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雲飛伺候琉璃洗刷完後又扶着她坐在矮凳上，拿起矮櫃上的梳子小心翼翼地給她梳理起長髮。
那一頭青絲柔順光滑，觸感猶如絲綢一樣，觸碰着它們，心裡微微醉着。
他拿着梳子有一把沒一把地給她梳理着，動作極盡溫柔，彷彿生怕一不小心會弄疼她。
銅鏡裡倒映出兩抹身影，他們相依相偎，就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他爲她綰起了青絲，而她接受着他的伺候，如此理所當然，如此心醉神怡。
“爲什麼起得這麼早？”她看着銅鏡中的他，心裡依然有着一絲不安。
起來時不見他在身旁，真以爲他……她不敢往下再想，每多想一點心裡便沉下一分，痛痛的，好難過。
慕容雲飛只是淺淺笑了笑，從銅鏡中看了她一眼，視線便又落在她的長髮上：“想嚐嚐伺候自己的娘子是什麼滋味。”
琉璃沒有再說什麼，那一雙手在她腦後溫柔地撫過，爲她挽起瞭如墨的青絲，讓它們鬆鬆垮垮地束在她的腦後。
說不出的慵懶嫵媚。
那日他們如常在院子裡撫琴談笑，因爲琉璃的腳受了傷，所以他們也沒有去其他地方，只是一整天在院落依偎着，撫着琴，哼着歌，偶爾他也會唱上兩句。
嗓子是不錯的，說話的聲音也悅耳迷人，只是唱出來的歌聲卻讓琉璃如遭電擊。
還以爲只要是帥哥唱歌都會好聽，原來，一切只是她的臆想。
琉璃回頭看他時，眼底含着笑意：“如果你唱得好聽，那你就成萬人迷了。”
他只是淺淺笑着，不以爲意：“如果嫌我唱得難聽，那以後不唱便是。”
“不行。”難聽是有那麼一點，不過聽着他唱歌，心裡暖暖的，那就算是難聽便也成悅耳了。“以後還要唱，，但只許唱給我一個人聽，省得出門給我丟人。”
他握着她的手，用力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裡：“好，爲了不讓你失了顏面，以後只唱給你一個人聽。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只爲你而唱。”
風涼涼的，吹走了眼角那一點霧氣，她笑着，只是笑着，看着握着自己的那一隻大掌，心裡有着酸楚卻也有着暖意。
無論如何，她不會放棄，今夜等哄他睡着後，她還會去找鬼谷子，還會去求他，她絕不會放棄！
慕容雲飛似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一直抱着她，偶爾聊上幾句，更多時候兩人只是依偎在一起閉目休息。
昨夜都沒睡好，琉璃一直睡得很不安穩，而他一直都看着她，看到天亮。
快樂的時光總是流失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又到黃昏。
兩人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了，只是緊緊抱在一起，誰都不願意先開口，因爲不知道開口之後，是不是還能如此親密地擁抱着。
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須去面對它，你若不去面對，逃避的結果不一定是自己能承受的。
終於慕容雲飛輕輕推開了琉璃，在她驚疑的視線下，脣邊那一抹笑漸漸染上痛色。
“該是時候回去了。”他垂眼看她，柔聲道。
琉璃的心一緊，反射性地緊緊揪住她的衣角，不願意放開。她用力搖頭：“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裡陪着你。”
可他卻堅決拉下她的手，站了起來轉身走遠，再不看她一眼。
“雲飛，你要去哪裡？”她站了起來，才邁了一步，腳下便又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她一下站不穩，重重摔倒在地上。
這一次，慕容雲飛沒有回頭來扶她，他依然邁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遠。
“雲飛，你別走！我哪都不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想要追過去，可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等眼睛適應後，才發現慕容霽陽擋在她身前，擋住了她所有去路。
“我送你回去。”他沉聲道。
“不！”她用力搖頭，退後半步：“我哪都不去，我要陪着他，我要守着他。”
走在前面的慕容雲飛忽然停了下來，琉璃心裡一喜，低喚了起來：“雲飛，不要放棄，再給自己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不要放棄，不要趕我走！”
她推開上前扶住自己的慕容霽陽，向他艱難地邁了兩步：“雲飛。”
慕容雲飛只是遲疑了一會，之後忽然快步走遠，就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琉璃顧不上腳下的痛，邁步追了過去，“雲飛，求求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可她才走了兩步，腰間便是一緊，人已經被慕容霽陽摟在了懷中。
“我送你回去。”這一次他的聲音含着無比的堅定，不顧她的反抗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不，不！放開我，慕容霽陽你放開我！”她用力捶打，推不開他的禁錮，只能拼命仰着頭透過他看着樹下的雲飛，哀聲喚道：“雲飛，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要留在你身邊，求求你！”
慕容雲飛靠在樹幹上，一直沒有回頭。胸前的衣服已經被他脣齒間溢出的鮮血染成了一片，他不能回頭，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可是腳下越來越虛浮，身上的力氣已經被抽得乾乾淨淨一絲不留，那一股忍了一整天的血氣再也忍不住，從他薄脣間狂涌而出。
他無力地靠在樹幹上，被抽光了所有精力的身軀漸漸滑落。
那是一幅何等絕美的畫面，白衣勝雪，在風中搖曳，他胸前那抹血色越染越大，如一朵鮮豔綻放的花兒，迎着風舞動出它最美麗的身姿。
那一幕定格在琉璃的眼底，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再也看不到那一張蒼白的臉，那一抹刺眼的鮮紅。
原來，不是他不願意回頭看自己，而是不捨得讓她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
可他終究是熬不住，終究是倒下去了。
雲飛，就算是死，爲何不讓她在你身邊守到最後一刻？她不怕眼睜睜看着你死去，只怕你連最後一面都不讓她看到。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她用力揪着慕容霽陽的衣襟，很用力，很用力。
眼角處那一滴淚一直堅強地沒有滑落，一雙比星月還要耀眼美麗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紅白相間的身影，直到眼中再沒有任何東西。
除了他，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失去了他，眼底便什麼都沒有了。
你以爲這樣是對她最好的保護，不讓她親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可你不知道，你的決定，將會讓她抱憾終生。
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你會不會害怕？
雲飛，你太傻，真的好傻。
“哇”的一聲，一口濁血狂涌而出，脣邊含着一抹苦澀的笑，頭一歪，她陷入絕望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