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揮舞着一把綠油油的菜葉自房外飛奔進來,披頭散髮滿身狼狽,眼睛裡忽閃的,盡是見了救星絕處逢生的欣喜若狂。
來人以餓虎撲羊的迅猛姿態撲向冷夏腳邊,嘴裡高聲呼喊淒厲哀嚎:“乾孃啊!”
冷夏腳下一轉,避過來勢洶洶的“餓虎”,挑眉道:“李公子這是唱的哪一齣?”
“餓虎”正是當日被狂風三人拖走的李俊,他一撲未成摔了個狗吃屎,仰起那張瘦出了尖下巴的臉,梨花帶雨的哭喊道:“乾孃啊,你不能不管兒子啊!”
此時的李俊哪裡還有半分當初賭坊內那不可一世的囂張嘴臉,完全一副受氣委屈小媳婦樣,冷夏脣角微勾,噙了一抹頗爲意外的笑意,以惡制惡,那三人倒是當之無愧的一把好手。
正想着,狂風三人從天而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惡狠狠的教訓道:“你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一會功夫沒看着你,竟然敢騷擾小王妃!”
李俊頓時渾身一抖,咧開大嘴正要再次嚎叫的時候,雷鳴“啪!”的拍上他後腦,眼睛一瞪,斥道:“今天的活幹了沒有?洗個菜洗了一夜還沒洗完?這麼點事笨手笨腳磨磨蹭蹭的,掃地挑水劈柴洗衣服倒夜香刷茅廁……你準備幹到什麼時候?”
說完立刻換上了一張狗腿的笑臉,朝冷夏嘿嘿笑道:“王妃放心,咱們這就把他拖走!”
閃電從雷鳴身後探出腦袋,握拳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
冷夏悠然抱臂,鳳眸瞥了眼可憐兮兮被揪着耳朵的李俊,點點頭:“做的不錯。”
三人見她面色無常並未生氣,齊齊立正,高聲吼道:“爲王妃服務!”
話落後不約而同的狠狠瞪了李俊一眼,偶像交代的第一次任務,你小子差點給咱們捅了婁子,回去有你受的!提留小雞一樣揪着他的衣襟,一眨眼沒了人影。
“乾孃啊……”清歡苑外,隨着幾根菜葉自空中飄舞下來,李俊悽慘的顫聲哀嚎漸行漸弱……
冷夏搖搖頭,將目光轉向侯在門口的一堆僕衆,伙伕、婆子、丫鬟、小廝統共浩浩蕩蕩三四十人,皆侷促不安的低頭站着。
銳利的視線一個一個的掃過去,在一個青衣小廝身上微微一頓,那小廝黑黑瘦瘦,八字眉,細長眼,始終半斂着眼睫。冷夏脣角一勾,將視線自他身上撤回,對外面一衆人說道:“這幾日王府事多,廚房辛苦了。”
外面頓時響起一片“不敢不敢”的應答聲,待聲音消下去,冷夏繼續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在此,對廚房的膳食極爲滿意,昨日本宮受了點小傷,今日這膳食就清淡養生了不少,你們倒是有心了,行賞。”
迎雪立時會意,將準備好的紅包拿出來,一張張紅包內鼓鼓囊囊的,外面一衆伙伕婆子們頓時樂開了花,臉上泛着喜色,無一不是紅光滿面喜氣洋洋。
只有那青衣小廝,動作表情雖然和衆人一致,但那細長的眼中卻分毫欣喜都無。
紅包一個一個的發到衆人手裡,待他們連連謝恩後,冷夏擺擺手讓他們離去,浩浩蕩蕩的幾十人眉飛色舞的向廚房走去。
冷夏將目光定在那青衣小廝上,脣角緩緩的一勾,心裡的猜想得到了證實,這魚就先讓它遊着吧。
——
烈王府,書房。
一身合體的黑色棉袍隨意的披在身上,帶着溼氣的墨發散在腦後,戰北烈周身散着微微的沐浴香氣,坐在寬大的桌案後,看着面前的手下,問道:“可有線索?”
鍾蒼板着一張撲克臉,恭敬的彙報:“爺,鍾默傳來了消息,確認鄧九指在十年前已經死了,死於東楚地界一個普通的山村,死因沒有可疑,據說他在死前已經娶妻生子,有一個後人,不知所蹤。”
戰北烈點點頭,這樣說來,那連環子母箭極有可能是被那個後人帶走了,只是這人是否就是當日山峰上射箭的黑袍人,還說不準。
繼續問道:“第二撥刺客的屍首上可有發現?”
鍾蒼僵硬的嘴角迅速的抽了抽,一側的牧天牧陽齊齊吞下一口唾沫。
三人暗暗交換了個眼神:爺啊,您好歹也給咱們留一個活口啊!
想起昨日去尋找線索的時候,整個密林裡竟然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首,全被暴怒中的王爺切成了一塊一塊的,對着滿地的碎屍,那還能有什麼發現?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所有關於小王妃的事,那都能讓爺不淡定,更何況還是毒箭沒骨這樣的重傷。
鍾蒼快速的組織了一番語言,回道:“刺客屍首上沒有任何發現,不過在黑袍人所在的山峰發現了一點痕跡,屬下在山腰處找到一支弓箭,箭頭上沾有已乾的濃黑毒血,還颳着一片布屑,相信就是爺傷了黑袍人的那支,弓箭貫穿骨頭飛出最後掉落在山腰……”
牧天補充道:“屬下已查明布屑是大秦所產的布匹,弓箭也是大秦所造,相信黑袍人在出手前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這也是屬下認爲兩撥刺客不是一方人馬的原因,北燕刺客很明顯是日夜兼程匆忙而至,纔會留下極大的疏漏。”
牧陽見戰北烈擰起眉,暗道不好,這倆缺心眼的,明知道王爺急於查明刺殺小王妃的兇手,還在這東拉西扯些沒用的。
他輕咳一聲,趕緊彙報起最爲關鍵的線索:“爺,咱們在弓箭上沾有的毒血內發現了問題,那毒中不僅含有和小王妃所中一模一樣的毒素,還有一種東楚皇室控制手下所用的毒,和上次進宮途中刺客身上的如出一轍……”
這話未說完,猛然卡了殼!
牧陽只覺得房間內的溫度驟然降低,前方本來悠然而坐的王爺瞬間繃緊了身體,那陰森森的聲音緊跟着響起:“本王倒是不知道,何時我烈王府裡倒有了毒藥行家?”
不待牧陽答話,兄長牧天率先解釋道:“王爺,咱們是去問了神醫慕二,慕公子醫毒雙絕天下皆知,沒想到這慕公子只看了一眼,就說出了……”
“咳!”
“咳咳!”
鍾蒼牧陽同時咳嗽的震天響,總算把牧天那含着崇拜的話給打斷了,你這傻大個兒,這也是能說的麼?
沒聽過“情敵相輕”嗎!
看爺那臉色黑的,看爺那身體繃的,看爺那拳頭攥的,就差衝出去和慕二火拼了!
三人偷偷瞄着前面王爺的臉色,見他煩躁的揮了揮手,頓時如蒙大赦“刷!”的沒了人影,
待他們走後,戰北烈一雙好看的劍眉擰成一團,那二愣子,不會真要和老子搶媳婦吧……
——
冷夏不知道戰北烈這幾日是怎麼了,凡是有慕二在的地方總有他的身影。
大秦官員所中的毒已經解了,緊隨而來的是五國大典的準備事宜,他既不去軍營也不上朝堂,每日裡所有的軍務政務通通搬到王府的書房處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慕二出現在她周圍十米之內,戰北烈總能在十分鐘內好似一陣狂風般趕到。
就拿此時來說,慕二面無表情的給她把着脈,戰北烈就杵在她身側,一雙鷹眸探照燈一般盯着慕二,閃着“啪啪啪”的光。
半響,慕二收回落在冷夏皓腕上的修長手指,薄脣輕啓,吐出兩個刻板的字眼:“無礙。”
冷夏的身體本來就極爲強健,再加上幾日的臥牀休養,這傷已經開始慢慢的恢復了。
見她朝慕二點頭致謝,戰北烈立刻警惕的眯起眼睛,深沉的語調吐出酸溜溜的話語,堅決捍衛媳婦主權:“神醫相救之恩,本王替內子多謝了。”
話外之意,哪裡涼快你就哪裡去吧,這母獅子已經有主了!
內子……
冷夏接過迎雪遞過來的藥,那端着碗的手頓時一個顫抖,摸了摸胳膊上“刷刷”
立起的汗毛,優雅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慕二顯然是聽不出這其中博大精深的含義,衝戰北烈微微點了下頭,那態度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
就在戰北烈感嘆“二愣子也很識時務”的時候,他糾結的皺了皺眉,轉動眼珠將目光定在冷夏身上,緩慢而呆板的說出了幾日來最長的一句話。
“內子,還有何事需要我幫忙?”
“噗!”冷夏忍不住噴出一口藥汁,嘴角抽搐着回道:“沒……沒事。”
慕二輕輕呼出口氣,仿似如釋重負,淺淡似琉璃的眸子裡一片明澄,那其中蘊含的清澈任誰都看的出來,當然,這個“誰”絕不包含此時吃醋吃的臉都青了的戰北烈……
內子!
他媽的二愣子,果然是要和老子搶媳婦!本王今天就跟你探討探討人生的意義……
——
清歡苑外。
一個揹着行囊的少年瞪着面前仿若蝗蟲過境一般的殘破苑落,大張着嘴一副雲裡霧裡的模樣。
此時的清歡苑,地面坑坑窪窪凹凸不平,高大的圍牆正中空出來一個大洞,泥礫“撲撲撲”的落下來,主殿的屋頂上憑空缺了一塊,幾片磚瓦頹然的掛在上面,迎風顫抖。
少年“咕咚”一聲吞下口口水,我的媽啊,這簡直比世界末日還要世界末日!
再看天空上方,兩個身影你來我往飛沙走石,以二人爲中心形成了一股龍捲風似的風暴,騰騰氣浪一股接着一股擴散開來……
氣浪?
氣浪!
少年驚恐的撒腿就跑,後面一陣推力猛然襲來,整個人在天空七百二十轉體前空翻後,灰頭土臉的跌落到牆角……
“譁!”的一下,瓦礫好似落雪一般砸下,好死不死的全砸在他的腦袋上。
少年拾起一塊瓦礫,揉着腦袋欲哭無淚:“瞄準都沒有這麼準!”
“林青,過來!”一道鬼鬼祟祟的聲音自遠處響起,閃電頭頂鍋蓋躲在屋檐下,招着手喚道。
這個少年正是結束了一月特訓的林青,他連滾帶爬的朝閃電奔去,途中還要左擋右避閃開漫天落下的不明飛行物,一路披荊斬棘英勇無敵。
狂風很仗義的遞給他一個鍋蓋,敲了敲自己頭上的,示意:頂着。
人間自有真情在啊!林青淚流滿面的接過,縮了縮脖子,躲開一塊飛過來的石頭,顫巍巍的問:“這唱的是哪一齣?”
閃電雙拳緊握,敬仰答:“探討人生的意義!”
雷鳴雙眼放光,激動答:“掃清幸福大路上的絆腳石!”
一個鍋蓋探了過來,藏在下面的狂風咧嘴一笑,憨憨答:“比武……”
嘴角抽了一抽,林青仰望着上空兩個激戰的身影,戰神和神醫,果然不是咱們凡夫俗子能明白的。
幾人一邊扣着鍋蓋悠哉觀戰,一邊暗暗想着,跟着小王妃就是悠閒啊,沒什麼工作不說,還能觀賞高手過招。
看爺和神醫這一對掌的姿勢,太帥了!
兩掌相對,震盪的罡風猛烈掃過,四人身後的一棵大樹攔腰而斷,眼看着就要砸下,四人不約而同的向四個方向閃去,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嗯,悠閒是悠閒,就是危險點……
正欲說話,就見冷夏自主殿內悠然走了出來,一襲白衣飄逸若雪,步履看似極爲緩慢,雲端漫步一般悠哉,然而一眨眼已經到了近前。
打量了一番一月未見的林青,二話不說倏然出擊,林青大驚向後倒退一步,腳下一轉避過這猛烈的一拳,還未回身脖頸已被她靈蛇般的手纏上!
冷夏收回攻勢,微一點頭:“還不錯,跟我走。”
林青呼出一口大氣,總算沒讓姑娘失望,這一月的訓練好歹能躲過姑娘一招了。
冷夏徑自向外走去,看也不看半空中爲她打的天昏地暗的兩人,邊走邊對狂風三人吩咐道:“我回來之時,回覆原貌。”
三人眨眨眼,再眨眨眼,齊齊望天,剛纔誰說悠閒來着?
去武器店將打造的腕器取回,冷夏帶着林青一路向西郊別院走去。
此時那隻特意打造的武器就在她的手腕上扣着,做工極爲精巧,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普通的護腕,掩在飄逸廣袖之下,毫不起眼。
林青心裡貓抓一樣的好奇,眼角時不時的瞄着她的手腕,一道涼颼颼的視線瞥過來,頓時虎軀一震,板起一張殭屍臉,擺出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開玩笑,他可沒忘了當初是怎麼被姑娘收做小弟的,那沒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的手段已經深深印在了骨髓裡,萬一姑娘一個不高興把他當麥子收割了可不划算。
還未臨近西郊別院,就能聽到裡面齊刷刷的跑步聲和鏗鏘有力的大喝聲,訓練有素。
林青狐疑的鼓了鼓腮幫子,他在軍營訓練了一月時間,此時對於這些也算的上略知一二了,不由得疑惑道:“姑娘,這些人不像是遊勇散兵,這訓練聽起來極有章法。”
冷夏滿意的點點頭,脣角一勾,悠然向前走去。
很好,被擱置在別院整整一月自生自滅,依然鬥志昂揚士氣高漲,這些人就是她的第一支勢力!
——
烈日杲杲,炎陽似火。
此時的別院內,四百名侍衛圍着偌大的演武場一圈一圈的跑着,頭頂火辣辣的太陽炙烤下,一個個汗流浹背。
突然,跑在最前方的一名身材健碩的漢子步子一頓,舉起手臂示意後面停下來。
“刷!”整整四百人齊刷刷的自前進中頓住身形,面色肅穆的朝演武場的階梯處看去。
一身白衣的少女泰然步來,眉目如畫,面色清冽,衣袂飄飄間氣度凜然,仿似踏花而來的林中仙子,步步生蓮。
衆人不由得一愣,安寧公主他們都是認得的,送嫁的路途中也不乏有人和她打過交道,膽小怯弱唯唯諾諾,絕不是如今這般樣子。廢物公主的大名傳遍五國,又豈會是這等風姿?
最前的健碩漢子雖然心下不解,卻也並未怠慢,皺着眉行了一個粗糙的跪禮:“屬下侍衛統領池虎,見過公主。”
池虎看上去二十五六歲,身材魁梧,膚色黝黑,正是冷夏夜探別院那日的領頭人。
冷夏微一點頭,稱呼公主而非王妃,這種不合宜的稱呼,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脣角輕揚,問道:“你們今後有何打算?”
池虎起身,低頭答道:“屬下等追隨公主遠至大秦,自然是跟着公主的。”
冷夏將目光落在池虎身上,字字句句不忘提醒她的身份,心思縝密遠非看上去的這般憨厚,直過了半響,她緩緩說道:“你該喚我爲王妃。”
這話落下,不少侍衛擡起頭來,將憤怒的視線投向她,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明明白白的控訴着她的忘本。
她悠然接着衆人的注目禮,仿似渾無所覺,繼續扔下一個炸彈:“你們送嫁來了大秦,就已經不再是衛國人了。”
四百人中頓時出現了一陣細微的騷動,一人最先沉不住氣,高聲喝道:“公主,你可還記得太子殿下?”
冷夏準確的在人羣中找到了說話之人的位置,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高瘦青年,長的極爲英氣,她上次來時見過,知道他名叫齊盛。
盯着他充斥着怒意的眼睛,冷夏一字一頓吐出:“我不記得。”
“譁!”人羣中頓時沸騰了,四百雙眼睛齊刷刷的射向冷夏,那眼中飽含了驚怒和敵視,齊盛雙眼通紅的就要衝上來,被身側的人一把拉住,那人冷夏也記得,是個方臉的中年男子,名叫周仲。
她饒有興致的看着他拽住齊盛,嘴裡不住的勸道:“別衝動!”
周仲狐疑的目光瞥向冷夏,兩人眸光相對的一瞬,他周身一顫,這是什麼樣的目光,冷冽懾人光華流轉,這樣的人絕非庸才,如何會是那個懦弱又木訥的廢物公主?
冷夏將目光收回投向攥緊了拳頭的池虎,說道:“不繞圈子了,從今往後你們跟着我。”
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嗤笑聲,僅有少數幾人皺着眉暗暗思索,這其中就包含了池虎和周仲。
“太子的仇,我抗下了。”冷夏也不介意這些譏嘲不屑的笑聲,冷冽的聲音徑自說道:“不論我是否記得他,這仇我來報!”
頓時,人羣中沒有了聲響,衆人兩兩對視一時拿不定主意,短暫的沉默後,齊盛嘲諷的話語再次響起:“你來報?你憑什麼……”
“齊盛!”池虎和周仲同時高喝出聲,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
“老子今天就是要說,誰也別攔着我!”齊盛英氣的面容上掛着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睚眥欲裂的指着冷夏,粗聲道:“說的倒是好聽,你憑什麼給殿下報仇?就憑你廢物公主的名號?”
不錯,她憑什麼?衆人眼中齊齊一閃,嘲笑的看着冷夏。
一個廢物和親公主,和他們同樣是西衛的棄子,報仇?
冷夏也不惱,慕容冷夏的廢物名號響徹五國,的確沒什麼信服度,既然如此,那就採取最直接的辦法。
不服?那就打到你們服!
冷夏面色冷漠,從地上隨意撿起一根樹枝,玉手朝對面四百人冷冷的一勾,狂妄至極,一起上!
短短的一個動作,霎時讓對面的四百個侍衛鐵青了臉,他們是太子殿下的護衛隊,無一不是訓練有素身手凌厲,如今這個一絲內力都沒有的廢物公主,竟要他們一起上?
以一敵四百?
這絕對是侮辱!
冷夏冷冷一笑,兩眸射出灼灼寒光,輕啓朱脣:“既然你們不珍惜機會,那就別怪我了!”
話音還未落下,整個人騰空暴起,手持樹枝仿似一道流星躍至四百人中間,森嚴的殺氣絲絲縷縷的瀰漫開來!
四百人也在一瞬間反應了過來,各色兵刃反射着寒光,猶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向她罩來。
自進來別院就侯在一旁的林青,緊張的攥緊了拳頭,她一直知道姑娘的彪悍,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四百人的圍攻姑娘只一個人如何能招架的住?
但是他卻不知道,冷夏是前世的殺手之王,黑暗霸主!
她是從死人堆裡摸爬滾打走過來的!
若說其他,冷夏不敢誇口,可是殺人?她若論第二,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冰冷的殺機在黑瞳中不住跳躍,冷夏行如鬼魅,在一衆侍衛中穿梭輾轉,一片刀光劍影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傷到她,手中的樹枝仿似跳舞一般劃出優美的弧線……
小半刻後,冷夏衣袖一揮向後退去,一道白色的光影掠過,眨眼的功夫已經穩穩的站定在四百人的包圍之外。
而對面的四百人,每一個人的勃頸處皆有一道樹枝劃過的淺淺血痕,無一例外!
冷夏淺淺一笑,一襲白衣,昂首佇立,那雙鳳眸中蘊含了漫天的璀璨,亮的人不敢鄙視,那脣邊的淺笑暖意盈盈,哪裡還有半分方纔出手時的狠戾!
四百個侍衛面面相覷,駭然的盯着對方脖頸上的血痕,若是方纔公主手中有什麼利器,那他們……
“咕咚!咕咚……”吞嚥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沒有人敢再想下去了,這樣的身手,這樣的手段,若是還不能爲殿下報仇,那麼還有誰能?
他們嗎?
他們這羣喪家之犬嗎?
“砰!”侍衛統領池虎率先跪地,高聲道:“效忠我主!”
“砰!”身後的衆人一齊跪地,用力之大,地上塵煙轟的揚起,連地面也似乎震顫了幾下,吶喊聲聲響徹雲霄:“效忠我主!”
冷夏面色不變,將目光投向場中唯一站着的人——齊盛,此時他雙拳緊握,臉上泛着汗珠,眼睛盯着地面,那面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尷尬還是羞憤。
冷夏鳳眸一挑,悠然道:“說。”
“你……你……”齊盛支吾半響,終於一咬牙一跺腳,問道:“你真能爲殿下報仇?”
冷夏傲然一笑,含着俾睨天下的狂妄,傲然道:“我從不說謊,更不說沒把握辦到的事,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質疑我!”
終於,最後一個刺兒頭齊盛也跪了下來,高聲宣誓:“效忠我主!”
“很好,從今以後,我不需要你們有是非對錯的概念,你們要做的只有服從!”
冷夏滿意的點點頭,讓他們起身,厲聲說道:“我要你們絕對的忠心,絕對的服從!”
目光在四百人身上環視一圈,一個一個觀察他們的面色後,冷夏大喝:“做不到的人,現在就站出來,要去要留,我絕不阻攔!我冷夏的手下沒有廢物!”
等了片刻後,見沒有人出列,冷夏的聲音中含着凜冽的煞氣:“這是你們做出的選擇,接下來的幾個月,我會對你們進行嚴格的訓練……”
她看着面前的四百人,眼眸中殺氣沖天!
“按規定時間操練,凡遲到者,斬!”
“心有不滿宣之於口者,斬!”
“違抗命令者,斬!”
“……,斬!”
一連串的“斬”說下來,四百人不自覺的感到熱血沸騰,瞪着眼睛站的筆直,渾身的肌肉都緊繃到了一起,微微的顫抖着,望着面前那煞氣凜然的小小少女,不自覺的帶上了崇敬的意味。
一側的林青看着四百個臉色通紅的大個子,杵在嬌小的姑娘身前好像見了狼的綿羊一樣,捂着嘴笑的直打顫,這暗爽還沒持續一會,就見冷夏微微轉頭將目光對準了他,悠然一笑道:“林青,你和他們一起。”
林青半張着嘴,臉上的笑意還沒退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淚流滿面的挪到隊伍的最側上乖乖站好,暗自唾棄,再讓你偷着樂,自找的!
待他站好,冷夏面色回覆肅然,繼續說道:“現在,四百人分爲分成兩隊,每隊兩百人,第一隊我需要的是單兵作戰能力強、身手出衆的人,由齊盛擔任隊長;第二隊我需要觀察力敏銳,分析能力強的人,只要你除了身手外有一項擅長的能力,都歸於第二隊,周仲擔任隊長,總隊長池虎,開始!”
周仲和齊盛狐疑的目光偷偷的瞥向冷夏,奇怪奇怪,姑娘怎麼知道咱們的名字?
四百人中一陣喧囂譁動,隨即各自向着兩人的身後靠攏列隊,很快的分爲了兩個隊伍,整齊的站好。
冷夏看着在兩邊隊伍裡猶豫不決的林青,露出一個炫目的笑容,吩咐道:“你隨便跟着哪一個隊伍,但是兩個隊伍的考察你都要參加,若是不合格……”
林青捂着腦袋哀嚎一聲,姑娘,咱今天才剛從軍營回來啊,這算不算纔出虎穴,又入狼窩啊……
無視掉他那副如喪考妣的德行,冷夏的目光在隊伍裡搜索着,然後定住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上,指着他問道:“方纔打鬥之時,你看我沒有武器,也收起了手中的劍,很公平是嗎?”
不待那男人得意,冷夏柳眉倒豎,大喝道:“戰場之上還要講公平的,一定第一個變成死人!”
見那人思索半響後垂下了腦袋,冷夏又指向了另外一人,問道:“我的樹枝劃上你脖頸之後,你主動站到了一側,不再攻擊,又是爲何?”
那人高聲回道:“若非姑娘手中的是樹枝不是利刃,屬下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很好,講原則?”冷夏譏誚的眼眸覷着他,冷冷嗤笑,聲音仿似寒風冷冽:“戰場之上沒有原則!想要保命,就要不擇手段陰狠卑鄙,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就給我想方設法讓對手趴下!”
冰冷的目光在一衆侍衛身上掃過,冷夏理直氣壯,厲聲道:“從今以後,你們沒有是非沒有對錯,爲達目的就要不擇手段,丟掉什麼所謂的公平原則,那些都不是能讓你們活下來的東西!方纔誰不夠卑鄙,誰不夠無恥,誰不夠陰狠的,通通自己領罰!圍着王府別院跑五十圈,不跑完不準吃飯!”
話音落下,四百人的面孔上齊齊出現了一瞬間的龜裂,嘴角抽搐着向別院外跑去,這到底是認了個什麼主子啊!
等不夠卑鄙、不夠無恥、不夠陰狠的跑出去之後,偌大的演武場上就只剩下了三個人影,除去冷夏和林青外,唯一的那個自然是卑鄙無恥陰狠的——周仲。
脣角勾起抹戲謔的笑意,冷夏上下打量着周仲,年紀不到四十的樣子,四方面,微微蓄了點鬍鬚,一雙狹長的眼中散發着沉着睿智的光芒。
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仲輕咳一聲,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冷夏滿意的點點頭,之所以選擇池虎、齊盛和周仲,便是因爲上次夜探別院時對於三人的印象。
齊盛雖然年輕氣盛容易衝動,卻貴在忠心,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你,終生都不會背叛,代表了這四百人的品格。
池虎想必擔任了多年的統領,在四百人中威望最高,一身功夫也相當沉厚紮實,他是四百人的靈魂。
而周仲,不由得讓她想起了戰北衍那隻老狐狸,他是這四百人中最先看的清形勢的人,爲人也懂得變通,不會拘泥於世俗禮教仁義道德,這樣的人最適合做謀士軍師,是這支隊伍的腦子。
冷夏從衣袖中取出一張信箋,遞給周仲,吩咐道:“今日他們回來之後就可以休息了,從明天起,卯時出發,全體圍着別院跑五十圈,回來後按照這上面列的程序開始訓練。晚上亥時學習基本戰術,有沒有問題?”
周仲果真是心思縝密,先將信箋上的內容反覆思量之後,捋着下巴上那幾根鬍鬚,眯着眼睛道:“沒問題,這個絕對沒問題。”
林青探過來將信箋掃了一遍,狐疑的瞄了瞄冷夏,這麼簡單?
冷夏神秘一笑,笑的兩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後,悠然打了個響指,向別院外走去。
看着簡單而已,真正訓練起來,等着哭爹喊娘吧!
——
冷夏回到清歡苑的時候,狂風三人正頂着鍋蓋補圍牆上的大洞,屋頂的是沒辦法弄的,因爲天空上的兩尊神——還在打!
終於搞定,閃電歡呼一聲,三人一個擊掌還沒來得及欣喜,戰北烈一個掌風掃過來,那剛剛摞好的磚塊霎時轟然傾倒!
別說小王妃回來前完工,補到海枯石爛也經不住倆人的無間隙攻擊啊!三人抖着嘴脣瞪着忙了一上午的工程,欲哭無淚,神啊,救救咱們吧!
就在此時,兩道飛箭朝着天空上兩人倏然襲去,位置刁鑽直取二人咽喉要害!
戰北烈和慕二一驚之下同時退開落到主殿的屋頂上,一隻鷹爪臨空灌出勾住屋頂的彎檐,另一頭的少女猛力一拽順着鷹爪的拉力飛上屋頂,穩穩落於二人中間。
狂風三人驚喜的吞下口口水,蒼天啊,大地啊,神終於來了啊!
主殿屋頂上,三神鼎立,二人中間的冷夏柳眉一皺,收起鷹爪不耐煩的揮揮手,那意思很明顯:該幹嘛幹嘛去吧!
慕二呆板的眼珠看了她一眼,再移到戰北烈的身上,似在思考……
冷夏嫌棄的目光在他沾滿泥土的青色衣袍上掃過,慕二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低下頭的瞬間猛然變了神色,仿若木雕般永遠紋絲不動的臉上,沿着嘴角出現了一絲龜裂,腳下一點飛奔而去,想都不用想,換衣服去了。
冷夏滿意點頭,將目光轉向自她出現就帶了一分忐忑的戰北烈,這次的效果很好,話都不用說,整個人已經不見了。
縱身一躍落下地面,狂風三人兩眼放光的仰望着她,那眼中滿滿的凡人見了神抵的崇拜,冷夏白眼一翻越過三人向戰北烈的書房走去。
三人一腔熱血頓時被澆了個透心涼,灰溜溜的繼續補大洞去了。
——
烈王府,書房。
戰北烈洗完澡,一邊愁眉緊鎖的走到桌案前,一邊嘟囔着:“本來就不受母獅子待見,這次更沒形象了。”
半響又搖搖頭,翹着嘴角道:“母獅子先把那二愣子趕走了,說明沒把本王當外人啊!”
“吱呀——”門被從外面推開,冷夏邊邁進來邊問道:“刺客一事,如何?”
戰北烈心虛的瞄了她一眼,見她並未將自己方纔的話聽進耳裡,輕咳一聲回道:“第一撥北燕,第二撥東楚。”
冷夏點點頭,勾起一抹冷笑,東楚……很好,慕容冷夏的死因有八分可能是因爲東楚,如今再加上刺殺蕭鳳和傷了她這一茬,這樑子結大了!
戰北烈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也猜出了一二,劍眉一皺,道:“此事有我,你莫要插手。”
冷夏微微側身,漆黑如墨的眼眸自門外望向天空。
天朗氣清,萬里無雲,極遠的北方一隻雄鷹在空中振翅盤旋,發出清亮的鳴啼。
冷夏鄭重喚道:“戰北烈……”
這是冷夏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戰北烈心尖一顫,就聽她清冷的聲線繼續說道:“我冷夏,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人!”
她這番話說的毫不客氣,戰北烈卻沒有分毫的怒意,他定定的看着冷夏那張因箭微微傷失了血色的面孔,蒼白柔弱的表象下是讓他心顫的獨立堅強。
戰北烈棱角分明的脣不自覺的勾起,他一直都知道冷夏是不一樣的,不是需要攀附着別人才能生存的菟絲花,而是這烈王府內隨處可見的松柏,姿態挺拔,風骨傲然。
然而如今才真正的明白,正是因爲這個不一樣,讓他將冷夏放在了自己俾睨天下的眸中,更放進了那顆堅硬若鐵熱烈如火的心。
他開始認真的思考昨夜冷夏的那句話:成爲她的男人!
冷夏迴轉頭看着一瞬間變得清朗愉悅,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的戰北烈,伸出白玉般的纖纖素手,提議:“合作?”
“啪!”的清脆一響,鐵掌毫不猶豫拍了上去,一黑一白,一纖細一厚實,兩隻手心相覆,掌紋糾纏在一起……
此時兩人皆未想到,這痛痛快快的一擊掌,註定了五國大陸今後的不太平,這一雙男女將會在今後的日子裡,攜手殺出一條血路,以雷霆萬鈞之勢強勢崛起,在這烽煙四起的世界中,掀起一番狂風暴雨!
這一執手,就是一生……
直過了半響,這時間長到冷夏連抽了三次都沒將手抽出來的時候,戰北烈終於戀戀不捨的鬆開大掌,挑眉問道:“可會下棋?”
冷夏收回手擡眸一笑,傲然回道:“箇中高手!”
戰北烈讓她氣樂了,這母獅子,從來不知道謙虛爲何物,下巴一揚,挑釁道:“本王讓你三子!”
冷夏回以悠然微笑,那笑容之美仿若夜曇偷綻,要多溫和就有多溫和,卻怎麼看都帶着一分凜冽的殺氣。
戰北烈瞬間被她激起的戰意,高聲道:“取盤棋來!”
隱在周圍的牧陽握拳嘆道:“小王妃果然是偶像啊,爺的棋藝可是舉遍天下也找不出一個敵手。”
牧天贊同的直點頭:“知難而進永不言敗自強不息百折不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任憑狂風起穩坐釣魚船!”
待侯在外面的小廝取回一副棋盤,麻利的擺上桌案後,兩人對桌而坐,冷夏執黑子,戰北烈執白子。
冷夏也不推辭,白淨纖細的手指拈起一子落下,棋落無聲,戰北烈緩緩一笑,骨節分明的大手也拈起一子,快速落下。
“五國大典,你待如何?”冷夏歪着頭看向戰北烈,邊問邊落下一子,乾淨利落。
“也到了回擊的時候了。”戰北烈一雙鷹眸回視着她,說着也落下一子,斬釘截鐵。
兩人一邊說一邊飛快的落子,皆是下子如飛毫不猶豫。
冷夏身爲殺手之王,信奉的是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戰北烈是大秦戰神,那更是殺伐果斷,鐵血爭鋒。
“戰事將起。”冷夏微微一笑,語氣篤定的落下一字。
“不足爲懼!”戰北烈鷹眸含煞,話語鏗鏘回以一擊。
世人皆知,內有戰北衍賢明果決勵精圖治,外有戰北烈橫掃**所向披靡,一文一武將整個國家治理的鐵板一塊,絕對是一統天下的最強勁敵。
由前日暗殺就能看出,兩撥人不是一方陣營,卻不謀而合的選擇了大秦皇后和烈王妃。
風起雲涌的局勢,不遠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棋盤上黑白子交錯縱橫,每每看似散漫無章,細細思來卻是首尾兼顧暗藏鋒芒!
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讚賞的目光落向對方,皆含着一切盡在掌中的俾睨神情。
待冷夏悠然離開,戰北烈望着伊人遠去的背影,嘴角緩緩翹起一個彎彎的弧度,偷偷的摸了摸手心,那一擊掌的溫熱還殘留其上。
就在此時,外面一陣談話聲偷偷的響起……
“你說,爺還是雛不?”這是牧陽鬼鬼祟祟的聲音。
“必須的,到現在都沒和小王妃洞房。”牧天帶着三分憐憫七分恨鐵不成鋼。
大秦戰神眉頭一皺,陰森森道:“滾出來!”
牧陽牧天頓時嚇得一抖,連滾帶爬的掉下屋頂,一雙眼睛到處亂轉,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戰神的那張煞星臉。
戰北烈森寒的目光在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地縫的兩個手下身上掃過,聲音冷沉:“嚼主子舌根……”
牧天小聲嘟囔着:“屬下也是爲了王府的未來擔心,這好好的媳婦怎麼就變成合作關係了。”
牧陽拽了拽他衣袖,仿似無意的小聲說道:“放心吧,小主子也是有可能誕生的。”
小主子……
戰北烈耳尖一動,不自覺的在腦中勾勒出一個小小的冷夏,瑩白透嫩的肌膚,水靈靈的鳳眼,長而彎的睫毛,圓鼓鼓的腮幫子,小短腿撲棱着叫出軟軟濡濡的——
“爹爹……”
一時間,心都化了,不由得發出一陣帶着幾分憨意的輕笑……
牧天偷偷瞄了眼大秦戰神那詭異的表情,點了點頭道:“是有可能,說不準再過個三五十年的,小主子也就出世了!”
三五十年……
戰北烈繼續傻笑。
三五十年?
戰北烈眸子一閃。
三五十年!
大秦戰神頓時鷹目一瞪,拍案而起,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