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不說話,目光鎖在臺上那一抹纖細的身影上,眼裡只是愉悅的光芒。
他當然知道他的娘子精明,這小女人在想什麼,凌家軍的人或許不知道,他又怎麼能不清楚?
她所說的制度,明着確實是想要改變凌家軍世襲的習慣,讓將軍職位有能者居之,聽起來很公平,也是對兄弟們的一種肯定。
但,只要有凌霄在一日,凌家軍裡的兄弟們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和他競爭,若是真的有人不知死活,甚至武功練得比凌霄還要高,他也不可能當上這個位置。
因爲凌夕說了,除了武功要比凌霄高,也要比他得人心,可試問在整個凌家軍裡有誰的人心比凌霄還要高?
這制度在凌霄還身強力壯的時候根本就是形同虛設,但在凌霄老去之後,卻可以顯現出它的作用來。
到時候,以這制度去選拔出凌家軍將軍的人選,而不是由凌家的子嗣去繼承,便不再顯得突兀了。
因爲制度在許多年前便已經定下來,等到它真發揮作用的時候,早已經深入人心,爲所有人接受。
他們只需要每隔五年意思意思舉辦一次選拔大會便好,既能把制度一直沿襲下來,又能保住凌霄凌家軍主人的位置,這一招,果然高。
當然了,要凌夕現在一下子弄一個新的制度出來,而這個制度會威脅到凌霄在凌家軍中的位置,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別說凌家軍的兄弟們不肯,就是她自己也不願意。
凌家軍本來就屬於凌家,屬於凌霄,她就是再任性也不可能把他的軍隊給玩沒掉。
昨夜在凌霄的牀邊呆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纔想出這個方法。
就如楚寒和江山所想的那般,她很清楚凌家軍所有兄弟裡頭,就目前爲止絕對不會有人敢挑戰凌霄的地位,所以,這制度對他根本沒有半點威脅力,但幾十年之後就不一樣了。
因爲有了這個制度的存在,哪怕她到時候生不出兒子,不能爲凌家繼承香火,也不至於讓凌家軍在凌霄老去之後化爲虛有。
只是她沒想到,今日她這個決定在數十年之後果真解決了凌家軍面臨的所有困境。
別說女子不如男,這樣的主意,換了他們幾個大男人可不一定能想出來。
一個決定,數十年之後,真真切切改變了凌家軍將來的命運。
不過,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十二騎那位兄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沉默了片刻後,才終於退回到隊伍裡。
既然十二騎的人也不說話,身後的兄弟們更不可能多說什麼。
他們只有一個信念,只要他們堅持,認定將軍是他們的主子,那不管夫人想要做什麼,也不管她以後想要選出一個什麼樣的新主子來,他們也一概不認便好。
沒有人可以取代將軍在他們心裡的地位,除了將軍他們誰也不願意追隨。
再說,誰知道是不是夫人和將軍鬧矛盾,纔會把將軍的令牌拿出來耍着玩?誰都知道他們的將軍對夫人愛護有加,他們兩口子的事情,哪裡輪得到兄弟們多嘴?
不是真的引起軍中動亂,大家也可以閉一隻眼睜一隻眼,和他們將軍一樣,不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凌夕依然高舉着令牌,環視了衆人一眼才忽然沉聲喝令道:“兄弟們可還有不服?”
高臺之下鴉雀無聲,沒有人多說半句。
凌夕依然握緊令牌,目光凌厲,深吸一口氣後再次高聲呼喝道:“我再問一次,兄弟們服不服?”
這次大家臉色一正,高聲吶喊道:“服。”
反正所有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打算,除了將軍誰都不追隨。
夫人說過,除非比將軍得人心,否則新選出來的人,絕不可能當他們的主子。
而他們深知,沒有誰比將軍更得他們的心,所以服便服,一個服字並不能改變些什麼。
等十二騎把兄弟們遣散,讓大家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之後,凌夕才從高臺上下去,回到楚寒和江山跟前,慕容霽陽已經不見了蹤影,大概是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她執起衣袖拭去額前臉上的汗跡,才把令牌收回到懷裡,正要說什麼,卻不其然看到站在楚寒身後的女子。
她以輕紗蒙在臉上,輕紗之下明顯看得出有幾道新癒合的傷痕。
傷得這麼重,如此觸目驚心,這張臉算是徹底毀了。
其實對於小茜她還是有幾分歉意的,雖然大家都在逼着她,要她把心硬起來,也雖然她昨夜如此責備小茜,說出了那些傷人的話語,可她自己知道,錯不在小茜,所有的錯都在她自己的身上。
只是,誰也不讓她服軟,誰也不給她機會去懺悔。
如今看着小茜,她眼神複雜,心裡百感交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視線不小心對上楚寒那一雙深幽湛黑的眼眸,她心裡一慌,忙收斂心神,盯着小茜沉聲道:“我讓你呆在西廂裡,你出來做什麼?”
小茜從楚寒身後步出,走到她身前,在她複雜的視線下,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擡起頭盯着她的臉,一改往日的嬌氣和不敬,恭敬道:“七公主,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凌夕微微怔了怔,垂眼看着她,沉默。
半晌,她收緊掌心,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從昨夜開始她就有一絲疑惑,只是沒有人給她答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現在看到小茜這樣,再看到安靜站在一旁的楚寒和江山,她卻彷彿忽然明白過來一般。
難道,小茜和楚寒他們私下裡必然還有聯繫不成?還是說,小茜根本就是楚寒安排到菊苑裡的人?
他……居然給她來這麼一出!
可是,臉是真真切切地被毀了,就算楚寒給她再多的錢,值得她拿自己的一生幸福去賭麼?
她究竟是什麼人?這個外表不算強悍,可內心絕對強大的女子,能熬到這一步,到底爲了什麼?
知道她已經生了疑心,小茜幽幽笑了笑,忽然雙掌撐在地上,頭一低,重重向她磕了下去:
“七公主,請爲我們日焰國做主,解救我們的國民於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