麼多年以來,還沒有給您洗過一次腳……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想幫朕洗個一次看看?”皇帝笑容滿面地接過了姜承銳怎麼都沒辦法說完的話匣子。
眼神閃躲、表情窘迫的姜承銳悶悶的應了一聲。
皇帝從刻有延年益壽松柏框格的黃花梨條案後面起身來到姜承銳面前。
吳德英也見機而作的搬了一張黃花梨的玫瑰椅放到皇帝身後。
皇帝大馬金刀一樣的坐下,撩開袍擺,一臉強作淡定,眼睛裡卻盛滿期待地看着姜承銳道:“不是說要給朕洗腳嗎?怎麼不動了?”
姜承銳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空白。
半晌,他才手足無措地蹲下·身來,輕手輕腳地給皇帝褪了鞋襪,然後把他的雙腳浸在銅盆裡。
瑾哥兒蹲在旁邊給他挽袖子。
銅盆裡的水已經有些涼了。
皇帝卻彷彿渾然未覺。
他的心口處就彷彿燃了一堆旺盛無比的熊熊篝火一樣,讓他渾身都熱烘烘的想要衝到冰天雪地裡去大肆狂奔一番。
他默默地看了許久認真給他洗腳的兒子和孫子,又努力仰頭、再仰頭的不讓自己的淚水再次奪眶。
他堅持了很久,直到早已經把服侍他當做了一種本能的吳德英眼力勁兒特好地奉上一塊手帕,他才胡亂抹了把眼,順着這個臺階,清了清嗓子地用還有些含糊的聲音說道:“看到你幫朕洗腳,朕就不由自主的有些想到從前……想到你剛從孃胎裡出來的時候,你母后她去得太早……朕不忍心委屈你,一直都把你養在朕的寢宮裡,那個時候……朕也像是像你這樣的給你洗澡換尿布,朕可半點都不嫌棄你……就算你尿了拉了,在朕的眼裡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如今時光匆匆……轉眼已經是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你也有妻有子……也……知道烏鴉反哺的給朕也洗上一回腳了……朕這心裡……真的是說不出的感動……”
姜承銳低着頭一直都沒有說話。
他的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一顆地掉進面前的銅盆裡。
也不知道他這樣默默無聲的流了多久的淚,眼眶同樣有些紅腫的皇帝擡起手用力揮了一揮,這間兒媳婦用她那上不得檯面的欣賞水平所拾掇出來的四不像書房裡就只剩下了他們父子二人。
就連瑾哥兒也被禁衛統領齊宏悄無聲息的給抱到外面去了。
“承銳,朕知道你心裡委屈,你要實在是憋不住的話,就大聲的哭吧,朕保證沒人敢笑話你!朕保證!”
姜承銳咬了咬牙,在躊躇了片刻後,終於決定不要臉的默默把頭埋在了皇帝的大腿上。
他嗚咽着,淚水很快打溼了皇帝身上的錦袍。
“父皇,我沒有窺探帝蹤,也沒有對自己的弟媳婦心懷不軌,我沒有置涇河以北的百姓於不顧,也從沒有貪污過賑災的銀兩更沒有想過要發國難財……父皇……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一直是冤枉的……”
“朕也知道你是冤枉的,可是朕卻沒有幫你,而是聽之任之的在羣臣們的彈劾中順勢而爲的廢了你的太子之位,你恨朕嗎?”皇帝伸手摸了摸伏在自己腿上的兒子的頭。
這是他的嫡子啊。
是他一手撫養教導長大的弟子啊。
他心中就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樣,真的是什麼滋味兒都有。
“父皇,這個問題很久以前您已經問過我了。”
姜承銳從皇帝的腿上擡起頭來,聲音很努力的保持着平靜。
“那些事情雖然很多都不是我做的,但是他們都是我毫無節制胡亂收攏回來的所謂門人做的,這與我做的又有什麼分別呢?我雖不曾窺探帝蹤,但……您的行蹤確實有人總是送到我手裡來,我雖然沒有對九弟媳婦心懷不軌,但九弟媳婦也確實是被我那好太子妃親自送到了東宮的牀·上的,也確實在我毫無所覺的走進寢殿的那一刻因爲羞憤不已而撞牆自盡。至於涇河以北百姓們用來救命的賑災銀也確實是我手下的門人貪墨了一大半,當年的我識人不清又心高氣傲,會落到那樣一個牆倒衆人推的下場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因此,我真的一點一點都不怪您,畢竟您能夠在那樣羣情洶涌的情況下保全我已經很不容易了。”
“從你的這一番話裡,朕就知道你是真的反省了,朕很高興。”皇帝將剛纔自己拭淚的手帕遞到姜承銳手裡,看着他抹去了臉上的狼狽後,才聲音沙啞乾澀地說道:“過去的事情,就我們徹徹底底的揭過去吧,不要再追究了。你四弟爲人雖然太過狠辣酷烈,但也恩怨分明,對你更是赤膽忠心,朕當時就是看在他是你最親近兄弟的份上,又恪盡職守願意踏實辦事的情況下,才把太子的位置定給了他——當然,這也是他確實有幾分能耐,扛得起這萬里江山的緣故。承銳,在朕百年之後,有他照看着你,朕也能夠安下心來的含笑九泉了。”
——只怕您到時候會死不瞑目!
姜承銳聽到這話止不住在心裡發出一聲近乎抓狂的怒吼。
爲人狠辣酷烈但也恩怨分明?
對兒子我更是赤膽忠心?!
父皇!
你完全被那條毒蛇給騙了!
他哪裡是對我赤膽忠心?!
他分明就是做夢都想着要把我置之於死地啊!
“父皇,”心裡悲憤面上卻勉強做出一派感激涕零之色的姜承銳仰面對着自己‘英明無比’的父皇露出一個再燦爛不過的笑容。“您爲兒子考慮的真的是太周到了,兒子心裡感動又慚愧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什麼都不用說,”皇帝哈哈大笑的拍着姜承銳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神更是說不出的溫柔和慈愛。“你只需要在朕禪位後,和朕的好兒媳婦拾娘一起好好的孝順朕就行啦,這些日子以來,朕雖然還沒有向滿朝文武們透露口風,但是卻一直都在爲你們的將來鋪路,等到你四弟登基的那一天,朕就讓他下一道封你爲王解除禁錮的聖旨,到時候,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再不需要困在這一畝三分地裡動彈不得,還要傷腦筋的和拾娘解釋爲什麼你只能在這京城腳下活動而不能去別的地方了。”
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好父皇已經打算要禪位的姜承銳只覺得一個晴天焦雷直接劈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把他整個人都震撼刺激得有些暈頭轉向起來。
很清楚他那位好四弟上位後他和他全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他強忍住自己不當着皇帝的面失態到勃然變色,而是要多努力就多努力的用充滿迫不及待地口吻說道:“父皇,只要能夠解除禁錮,別說是親王了,就是郡王也行啊,”他面上笑得歡喜期待不已,心裡實際上早已經糾結成了一團毛線。“就像您說的,這幾年來,我爲了向拾娘解釋‘我爲什麼只能呆在這兒,哪裡都不能去’可謂是絞盡腦汁,如今,總算是解脫了。不過就她那個窩裡橫的傻婆娘,要是哪一天知道了您這個做公爹的真實身份居然是當今皇上,恐怕會被嚇得當場暈過去。”
“即便是嚇到昏倒也要接受現實嘛,”皇帝想到這個也覺得十分可樂,“說來也怪,朕這麼多兒媳婦中間,也就這一個不是朕親手挑的最合乎朕的心意。承銳啊,你可別怪父皇沒事先提醒你,正所謂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拾娘跟着你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你可不能在恢復身份後就把她拋在腦後啊,到時候別說朕會爲此重重的責罰於你,就是你那幾個兒子都未必會給你好臉色看!”
“父皇,如果不是拾娘,我現在還不知道窩在哪個旮旯角落裡醉生夢死呢,我就是辜負誰也捨不得辜負她啊!”此刻亂遭一片的心情已經有所恢復的姜承銳一臉委屈的給自己喊冤。心裡卻爲自己那傻婆娘總算入了君父的眼而感到欣慰。
最起碼的,等到以後拾娘跟着他們父子四人回了京城,即便她的身份再怎麼低微的讓人詬病,他們也不敢當着她的面給她委屈受。
畢竟,她可是連皇帝都爲之欣賞且特特要高看一眼的人啊。
因爲一盆洗腳水,這對至尊父子的心結可謂是去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更深一層的煩惱也重新如同一座大山一樣狠狠的壓在了姜承銳的肩膀上!
讓他幾乎有不堪重負之感。
只不過這樣的壓力他卻誰也不能說——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連他唯一的‘同夥’瑾哥兒都不敢告訴。
畢竟這事兒實在是太大了,大得都有些離譜了。
而且就算告訴瑾哥兒又如何呢?他才七歲,又能夠當真想出什麼有用的轍兒出來呢?
話又說回來,即便他那父皇在一時情緒激盪下,對他吐露了真實的想法,說要禪位又如何?
只要他還沒有正式把禪位的意圖正式透露給他那如毒蛇一樣陰險狡詐的四弟知曉,只要他還沒有當衆向着滿朝文武和整個大雍正式宣佈,那麼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而且他也堅信,以他父皇現如今對他這樣的堪稱逾制一樣的高調寵愛,總有一日他那面上瞧着重情重義實際上心眼兒小得堪比針鼻尖兒一樣的四弟絕對會坐不住的行動起來!
等到那時,他一定能夠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徹底的將那個反覆無常又卑鄙無恥的小人給活活送進十八層地獄裡去!
他能夠巧施佈局的說自己窺探帝蹤、強迫弟媳?那麼他又如何不能也讓對方嚐嚐看弒君殺父、謀逆篡位的滋味兒?!
想到那個在還沒有嫁進東宮就與他那好四弟暗通款曲數年的好太子妃,姜承銳眼裡有一抹極深、極重的厭憎情緒一閃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