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許知喃告白過的男生很多,秦棠是其中一個。
之所以這麼印象深刻是因爲那一段被追求的經歷對許知喃而言不算愉快。
她性子靜也軟,像範歷那樣追到刺青店說要將她名字紋在身上已經很過,而秦棠更誇張。
那時候還是高中,許知喃在堰城一中讀書,秦棠不是一中的,許知喃也沒刻意去了解過他是哪個學校。
秦棠的追求可以說是騷擾。
每回下課放學回家,秦棠就在校門口等她,許知喃不搭理,他也不需要許知喃搭理,就一路跟着她,像個痞子似的跟她搭話。
到後來許知喃受不了,終於是惱了。
那天放學,她手裡還拿着一張市級作文獲獎證書,準備回家時再次在校門口看到秦棠。
他蹬着輛自行車,叼着支菸等她。
許知喃身邊同學都已經認識他了,笑鬧着走開,許知喃沒理,直接往回家方向走。
“誒,許同學,沒看到我?”秦棠騎着自行車到她旁邊。
許知喃腳步加快他也加快,放慢他也放慢,不緊不慢地始終跟着。
她停下腳步,蹙起眉:“你煩不煩呀,不要再跟着我了!”
秦棠嬉皮笑臉的:“老子喜歡你,不跟着你怎麼跟你見面。”
“我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陽光明晃晃地照下來,許知喃扎着馬尾辮,後頸掉下來幾撮零散的碎髮,五官精緻又漂亮,沒有一絲陰霾,手上拿着的那本獲獎證書上面的字金光閃閃。
她微仰着下巴,眉間皺着,神色冷淡又疏離,自己沒意識到,但在秦棠看來驕傲的像只天鵝,拒人千里,打心底裡瞧不起他。
秦棠看了她一會兒,倏的笑了:“你挺能的啊。”
許知喃不再理會,她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男生。
臨近期末,不想被他打擾,轉身繼續往前走,沒分給他絲毫多餘目光。
“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秦棠站在她身後,衝她喊,語氣惡劣,“清高個什麼勁兒,我倒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許知喃低低罵了句神經病,加快速度走。
秦棠沒有再追上來。
再往後許知喃也沒再見過他了,從那天之後,秦棠就沒再糾纏她。
對於這件事,許知喃的態度就是鬆了口氣,專心準備考試。
到現在她都幾乎已經忘記秦棠長什麼樣了,只是他語調裡的蔫壞不變,勾起她從前的回憶。
只是,林清野怎麼會和秦棠認識。
以前也從來沒有在林清野身邊看到過有這號人存在。
她提着裙襬往後臺走,還能聽到身後那羣人的調侃聲。
而後傳來秦棠的聲音,玩味又不屑的:“你也忒不講究,口紅都還粘着呢。”
許知喃臉熱,抱起裙襬跑回後臺,露出一小段白皙纖細的小腿,像塊光滑的羊脂玉。
林清野收回目光,手背抹過嘴,淡淡哼笑一聲。
***
搭檔女主持見到跑回來的許知喃便問:“怎麼樣,林清野來了嗎?”
她還在晃神中,沒回答。
那女主持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阿喃?”
“啊。”她回神,“怎麼了?”
“你這是怎麼了,可馬上就開場了啊。”女主持又重複了遍剛纔的問題。
她點點頭:“已經來了,交接過了。”
“你口紅怎麼這麼淡,剛纔吃東西了嗎?我再給你補一下。”說罷她便拉着許知喃到化妝臺前坐下,重新補上,她示範着抿脣,“你這樣一下。”
許知喃跟着抿脣。
她的五官化上紅脣後依舊不會帶任何攻擊性,很柔軟,但更多的是明媚耀眼,讓人移不開眼。
女主持打了個響指:“完美。不過啊,你怎麼出去一趟跟丟魂兒了似的。”
“我沒事。”許知喃按了按太陽穴,整理好主持卡。
臨上場前,她手機震了下,是阮圓圓給她發來的信息,她強打起精神。
[阮圓圓:我靠!!晚會是不是馬上要開始了!!]
[許知喃:嗯,怎麼了?]
[阮圓圓:範老太婆現在叫我過去弄什麼期中那張設計稿,不去就直接讓我掛科了我操,你知道林清野那節目大概會在什麼時候嗎?]
許知喃手指一頓,又想起剛纔的事,總覺得心口發悶。
[許知喃:他壓軸,應該在兩小時之後。]
[阮圓圓: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過來,範老太婆怎麼這麼討厭啊!]
[阮圓圓:阿喃,要是到時候趕不及你可一定要幫我攔住他啊!!!]
許知喃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只回了個“你儘快吧”,其他幾個主持喊她,許知喃關了手機放進包裡,跟着一塊兒上臺。
學校對這次晚會很重視,全程拍攝。
燈光打下來,兩男兩女四位主持上臺,一同致辭。
“誒,那個是不是許知喃啊?”底下同學伸長脖子。
“是啊,你沒聽說嗎,早就說了這回主持團裡有許知喃了呀。”
“她也太好看了吧,我之前還覺得她那樣的臉,素顏會比化妝好看,現在一看,我靠太絕了。”
……
底下議論聲窸窸窣窣。
許知喃之前已經將稿子背的很熟,儘管心裡有些亂,倒也沒出絲毫差錯。
她餘光裡就能看見林清野。
他沒有跟大家一塊兒入座,就在旁邊站着,他那羣朋友都在周圍,笑鬧着說話,隨心又輕慢。
她又想起秦棠那句“你也忒不講究,口紅都還粘着呢”,心尖兒一跳,看過去,想看看他已經擦乾淨沒。
可刺眼的燈光從頭頂鋪散下來,空氣中漂浮着的浮塵都看得見,卻看不見暗處的細節。
林清野注意到她視線,跟着直視過來,懶洋洋擡了下手臂,跟她打招呼。
許知喃黑睫一顫,心裡的沉悶散去些,垂眸看眼主持卡,介紹第一項流程。
***
先前就彩排過好幾回,另三位主持都是播音專業佼佼者,整場晚會下來都很順暢。
只不過到後期觀衆的熱情就有些被消磨殆盡了,不再看節目,開始拉着身邊的朋友自拍,畢竟馬上就要畢業各奔東西了。
到最後一個節目。
許知喃給阮圓圓發了消息便上臺,她負責報幕,說完介紹詞後大家就已經猜到了是林清野,熱情再次被點燃。
“接下來,有請音樂系大四畢業生林清野帶來的表演。”
底下鼓掌尖叫混了一起。
跟剛纔那樣完全不同。
林清野便踩着這些歡呼聲中上臺,工作人員拿着立式麥架和鍵盤固定。
和之前拍的那個視頻不同,似乎是臨時決定改的,沒用吉他,改了鍵盤。
林清野會很多樂器,都能拿的出手,幾乎可以說一個人就有組一個樂隊的實力。
他手指修長,輕輕搭在鍵盤上,連着按了三個鍵彈出一段旋律,輕而易舉地掌控住全場的目光。
樂點由輕至重,林清野額前的碎髮落下來,在斑駁的燈光下染上色彩。
那首歌也被改編過,跟上回錄視頻時聽到的不一樣。
加了搖滾元素,許知喃不知道是之前就準備過的還是即興。
“我們運氣還挺好的。”另一個女主持和許知喃站在側臺近距離看林清野表演。
低聲說,“說不定這是最後一場能免費看的林清野的演出了,聽說這邊一結束馬上就要去錄節目了。”
他這個表演是時間最短的,只有一首歌的時間。
許知喃沒法再去後臺拿手機看阮圓圓到底有沒有來了。
一曲結束,底下自發齊聲喊着林清野的名字。
他總這樣調動人心的能力。
他穿着件白襯衫,一半被隨意塞進褲腰裡,在燈光下顯出輪廓落拓的寬肩窄腰,而後他微喘着擡眼,似笑非笑的,頑劣痞氣,嘴脣重新貼近麥架。
他嗓音低啞,懶洋洋道:“畢業快樂。”
尖叫掀翻天。
幾乎都能預見一會兒的學校論壇裡會是怎樣的盛況。
***
由林清野帶來的氛圍一直到主持人們宣佈晚會結束都沒消散。
許知喃回了後臺,換回自己的衣服,負責老師拍着手走過來:“這次晚會圓滿結束!辛苦大家啦!”
她給每人都拿了瓶礦泉水。
許知喃接過,道聲謝。
“阿喃,你不卸妝啊!”朋友叫住她。
“我回寢室卸了,先走啦。”
許知喃將東西囫圇塞進書包,剛要走又跑回來,“依依,我現在的妝好看嗎?”
“你有什麼不好看的時候嗎?我這妝叫越夜越美麗,你現在好看炸了好吧!”依依眨了眨眼,狐疑問,“你很奇怪誒,交男朋友啦?”
許知喃笑笑,跟她擺手:“我先回去啦。”
她想着剛纔林清野在臺上光芒萬丈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見他。
大家已經都陸續離場,館廳內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已經沒其他人了。
許知喃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口,說了一晚上她喉嚨也有些疼。
從側廊走出去。
“你夠可以的啊野哥,我看她現在看你眼神都帶光,服,我是真服。”秦棠的聲音隔牆傳來。
許知喃一頓,停了腳步,莫名沒走出去。
林清野彈了彈菸灰,看他一眼,輕描淡寫:“說話注意點。”
***
他在高中時就見過許知喃,比許知喃見到他要更早。
他和秦棠一個高中,都是七中的,後來有一次週末他們一羣人從網吧出來,見到在奶茶店排隊的許知喃。
秦棠撞撞他肩膀,擡了下眉,示意對面方向:“誒,那個妞,夠純的啊。”
林清野看過去,勾脣,不置評價。
“有點意思,要不去問問聯繫方式?”
林清野嗤聲,很不屑:“這樣的能看上你?”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秦棠拱他一拳,“你可別自己身邊多些花蝴蝶就瞧不起我,我這臉也不差的好吧。”
“不是。”林清野輕眯了下眼,看着陽光下的許知喃,“這女的太傲,不會給你聯繫方式。”
“傲?”
秦棠又認認真真打量一番,絲毫沒從她身上看出來一點傲氣,反而柔軟又乖順,看得心都癢了,“這不挺乖。”
林清野輕蔑道:“那你追。”
秦棠不信邪,後來託人瞭解了下,知道她是一中校花,當即開始追求。
只不過沒一段時間後,他就深切體會到了林清野所說的“傲”。
這種傲不是從臉上能看出來的,已經從骨子裡浸透了,從小到大都是優秀的,成績優異,性格好,身邊朋友也同樣。
她有自己的原則和目標,根深蒂固,沒法理解像秦棠這樣的混混,不屑,更不願有交集。
後來秦棠真切體會到林清野說的“傲”就放棄了,雖然沒表現出來什麼,但的確還真是受傷了一陣子的。
後來,林清野破例被招進了平川大學。
再一年,許知喃也考上了平川大學。
當然,這件事秦棠是不知道的,自從他那點本來就沒多少的自尊心都快被許知喃碾成渣渣後,他就沒再多關注了。
直到偶然間在林清野駐唱酒吧再次見到許知喃。
她沒再穿着那件中規中矩寬大的高中校服,只穿了件普通的連衣裙。
秦棠被林清野帶的,即便這樣也能立馬感受到許知喃的傲。
確切的說,她周圍那些平川大學的同學都挺傲的,畢竟是名校,都多少有些優越感。
他們自己沒表現出來,其他人卻能感受到。
秦棠晃着手中酒杯:“野哥,看那邊。”
“怎麼?”
秦棠:“許知喃啊,那個一中校花,你不記得了?”
林清野灌了口酒:“現在是平大校花。”
“……你倆變校友了啊?”秦棠扁扁嘴,半醉,“誒,兄弟,打個賭你信不信,你別看這兒這麼多姑娘都在偷看你,你要碰上那種清高自傲的,也沒用!”
林清野靠着沙發,一隻腿踩着茶几,咬着煙,火光照亮瞳孔,打量另一桌的許知喃。
收攏的眼尾狹長而鋒利,像是盯上獵物的野獸。
***
悶熱的六月,學校側廊這很多小飛蟲。
秦棠揮揮手拂開,樂呵呵的蹲在牆邊:“無往不利啊,你倆在一塊多久了,要不是前段時間聽胖子說,我都不知道你這就得手了。”
林清野跟秦棠關係其實不算鐵。
高中時還偶爾一塊兒,如今已經很少有聯繫,今天也只是聽說後湊熱鬧來的。
見他不理,季煙替他回答:“快三年了吧。”
“三、三年?!”秦棠愣住,推算了下,“那他媽不是那次酒吧之後就勾搭上了?!”
林清野向上捋了把頭髮:“差不多。”
許知喃和他們一牆之隔,聽清楚他們說的話。
她整個人都怔住,思緒卻異常清晰,她莫名就無比確定秦棠口中的“那次酒吧”是哪一次。
大一社團活動,大家一起去“野”,她在那第一次見到林清野。
外面那羣人聊起這件事像家常便飯。
許知喃忽然明白了。
爲什麼林清野去參加節目卻沒有跟她講過。
爲什麼他能這樣來去自如。
爲什麼他樂隊的其他人可以在她旁邊就毫無顧忌地聊起其他女生。
因爲林清野不重視她,所以他朋友也壓根不重視她。
其實她早就明白了,所以小心翼翼的瞞着身邊朋友自己和林清野的關係,不肯讓她們知道。
爲林清野的吻高興,爲林清野一句意味不明的“想你了啊”高興,也爲十四隨口的一句“嫂子”高興。
可別人看她卻像個小丑。
許知喃捏着礦泉水瓶的手指發抖,緊咬牙關,牽扯着下顎,一跳一跳的鈍痛。
秦棠曖昧打趣道:“三年,那肯定都睡過了吧?”
這語氣弄的季煙也忍不住皺眉。
這幾年沒見,這秦棠還真是越來越渾了,還蠢,不會看人臉色。
林清野冷下臉,周身氣場都冷,周圍人看着他反應,不敢造次也不敢玩笑,生怕他發火。
這林清野平時雖然看着只是性格冷淡些,脾氣不差,但真要發起火來,沒人敢攔。
如今隨着節目熱度再次引起關注的那段他高中時候打人的視頻就是例子。
可還沒等到他說話,許知喃便從側門走出來。
衆人寂了寂。
林清野靠在牆上,擡眸。
她眼底都被各種憤怒委屈的情緒燒得通紅,走到林清野面前,筆直看着他,然後將手裡的礦泉水潑到他臉上。
黑髮被打溼,睫毛上也掛着水珠,順着眉骨鼻樑滑下來,最後聚在瘦削的下巴上,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他臉色更加沉,脣線緊閉,眼眸漆黑。
許知喃看着他,外露的情緒重新收進去,面無表情道:“林清野,你就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