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葉昭覺他們進來前,白傲雪在紫鳶月幾人的帶領下,進入了暗道。
看着這結構精妙的暗道,白傲雪不由的佩服制作之人,但此刻的她根本無心去觀察這些暗格機關,因爲前方那一聲聲似咆哮的吼聲,讓她心驚。
她知道,那是君夜魘的聲音,此刻卻帶着些沙啞。讓人聽得心涼,還有些難受壓抑。
“王妃,您知道的。主子不想讓您看到他最狼狽的模樣,可是,此刻的他...或許你踏進那扇門,走入那光亮的地方,您就會看到您從來沒見過的主子,那樣的主子...您會...您會...”紫鳶月輕輕啜泣,幾度哽咽。
白傲雪是坐在軟椅上,由幾人擡進來的。
紫鳶月就在她的左側,肩膀輕輕聳動,白傲雪有些感嘆,又有些難過。這樣的情感特別矛盾,所以說,她一直不喜歡這些人從出生就附帶的感情。
前世的她早早就捨棄這樣的感情,從來不拖泥帶水。可是這一世,來到夙天,她卻不由自主的漸漸喜歡上了這些感情。
這些感情總讓她知道了,真正的人該有的情感。她從來沒有經歷過感受過的情感。
雖然心臟有時會狠狠抽痛,但她卻覺得開心。
雖然會多了很多煩惱,但現在卻不覺得麻煩。
輕輕擡手,就像君夜魘揉她的髮絲一般,白傲雪揉了揉紫鳶月的頭髮道:“君夜魘狼狽的模樣,我見過。而這次,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傷我了。上一次是右肩,這一次是心口,縱然如此,我也沒有離開他。”
“哪個人沒有狼狽過,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獲得幸福,獲得快樂的權利,不是嗎?君夜魘從來都是幸運的,因爲他身邊聚集了你們這些信仰他,追隨他的人。我陪着他走過最苦的時光,如今,這不過是他漫長生命中,一點小小的坎坷,你認爲我會因爲他的狼狽就離開他嗎?”
紫鳶月聽了白傲雪的話,身體輕輕一怔,雖然還抽抽搭搭的,可是已經停止了哭泣。
而擡着軟椅的幾人,聽了白傲雪的話,身板挺的比剛纔還直,手臂也越發的牢固。走路穩當妥帖,不讓白傲雪感到一絲顛簸。
能說出這番話的女子,纔是配得上主子的女子啊!
“可是王妃...主子會難過啊...”紫鳶月有些躊躇。
漸漸接近那處光亮,暖黃的燈光搖曳,爲這黑暗帶來了一絲光明,讓人不想在沉淪,就比如此刻的白傲雪。
曾經她抓住名爲黑暗的那條線,緊緊不放。甘願墮落,手染鮮血。只因爲生存。
如今,她亦然在墮落,因爲除了黑暗她別無選擇。可是現在她遇到了和她一樣的人,或者說更甚於她的人,這個人早已淪爲黑暗,與黑暗融爲一體。
不知道爲什麼,她想遵從心裡的想法走。她想陪着他,無論如何他的前方有什麼,她都會走在他的前面,就算光亮薄弱,也替他照亮道路。
“別傻了,君夜魘這般模樣的時候,纔是最需要我的時候。看到前面的光亮了沒有,我與他一樣,渴求着那光亮,又憎恨着那光亮。”白傲雪伸手指着那抹光亮道。
“知道爲什麼嗎?因爲它刺眼啊。像我們這樣,永遠得不到光亮的人,當然只有憎恨它了。但是即便得不到那光亮,我也不會讓他迷失。”頓了頓,白傲雪眼中再也沒有了,曾經看到光亮的渴求。
曾經的她總是渴求一切光芒,因爲那是明亮的,是溫暖的。更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如今她感受到了這一切,沒有渴求的必要了。
就算活在黑暗中,也有享受光亮的權利!
她要讓君夜魘知道這一點!
短暫的沉默,越來越接近那抹光亮。
“王妃,謝謝您能陪着主子。屬下雖然只是主子手下的一名舉無輕重的將士,但屬下相信,一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和屬下一樣,感謝王妃!”紫鳶月在接近那扇門的前一步,頓了頓,緩緩說道,話語中帶着無法訴說的真誠。
白傲雪勾脣一笑,緩緩步入了那抹光亮之地。
因爲長時間處於黑暗中,剛觸及亮光,白傲雪擡手擋了擋。
緩了一會,白傲雪輕輕移開眼前的手掌,觸目所及全都是暖黃的光,空曠一片。
自從白傲雪進入這密室,那如困獸一般的嘶吼聲更加激烈。白傲雪隨着那嘶吼聲,緩緩轉頭,好似慢動作一般。
旁人卻不知,她花了多大的力氣。多大的定力。
穿透牆壁的粗重鐵鏈,因爲那人的掙扎,繃的緊緊的,叮叮噹噹的聲音在這空曠場地,越發刺耳。
四大根鐵鏈的盡頭,都各自栓着那人的四肢,手腕腳腕早已磨破,鮮血簌簌流下,血肉模糊可怖的讓人不敢直視。
白傲雪髮絲散亂,原本順滑墨黑似綢緞的墨發此刻肆意垂落,頗有一番頹廢的感覺。
面上的玄玉面具沒有掉下,牢牢縛在他的面上,遮住了那僅有白傲雪見過的絕世容顏,眼眸此刻已然轉變爲琥珀色,趨近與金黃。瞳孔更是眯着一條縫,有些像貓眼。
但卻沒有貓的精明,反而有些混沌。
鳳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傲雪,閃動着莫名的渴求。
嘴中不停的發出嘶啞低沉的嗚咽聲,讓人心驚的同時更加的悲慼。
原本黑色鎏金邊的華服此刻有些殘破,白皙的肩胛露了出來,如果少了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會更加的賞心悅目。
白傲雪看着此刻的君夜魘,恍惚想起了宮宴時後的君夜魘,那時的他眼中更多的是絕望和毀滅。
可是此刻的他,眼中多了份渴望。
白傲雪心中好似被貓狠狠撓了一把,癢疼癢疼的,很不舒服。
“扶我起來。”白傲雪清了清嗓子,異常艱難的說道。
喉嚨有些塞,聲音更加的低沉,帶着一絲蠱惑。
紫鳶月疾步走過來,將白傲雪扶起來。
君夜魘薄脣微微輕啓,好似在說什麼,但發出聲時卻是低吼。
但白傲雪聽到了,也看到了。他那一聲聲喊的是“阿雪,阿雪。”
君夜魘在喊她,就算此刻不慎清醒,他還是想到了她。
起來時,心口的傷還是泛疼,好似要裂開一般。白傲雪輕咬薄脣,原本淡色的薄脣此刻更是毫無血色。
一步一步,她慢慢走向君夜魘,步步生蓮,聖潔似九天下來,救人世於水火的仙女。
可他們都知道,這個甘願爲凡人下三千凡塵的女子,只救一人。
“好了,放開我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過去。”白傲雪輕輕拍拍紫鳶月的手,淡淡說道。
紫鳶月聽了白傲雪的話,手掌一緊。看向白傲雪堅定的側顏,最終還是放開了手。
白傲雪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心口的傷太疼,卻敵不過心裡的疼。
君夜魘看到白傲雪走過來,竟緩緩伸出了手,輕輕道:“阿雪。”字正腔圓,落地有聲,響徹每個人的心。
白傲雪輕輕一笑,流光自是在眉眼間流轉,風華到不可思議。
走到君夜魘身邊,白傲雪緩緩蹲下身,嘆息道:“這一次,總算比上次好。能喊出我的名字了。”
君夜魘伸出手,將白傲雪擁在懷中,帶着滿足的嘆息道:“終於可以再次擁抱你了。”
白傲雪蹙着眉,回擁着君夜魘道:“別說的那麼矯情,昨天你難道就沒抱過我?”
君夜魘聽了白傲雪的話,寵溺一笑,卻沒有說話,享受着這短暫的溫馨。
胸口的疼痛讓白傲雪知道,傷口裂開了,卻沒有發現君夜魘的異常。
忽的,君夜魘將白傲雪推開,異常艱難道:“阿雪...你快走...難受,控制不住的...”
白傲雪有些詫異,卻沒有離開,看着君夜魘的異常道:“爲什麼難受?”
君夜魘卻沒有回答白傲雪,反而輕輕嗅了嗅。
看着君夜魘的異樣,白傲雪心中好似清明瞭許多,這樣的反應就像上次一樣,他失去意識的時候,就是這樣。
剛想起身,君夜魘卻猛地撲了過來,再次緊緊擁住白傲雪道:“阿雪,不要離開我。我不會失去意識的,我不會傷害你的!不要離開我!”
君夜魘太用力,白傲雪感覺胸腔之中的空氣,好似頓時不夠用,但卻沒有推開他。
“我沒有要離開。”白傲雪拍了拍君夜魘的背,緩緩說道。
“你會離開我!你說過你會離開我!我這般捨不得傷害你,捨不得你受傷!你還是要離開我!是不是隻有殺了你,你纔不會離開我!!!??”君夜魘忽然大吼道。
白傲雪感覺到胸口的傷口裂開,鮮血已經浸溼了衣襟。今日她穿了一身淨白的衣裙,鮮血浸出來,必定觸目驚心。
“我沒有要離開你,君夜魘,聽好了,白傲雪不會離開你。”白傲雪回抱着君夜魘,同樣用力,不管被鮮血浸溼了衣服。
紫鳶月幾人看到,看想上前阻止,便看到了進來的葉昭覺幾人。
葉昭覺看着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如此虛弱的模樣,在看着君夜魘那瘋魔的樣子,心中不僅想起民間百姓說的話:五王爺醜如鬼魅,瘋似妖魔。
君夜魘這般模樣,不正是瘋似妖魔嗎。
大步上前,抽出腰間的佩劍,葉昭覺只想殺了這個,傷害自己侄女的瘋子!
白傲雪聽到腳步,低低說道:“不要過來!”
葉昭覺聽了白傲雪的話,腳步一頓,不可思議道:“傲雪,他傷害了你!”
白傲雪以爲是紫鳶月幾人,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舅舅,大腦有一秒的停頓,卻極快的反應過來道:“舅舅,他沒有傷害我。他不會傷害我的。”
“那你看看你衣服上的是什麼!?那是你的血!”葉昭覺怒吼道。有些氣急敗壞。
“如果他能清醒過來,流點血沒什麼的。舅舅,你以前和我說過,要跟着自己的心走,這一次,我跟着自己的心走了,舅舅不要阻攔我,可以嗎?”白傲雪喉嚨澀澀的,卻還是緩緩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葉昭覺沒有想到白傲雪這樣說,身體一怔,有些愕然。停頓了一會道:“你這般不苦嗎?舅舅讓你跟着心走,是不想你受苦。可是你現在呢...”
“或許,苦着苦着就不苦了,反而甜起來了。”白傲雪卻是淡淡一笑,燦若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