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劫難對於蕭定瀾來說是死劫,但對於楚王來說卻不是。
他甚至提前知曉了那是埋伏,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了進去,除了想要麻痹敵人,還想要試探一個人,蕭定瀾。
蕭定瀾是前朝皇后所出的嫡子,皇帝被妖妃所蠱惑,向皇后下手。皇后早逝,只能讓人護着她唯一的孩子逃出。
可她不知曉的是,這羣人裡面有一個人是妖妃安排的人手,他不止一路出賣了蕭定瀾的行蹤,更是在蕭定瀾將他們遣散後密切的注意着他的動向,在蕭定瀾投身於楚王軍中時,他以舊部的身份投身到他的帳下,爲他效命,最後在楚王面前透露了蕭定瀾的身份,想要置他於死地。
楚王在得知了蕭定瀾的身份之後確實疑心大起,但蕭定瀾卻有大才,還深受世人愛戴,所以他決定藉着這一次的埋伏來試探蕭定瀾。
試探的結果自然讓他滿意,蕭定瀾不僅對他這個主公忠心耿耿,還損傷了元氣,壽元大大折損,更重要的是,還找來了他那個堪爲天人的師父……
蕭定瀾聽到長離的話後緩緩地搖了搖頭,“師父,那人想要置我於死地,我又怎會放過他,只是其他人畢竟無辜……”
爲了確保蕭定瀾重傷的內幕不會傳出去,所以楚王勢必會處決蕭定瀾身邊的這一些人。
長離在他懇求的眼神下微微的點了點頭,不過是幾個人而已,保下就保下了。
看見長離點頭,蕭定瀾徹底的鬆了一口氣,他躺倒在牀上,喃喃的說道,“我雖薄情,但卻不願因我之過而連累了其他人……”
長離搖了搖頭,然後渡了一層生氣給他,而蕭定瀾這次沒有拒絕,或許說,他連拒絕的力氣也沒有了。
夜色一點一點的褪去,一線天光照亮了這片昏暗,營外傳來一道悠長的吱呀之聲,隨即巨大的歡呼聲就掩蓋了這道悠長的聲響,落到了蕭定瀾的耳中,讓他乾涸而蒼白的嘴脣都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他艱難的轉過頭來,那雙明亮的雙眼在一瞬間爆發出了璀璨的光芒,然後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去,在長離眼前一片模糊的時候,蕭定瀾緊緊的握住了長離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說道,“可惜,徒兒、不能、再、爲、師父、鳴奏一曲了,師父……保重啊……”
他的話音一點一點的喑啞,一帶你一點的淺薄,最後就猶如風中的柳絮一般,消散在春日的嚴寒裡。
一旁燃到了天亮的燈芯忽的一聲滅了,蕭定瀾緊緊握着長離的手也在這一刻無力的垂下,落到了簡陋的榻上。
長離看着那個靜靜地閉上了眼睛的青年,一滴淚突然地落到了他的手上。他捧拿起那隻冰涼的雙手,然後輕輕的抹去了那一抹淚痕,他的心神有些恍惚,然後有些遲緩的想到,他原來,也是會哭的嗎……
榻上的青年就那麼安靜的閉上了眼睛,他的表情依然是那麼的溫和,就好像長離無數次看到的,他睡着了的模樣,可長離知曉,他再也不會醒來了,這個他養育了二十幾年的孩子,再也不會醒來了……
他從未感覺到這麼心傷,或許是過往的他在意的東西太少,所以這麼用心養育的一個人在他眼前盍上了眼睛的時候還是讓他感覺到心中一頓頓的痛。
世人常說,緣之一道,妙不可即,長離與蕭定瀾之間從一開始就是有緣的,這份緣分在二十多年後就悄無聲息的斷裂了。或許長離今後還會遇到一個同樣用心的人,可無一人可以取代蕭定瀾。
在蕭定瀾徹底的合上了眼睛的那一刻,楚王接受了末帝的降書,開創了又一個王朝。而本該死去的長離卻被蕭定瀾用命換了下來。
從此,這個新開闢的皇朝沒有了一個輔佐君王開闢盛世的丞相,但卻多了一個承天之命的國師,從此,這個世界上了一個君臣相宜的佳話,但卻多了一座屹立在皇宮之處的臨仙殿,從此,這個世界世界上好了一個風光霽月的青年,卻多了一個寡薄冷淡的臨仙殿主。
長離知曉,這或許就是天命吧,他本該死去,可蕭定瀾卻硬生生的用自己的功德與命格爲他扭轉了乾坤,讓天道將長離送上了他本該待得位置。如此看來,他那裡是不想學那些道門心法,他分明是把那些東西刻在了骨子裡,甚至用那些他並不喜歡的東西逆轉了長離的命格。
長離不知曉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心力,他甚至不知道,他爲蕭定瀾算到了死劫,可蕭定瀾又是否算到了他的死劫呢?
長離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孩童所說的,可惜我沒有什麼報答您的,所以,他現在是那命報答了他的恩情嗎……
長離拿起了蕭定瀾放置在塌邊的拿一根紫竹簫,這是長離送給他的及冠禮物,蕭定瀾音律造詣極高,與長離合奏之時,嚐嚐引來百鳥合鳴。
一曲悠揚的曲調從這一個偏僻的軍帳之中飄散而去,明明是歡快的曲調,可笑聲中卻帶着難言的悲愴,讓人情不自禁的掉下淚來。
一曲奏罷,長離將紫竹簫放置在蕭定瀾的手邊,聲音嘶啞的說道,“茶童,一曲簫罷,師父帶你……回家!”
茶童茶童,當年尚且年幼的蕭定瀾被長離帶回竹屋的時候,長離曾問他叫什麼,蕭定瀾曾說,既然已經隨着先生回到了竹林,那過往的一起就不屬於他了,他也應該有一個新的名字。
長離那時逗趣的說道,你這麼小,那就叫阿童吧,阿童阿童,算是我身邊的小小童子。小娃娃聽到長離打趣的話語居然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就是先生身邊的小小童子,我就叫阿童。
在之後,由於阿童的棋藝在長離稀疏的教導之下居然勝過了長離,所以長離開始叫他棋童,再後來,棋童無意中喜歡上了品茶,長離有些不高興,所以又爲他改名爲茶童,這一叫就是許多年。
而他及冠那一日,長離送上紫竹簫的那一日,蕭定瀾曾打趣的問道,師父莫不是要爲我改名叫簫童,如此我可不應允,我便要叫茶童。長離隨他去了。
而今日,又是簫聲奏起,可那個會笑着打趣的少年已經徹底的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