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和是死在大相國寺後山的山頂,一般來說,缺失的魂魄即便受到驚嚇,離開本魂,也不會離屍首太遠,可奇怪的是,鳳瑾和無名足足翻了三遍後山,也沒有找到缺失的那一魂一魄。
“不可能!怎麼會沒有?難道缺失的魂魄已經被白重吞噬了?”
鳳瑾一雙墨黑的長眉擰成了川字,天快亮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後山的山頂上走來走去。
“不太可能,以白重的能力,要吞噬天和的魂魄,不可能只吞一魂一魄,他當時大概是有什麼急事離開了,並沒有來得及吞掉魂魄。”
無名試着安慰鳳瑾,“阿瑾,你別擔心,我們再找找。”
當天邊的那一縷光線亮起時,他們仍沒有找到那一魂一魄。
鳳瑾看着羣山連綿之處,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臉色陰沉得滴水,就算陽光也照不暖她的臉色。
天亮了,希望成了泡影。
回到宮裡,鳳瑾依然悶悶不樂,看着躺在榻上,雙目緊閉,臉色死灰一片的天和。鳳瑾心中既難過又愧疚。
她有難時,天和救了她,可當天和有難時,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鳳瑾狠狠一拳打在榻上,無名連忙握住她的手,見手背上已經破了皮,滲出了血絲,連忙讓宮人拿藥來。
“我沒事。”
鳳瑾想要縮回手,卻被無名握得緊緊的,“有沒有事,我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無名的聲音有些嚴厲,臉色也有些不好,鳳瑾猶豫了一下,乖乖任由他幫她處理手背上的傷。
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無名的臉繃得緊緊的,周身的氣息迫人得很,直到清洗了傷口,擦上了藥膏,處理好了,他始終不發一言。
鳳瑾看出他在生氣。放下了身段,放柔了語氣說道,“無名,我下次不會了。”
無名還是沒有說話,讓宮人把藥膏拿下去。
鳳瑾拉着他的衣袖,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巴巴的望着他,“無名,真的不會了。”
“阿瑾--”
無名有心說她幾句,見她水光盈盈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無名嘆息一聲,揉了揉她的頭髮,“你要記得。”
從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過不了這一關,留下阿瑾一個人,她怎麼辦?
他想叮囑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下去,以免真的有一日,他真的會離開她的身邊。
可當看見鳳瑾秋水盈盈的眼,無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拋下她一千三百年,讓她一個人受了一千三百年的苦,還要再拋下她一次嗎?
不!
“阿瑾,如果有一日我死了,你會怎麼做?”
無名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鳳瑾心裡咯噔一下,有些不高興的說道。“無名,你怎麼突然說起生死的事?因爲白重嗎?如果白重來中原大陸,也應該是想抓我回去,要死也是我死,你不會有事的。”
“阿瑾,回答我的問題。”
無名的語氣有些嚴肅,鳳瑾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她的感覺很不妙,下意識的拒絕回答。
“阿瑾--”
無名幽幽嘆息一聲,“告訴我,好嗎?”
“我告訴你,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一定活得好好的,我會選千八百個面首。夜夜笙歌,風流不息。”
鳳瑾心情很不好,賭氣的說道,無名卻是當了真,臉色有些複雜,低低道,“真的?”
“真的!”
“好,很好。”
無名喃喃道,臉上的神情不像是生氣,倒像是落寞和欣慰交織,鳳瑾以爲自己說錯話了,惹怒了他,便想着解釋幾句,卻聽到無名說道。“若是真有那一日,阿瑾一定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每一日都過得開心滿足,若是有喜歡的男子,儘管納進宮來。”
鳳瑾愣住了,見無名不像說笑的樣子,頓時有些惱了,“無名,若是我想立別人爲帝君,爲皇夫呢?”
無名怔了怔,旋即苦澀的笑了笑,“隨你心意。”
“隨我心意?你是不是什麼都隨我?”
鳳瑾霍的站起身來,語氣有些衝。她累了一夜不曾閤眼,又因天和的事,心裡沉甸甸的,情緒很糟糕,心裡早憋了一團火,此時受了刺激,那股邪火再也控制不住。蹭蹭蹭的往外冒,“我告訴你,你要是真隨我的心意,等你死了,我也隨你去死,你去哪裡我都要跟着,碧落黃泉。地府陰司,生也好,死也罷,甚至是魂飛魄散,萬劫不復,我都要跟着你,你別想甩掉我!”
“阿瑾--”
無名濃眉擰緊。神色無奈。
鳳瑾焦躁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無名不會無端端提起生死的問題,他一定知道了點什麼,說不定是白曄告訴他的。
“阿瑾--”
見她心情不好,無名心裡也跟着難過,想要去摟她入懷安撫她,卻被鳳瑾用力甩掉他的手。
“無名,我告訴你,我討厭你說這樣的話!我不喜歡聽!我死過兩次了,我不想再死第三次,可你若是死了,那就我死第三次!”
鳳瑾的話說得語無倫次,語氣很急很衝,無名去抱她,鳳瑾用力掙扎着,無名緊緊抱住她不肯放手,“阿瑾,我錯了,我不說就是,你別難過……”
鳳瑾一直在掙扎,不肯讓他抱。無名抱着不放,越抱越緊,漸漸的,鳳瑾在他懷裡安靜下來,就在無名以爲她情緒恢復時,忽然感覺兩滴滾燙的淚珠滴在胸膛上,隔着衣服都能燙傷他的肌膚,無名僵住了。
淚水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滾燙,無名心如刀割,抱緊了鳳瑾,不停的安慰着她,“阿瑾阿瑾,我錯了,我再也不提,我只是想,就算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能活得好好的,就像……”
就像那一千三百年裡一樣。
可是,那一千三百年裡,阿瑾也過得不好,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也沒有他,最後還入了魔,成爲人人追殺的過街老鼠,還被關在無盡冰牢吹了三百年的風雪。
“無名,沒有你,我怎麼可能過得好?我警告你,我不許你死,你若是真死了,我立即追上你的腳步,跟你一起死,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你我沒辦法活下去……”
“阿瑾。你有曜兒……”
“不夠,只有曜兒還不夠!”
鳳瑾的眼淚愈加洶涌,“無名,我好難過,我幫不了天和,心裡像缺了一塊似的,如果出事的是你。我的心不是缺了一塊,是整顆心都被剜掉了,你叫我怎麼活?你怎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
“我錯了,我不說了。”
無名不停的吻着鳳瑾頭頂的頭髮,眼眶通紅,“阿瑾別哭了,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他原想就算和白重同歸於盡,也要保護好阿瑾和曜兒。
如今想想,怕是不能了。
他必須活下去,他不放心留下阿瑾和曜兒。
像白曄所說,如果向白重下跪求饒有用的話,他,他願意下跪。
若只有他自己,男人的尊嚴大於生死,寧死於白重手下,也不會下跪磕頭,可是,他有阿瑾和曜兒,他不能再丟下阿瑾一次,不能!
鳳瑾還在無名的懷裡默默的流淚,無名緊緊的抱着她。愈加的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阿瑾別哭,我不會死的,我答應你。”
鳳瑾的身子僵了僵,慢慢的從他懷裡擡起頭來,淚眼迷濛的看着他,聲音有些哽咽,“當真?”
“當真!這是我的諾言!”
無名溫柔的吻掉她臉上的淚水,再次抱她入懷,“別哭了,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別難過,是我錯了,不該亂說話。”
鳳瑾慢慢的伸出手,回抱住他精壯有力的腰,“無名,無論發生什麼,活着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的眼睛裡淚光晶瑩,卻亮得耀眼,透着不可撼動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