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接命,取移花接木的意思,人死了,命至此結束,這是天意,表示着此人的壽命就這麼長,若是要強行逆轉生死爲他續命,就必須要把另一個人的壽命,接到此人身上,是爲接命。
鳳瑾始終沉默,天和禪師眸光閃了閃,想起一事,“陛下想把誰的壽命接給他?難不成陛下要行強取豪奪之事,搶別人的命接給他?”
鳳瑾擡了擡眼皮,深深看了天和禪師一眼,“朕在你心裡,就這麼壞?”
“貧僧知道陛下平時不是這樣的人,可貧僧想不到誰的命能借給他?”
“壽命這種東西。對中原大陸的人來說很珍貴,因爲這裡的人一般的也就六七十年的壽命,好一點的七八十,最好的也不過九十,一百,可對於滄海大陸的人來說。借個幾十年的壽命,是小意思,朕已經活了一千三百多歲,若沒有意外的話,還能再活幾千歲,甚至幾萬歲。”
天和禪師臉色微微一變,“陛下的意思是,想借自己的命給他?”
“朕會借他六十年的壽命。”
鳳瑾的語氣很淡然,就好像借的不是壽元,而是一碗水一碗米飯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天和禪師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陛下。壽元這種東西,豈可隨便亂借?”
“是朕欠他的。”
帶修羅女回來的路上,從修羅女口中,她才得知門主爲什麼會中毒。
門主此人,心性執拗,認定了一個人。或是一件事就絕不更改,他想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她,便是那些寶石,每一顆都價值不菲,儘管鳳瑾本身對這些並不算喜愛,但門主一心以爲她身爲女子,一定很喜愛,因此纔會去挑選寶石,挑選了一夜。
修羅女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會整夜的撫摸那些寶石,纔拿無色無味的毒液浸泡過那些寶石,又拿毒粉仔細的塗抹過那些寶石,毒藥滲透肌膚,加上修羅女脖子上塗抹的屍毒,兩者相融合,毒性暴增。
鳳瑾心想,她終究欠了他,無論是情意還是別的,她對他都有虧欠。
深情無以回報,便助他好好的活下來吧。
天和禪師還想再說什麼,鳳瑾略一擡手,阻止了他說話,淡淡道,“禪師不必憂慮。朕的命有幾千幾萬歲,靈魂不死,朕就不會死,借個五六十年的命,對朕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那是在滄海大陸,可這裡是中原大陸。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故?”
天和禪師很不贊同的說道,他說着,複雜的眼神掃過鳳瑾微微隆起的腹部,“再說了,陛下現在懷有身孕,解屍毒這種事。還是切勿沾染的好。”
如果行屍撲過來的時候,門主沒有推開她,自己被行屍咬了一口,也許,受傷的人會是她。
沒有這一茬,鳳瑾也不會下定決心救他。
“朕會多加小心,萬事謹慎。”
見鳳瑾決心已下,天和禪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別那麼擔心,朕會做好一切安全措施。”
鳳瑾說着,望着外面的天色,“禪師,朕就不留你了,朕還要做些準備,解屍毒,接命,全都必須在天黑之前做完,否則……”
否則下面的鬼差上來拘魂。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陛下昨日的安魂術,恐怕已經驚動地府了,安魂是禁術,用者必受懲處,今晚上來的怕不只是拘魂的鬼差,還有懲罰陛下的鬼使。”
鳳瑾冷哼一聲。“區區陰使,朕還會怕他們?”
“陛下如今懷有身孕,陛下身上的靈力又來自於鬼氣,陰邪得很,若是小心翼翼的用還好,還能壓住,可若是大肆使用,暴動的鬼氣,怕是會傷及胎兒。”
鳳瑾陷入了沉默,天和禪師說的是實情,她如今的靈力,全部動用的話。相當於九天星辰訣的第四重,對付中原大陸的人,第二重就足夠用了,可若是對付鬼差,得用到第三重第四重,相當於要傾力而出。
見鳳瑾神色凝重。天和禪師眸中閃過一道不清不明的光芒,“陛下若信得過貧僧的話,不如把此人交給貧僧吧?”
鳳瑾蹙了蹙眉頭,“禪師什麼意思?”
“就陛下聽到的意思。”
鳳瑾皺眉盯着他,“禪師,朕要救他,你呢?”
天和禪師沒有言語,鳳瑾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想不到禪師一個出家人,天下人口中的得道高僧,居然也對朕玩起了心機。”
天和禪師眸光閃了閃,“這樣吧。陛下,貧僧的確救不了他,但貧僧借用大相國寺的香火和萬民的念力,能保住他的屍體不腐,魂魄安於體內。”
信徒的念力,也是一種能量,這也是爲什麼香火更鼎盛的寺廟,更靈驗。
“屍毒也可以?”
“屍毒最可怕的其實不是毒,而是人死了,還被煉製成屍毒無法解脫,滿腔怨恨留下的怨氣和邪氣,這股邪怨之氣最是陰毒,而大相國寺的佛性和香火氣息,能壓制這股邪氣。”
鳳瑾沉思片刻,緩緩問道,“能保他多久?”
“半年!”
鳳瑾沉默不語,天和禪師觀察着她的神色,循循善誘。“半年之後,陛下腹中胎兒已經九個月,即將臨盆,若是那時候,陛下已經產下皇子,便可傾盡全力來救他,若是還沒有,半年的時間,也足以想出別的法子。”
鳳瑾目光深深的望着天和禪師,似乎在觀察着他話中的真實性,天和禪師雙手合十,唸了聲佛,“出家人不打誑語,陛下聰慧,只需仔細想一想,便可知貧僧沒有撒謊。”
鳳瑾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帶走了他,下面上來的鬼使定然以爲用安魂禁術的人是你,到時候你怎麼辦?”
“陛下不必擔心,貧僧自有法子應對。”
鳳瑾沒有問他什麼法子,就算問了,想必天和也不會說,人人皆有秘密,她又何必戳破?
“禪師爲何要幫朕?朕記得禪師一向看不慣朕的行事。”
“貧僧不是幫陛下,而是幫天下萬民,幫自己,紛爭不止,戰火不熄,枉死的人到處都是。單憑貧僧一人,又能超度得了多少?終歸是需要陛下結束這場戰爭的。”
看着天和禪師僧袍上的破損,清減消瘦的面容,鳳瑾頓時懂了,她定定的看着他,輕輕開口,“多謝!”
天和禪師唸了聲佛,目光清明,悲天憫人,鳳瑾心中突然有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複雜得很。
她轉過臉看了一動不動的門主一眼,即便人已經死了,他的美色絲毫不減,這個男人,天生就是顛倒衆生的。
鳳瑾眼眶漸漸泛紅,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她對門主沒有男女之情,她萬分確定,可是自從門主死後,她對他似乎有另一種說不出的情誼,從心底深處滋生出來。
不該如此的,她對沈文卿都沒有這種感覺。
“朕把他交給你了,半年之後,朕派人去大相國寺接他!”
“不必陛下去接,貧僧會把人送進宮中的。”
鳳瑾不再說什麼,讓兩個暗衛護送天和禪師離開,天和禪師斷言拒絕了,等到兩個小和尚走了進來,對着天和禪師恭敬說道,“禪師,一切都準備好了。”
鳳瑾才知天和早有準備,也料到她會答應。
天和看着門主眉心上的那一點嫣紅,皺了皺眉,伸出手對小和尚說道,“拿來!”
小和尚掏出一個盒子,輕輕放在天和禪師手裡。
天和一打開,一縷蓮花的素淡清香瀰漫在帥帳裡,明明帥帳裡有十幾朵暗夜蘭的花苞,可暗夜蘭的幽幽香氣,卻一下子被一朵蓮花的清香衝散。
清香中混合着檀香,以及寺廟裡的煙火香氣。
天和咬破指尖,一滴鮮血滴在蓮花的花蕊上,只一瞬,蓮花的花脈便成了淡淡的紅色,映襯着雪白的花瓣,顯得有些詭異,這一幕讓鳳瑾不由得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