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萬萬沒想到,他歷經千辛萬苦、過五關斬六將、差點把命搭進去那麼努力,好不容易闖進了最後的試煉關卡……
就涼了。
他先是在試煉空間差點把自己搞瘋。
雷是個極其堅毅執着的男人。
在鍥而不捨方面,毫不誇張地說,他比寧固執了一百個嫵螢,當然,這是在生活接連不順後層層升級的結果,原本的雷只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尚且沒這麼誇張。
但既是意外又是天註定,遇到坎坷就會變得偏激一點的雷,最終紅着眼睛走上一條不歸路,並且死也不肯回頭,也是必然的結局。
雷一直堅信自己是天選之人,唯一的族長人選,最強大的男人,守護族落的英雄——
英雄可以遇到挫折,但絕不會輕易屈服,甚至落敗。
對,失敗,那是絕不可能、絕不允許出現的結果。
雷始終有着強烈的自信,所以他對女人們“不務正業”的行爲無法理解,從而感到厭煩,又對自己的價值沒有得到有效體現深感鬱悶。
他還算夠能忍的。
鬱氣憋了一回又一回,再是泥捏的人也要憋出內傷,渾身冒火恨不得手撕世界,但雷硬是忍住了。
他剛進禁區就被死活找不到出口的幻境困住,險些餓死在裡面——那時他忍了,默唸越苦痛的經歷越能磨鍊意志,等到一關關闖過拿到神器,就是苦盡甘來。
他靠泥巴和草根樹皮撐着擊潰了幻境,趕到祭壇前的路途中,體力不支,又飢又渴,步伐踉蹌卻堅定不移——他還是忍了,只是這種程度擊潰不了他,他是最強之人,必定會走到最後。
雷果真忍到了最後的試煉。
和寧的遭遇差不多,他的意識同樣被捲入雜亂無章的混淆空間中,成爲稀奇古怪反正不是人的各種生命,體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及重生,循環往復,永無休止。
雷在裡面撐得其實要比寧久得多,不管是成爲一塊石,被高處冷風推入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還是成爲一株草,被烈陽暴曬枯死,亦或者成爲一隻弱小至極的小獸,在猛獸之口垂死掙扎……他始終保留着自己的意識,沒有因痛苦而崩潰。
顯然,在心志之堅毅方面,雷已然超越了人類所能承受的上限,達到了極爲恐怖的高度。
就如他默唸的那樣,遭遇越痛苦,留下的痕跡越深刻,好似屬於人類的意識在一次次粉碎重生後,早已與最初的形態不再相同。
或是進化,或是變異,更或是扭曲,總之,雷的想法也在不斷改變。
還是一塊石的雷最後的想法是:碎成無數塊又如何,只要能通過試煉,他不畏懼疼痛,也不畏懼死亡。
變做一株草的雷在枯死前想:他太沒用了,爲什麼做不到再活久點?真是丟臉。
……
最後化作一隻獸的雷支起顫顫巍巍的弱小身體,望向眼前逼近的腥臭獠牙,本該脆弱膽怯的眼神死水一片:等着吧,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雷的眼神變了。
不,應該說——雷重拾了最熟悉的眼神。
他將眼中所見之物一視同仁。
視作“獵物”。
也就是他必須——殺死、捕獲,的一切。
產生如此危險的想法……嗯?真的危險嗎?在雷看來,應該是理所應當的吧。
他是最強的獵手,獵手只會隱藏在獵物之後,向失去戒心的獵物揮下巨斧,從不會主動暴露在獵物的視野中,那樣的舉動再愚蠢不過。
同樣的,獵手不會放任獵物肆意妄爲——所有試圖踩在他頭頂的,就只有現在死的獵物,和將來死的獵物……的區別。
新的輪迴開始。
雷變成了一朵脆弱的野花。
路過的野獸貪於玩樂,以爲他軟弱好欺,故意擡起一隻腳,想要踏碎他的花蕊。
但在那隻腳落下之時,一聲極淒厲的慘叫驚嚇了林中的飛鳥,野獸哀鳴着後退,拖着帶血的左腿踉蹌逃竄。
原來是藏在陰影裡的花枝上,不知何時長滿了鋒利的尖刺,尖刺狠厲地扎穿野獸的腳掌,殘留的血成了花的養料,又讓一枚枚尖刺鋒銳森冷,染血後更顯陰冷兇殘。
下一次輪迴鬥轉,經歷完植物生涯,雷又變成了一隻小獸。
小獸有獠牙,有利爪,雖然也很弱小,卻比無法行動又脆弱的植物更方便。
獠牙和利爪都能磨利,雷還記得曾經的輪迴中,自己慘死在野獸口中是何等的恥辱,他當然要報復,帶上早已在時間流逝下趨於瘋狂的興奮,找到與那隻野獸的同族,設下陷阱抓住它,然後作爲替代品,無情地將它撕成碎片。
撕碎的不是當初殺死他的那隻野獸,這不算復仇,但算不算重要嗎?
雷可能想不到,在小獸軀體裡的他露出了相當人性化的表情,渾身絨毛被血打溼,張口露出的尖牙隱隱夾着血絲,但小獸溝狀的裂開的弧度——他在笑。笑得很高興,好似得出了藏在試煉中的“正確答案”。
和寧一樣,雷也從反覆不斷的重生中意識到試煉的存在,並且總結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
——什麼人生價值,不存在的,生命存在的意義就是變強,夠強就能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因爲能“擋”的都被毀掉了,只要強到一定程度,所謂的“心想事成”便是真實存在的。
雷的想法就是這麼粗暴。
他不用考慮別的,只需要變強,變得足夠強,那麼不管是幻覺還是試煉,都阻擋不了他,如今他受困,不外乎就是他還不夠強罷了。
他從沒覺得這個想法有錯,試煉想告訴他的不就是這個嗎?弱肉強食,纔是生命的真諦。
雷不停地轉生,不停地變強,同時也在不停地殺戮。
殺!
殺!
擋路的都殺掉!
這次殺不掉,那就下一次,他會越來越強,誰都阻止不了他!
雷在試煉空間殺紅了眼。
這次總算忘記了時間。
忘記了前來試煉的真實目的。
他忘記了幾千幾萬年前的一切,只爲變強而堅持。
就這樣,過去了很久很久……
天忽然亮了。
雷在惱怒中擡頭,眼前多了幾道身影,他正欲冷漠地將其殺死……
某個忘乾淨的重要物品,緩緩出現在他腦海中。
雷停下,蹙眉,回憶。
雷:“?”
雷:“???”
“我的神器?!”
寧欲言又止:“神器……在這兒。”
那一搓灰還堆在地上。
雷後知後覺——卻又動作迅速地疾馳而來,神色一時彷彿目眥盡裂,一時又似經歷了大悲大怒。
他欲發作又強行壓制,彎腰伸手,下意識想小心翼翼碰觸神器……的灰。
忽然一陣風不長眼睛地吹來。
無聲無息,眨眼之間。
堆出拉勾尖尖的灰堆原地消失了。
肉眼不可見的小顆粒們不知道被吹到了哪些旮旯角,不出意料是找不回來了。
雷:“…………”
嫵螢三人:“…………”
雷仰天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