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這些桌子放到那去!小心點啊, 別磕着碰着了,可貴了!碰壞了拿工資可賠不起啊!”徐振凡嗓門大,一走進刺青店就聽到他的聲音, 插着腰指揮着裝修隊。
許知喃這些年把自己從前那家小刺青店也做出了一些成績, 生意越來越好, 前不久正好碰上旁邊兩家店鋪要轉賣, 她便買下來了, 打通兩側的牆,重新裝修,比從前寬敞許多。
“振凡哥。”許知喃給他倒了杯水, “你別忙了,剩下的他們看着坐做就好了。”
徐振凡喝水潤了潤喉嚨, 眼斜過去, 又吼一聲:“嘿!桌子腿的漆都給你們磕掉啦!”
裝修隊一看, 還真是,忙道歉:“抱歉抱歉, 我們沒注意到這兒有東西。”
磕的不算嚴重,許知喃過去拿手抹了抹:“沒事,你們繼續吧,辛苦了。”
話音剛落,門口又響起一陣聲音。
有人扛着個四株發財樹進來, 熱熱鬧鬧一聲喊:“老闆!這是路西河代表刺客店送來的!”
徐振凡笑起來:“這也真是奇了啊, 同行競爭對手間還送開業禮物的我真是頭一回見。”
許知喃忙碌着又引人過去:“放這吧。”安排好後才又說了句, “路大哥人好。”
“他其實特可惜你當初沒能去他店裡呢。”徐振凡笑道, “不過你不去也是對的, 看你現在把店弄的這麼好,去了倒是惜才了。”
如今堰城的刺青店裡頭有兩家最出名。
一家便是路西河的老牌刺青店——刺客;另一家則是許知喃這家, 前些年她也給取了個正式的店名,兩個字——喃喃。
大家也沒多想過爲什麼要取這個店名,這店主就叫許知喃,無非是用自己名字命名罷了,再正常不過。
說來這店最有神秘感的也還是這老闆,一頭藍髮,兩年多了,從來沒見她換過其他顏色。
也有人問過她爲什麼一直都染着藍髮,她也只是笑笑說:“覺得好看。”
到下午,裝修隊總算是結束了最後的工作。
打通兩家店後刺青店便空曠氣派許多。
她前年收了幾個徒弟,如今技術也都不錯,算是小有成就。
早上不少認識的刺青師都來祝賀,到下午店裡才重新恢復安靜,許知喃重新整理了這幾年的設計稿,厚厚一摞,按時間重新排序後放到書架上。
“師傅。”李焰走上前,“剛纔陳小姐打電話過來,想跟你預約今天晚上的時間。”
李焰是她帶的最出衆的一個徒弟,挺朋克一小姑娘。
“今晚啊?”
“嗯。”
“今晚我有事。”許知喃說,“沒事,一會兒我自己回覆她,你去忙吧。”
“行。”
***
之前就已經約了今晚和趙茜見面,許知喃重新跟陳小姐約了時間。
到晚上,店裡還有兩個客人,徒弟在紋,許知喃稍微收拾了下自己便提前離開了。
趙茜畢業後一直留在堰城工作,畢業沒多久就談了個男朋友,如今已經談婚論嫁,讓許知喃陪她去試婚紗。
“阿喃!”
趙茜已經在商場門口等着了,一見到她幾乎是跳起來衝她揮了揮手。
“你男朋友呢?”
“沒讓他跟來,試婚紗當然要留點神秘感了。”
許知喃笑笑,和她一塊兒進了店。
之前已經提前溝通過了,一進店店員便道:“趙小姐,歡迎光臨。”
店員拿出幾件之前趙茜看上的婚紗。
“阿喃,你覺得哪件好看?”
許知喃瞧了一圈,最後指着其中一件:“我感覺這件比較能顯你身材。”
“那就先試這件。”
趙茜跟店員一塊兒去試衣間試婚紗,許知喃在沙發邊坐下來,另一個店員湊上前問:“小姐,您要不要在我們店挑一件伴娘服呢?”
她還沒回答,裡頭的趙茜聽到了:“要要要,我剛忘了給你說了,你快挑件伴娘服,你可是要當我伴娘的!”
店員效率很高,立馬拿出店裡幾身伴娘禮服。
“您看一下,這些都是我們的設計師新設計的款,這件藍色的會很襯你的髮色呢,你皮膚白,穿這樣的肯定好看。”
“稍等一下吧,等她出來了再選。”許知喃禮貌道。
試婚紗是一件比較繁瑣的事。
許知喃坐在外面等,對面就是一面落地鏡。
她許久沒有剪頭髮,養了長髮,如今已經快到腰,又是一頭藍髮,打了兩個卷,像波浪一般。
瓜子臉,皮膚白皙細膩,睫毛濃密捲翹,只抹了點提氣色的口紅,身上只一件普通的連衣裙,卻又精緻的像是洋娃娃。
趙茜終於換好婚紗出來,許知喃說的沒錯,那一件的確是很能凸顯她的身材,腰線掐得窄,貼合皮膚,修長天鵝頸也露出來。
趙茜又給她挑伴娘服,也覺得藍色那件不錯。
“月月呢?要不問問她喜歡什麼樣的?”許知喃問。
姜月考研又讀博,如今還是在讀博士生。
“她哪兒要空啊,白天我給她打了電話,說就讓你挑就可以,反正你倆身高體型都差不多。”她又手肘撞了撞許知喃,湊到她耳邊狹促道,“就是胸圍你大點兒。”
許知喃朝她手臂上打了一下。
她最後還是試了那件藍色的伴娘禮服,一出來趙茜眼都瞧直了:“阿喃,你這也太好看了吧!”
她不太穿這樣正式的禮服,還有些不習慣,扯了下胸前的紗,微蹙着眉:“你覺得可以?”
“太可以了!”趙茜說,“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了。”
許知喃一頓,依舊笑着,沒說話。
趙茜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忙扯開話題聊別的。
最終確定了婚紗和伴娘服,趙茜讓店員拍了張她們兩人的照片。
“我要發個朋友圈。”趙茜捧着手機,剛要按下發送鍵,忽然指尖一頓,“不對啊,這樣我男朋友也看到了,算了還是不發了,阿喃你發吧?”
“好啊。”
許知喃發了朋友圈,剛退出去便收到了顧從望的信息。
[顧從望:你現在在那家店?]
[許知喃:嗯。]
[顧從望:結束了嗎,我正好在附近,過來找你。]
預定好成套的禮服,許知喃和姜月在店外等了會兒顧從望便開車到了。
他如今進入父親的公司,一身西服,模樣標誌,車窗一搖下來就有不少人朝他看過去。
先送了姜月回家,再送許知喃回去。
許知喃:“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這不是好久沒見了嗎?”
許知喃後來慢慢察覺出來了顧從望對自己不一般的情感,從前媽媽也跟她提過,可當時的許知喃並察覺不出來。
直到近幾年顧從望不斷拒絕家裡安排的相親,也從沒談過一個女朋友,許知喃才隱隱約約察覺出來,可顧從望從來沒跟她開過這個口。
“我前些天遇到顧叔叔了。”
“嗯?說什麼了?”
“說你一直不談女朋友呢,他都愁死了。
“我這纔多大,他就是太急了,你媽媽怎麼就不催你。”
許知喃一頓,擡手捻起胸前那條項鍊,手心握着那顆藍寶石,輕聲說:“我有男朋友的啊。”
目送許知喃進屋後,顧從望才自嘲勾脣一笑。
這兩年多來,他哪裡不知道許知喃是怎麼想的,本也考慮過告白,但如今這情況,他已經再沒有可能插足到許知喃和林清野之間了。
他們兩人看似分開了兩年半,實則早已經密不可分。
***
十四、關池、季煙三人如今得了空還是會一塊兒聚個餐,倒也從來沒有因分道揚鑣而生疏過關係。
三人買了些食材,一塊兒去工作室吃夜宵。
他們其實也不常聚,偶爾聚了也只是去夜宵攤兒上搓一頓,今天難得碰上週五,明天都空着,纔來工作室自己煮着吃。
算算日子,也已經有小半年沒去了。
“你們誰帶鑰匙了啊?”季煙問。
關池:“我沒帶。”
十四:“我找找啊。”
他把夜宵袋子遞給關池拿,摸了好一會兒兜,裡襯都抽出來了,空的。
季煙:“……別跟我說你們都沒帶啊。”
十四立馬反擊:“我以爲你帶了,以前不都你帶着的嗎!”
季煙:“我臨時換了件衣服,誰知道會三人都沒帶啊,得了,要不換地兒?”
罵罵咧咧間已經走到了工作室旁,季煙不抱任何希望的擰動門把,意外地發出“咔擦”一聲——開了。
屋裡的光線掃出來,在深夜的小巷路上打下一道斜斜的光影。
三人皆是一愣。
十四說:“我靠,別是進賊了吧?”
他把身旁的季煙拉倒身後,剛想自己率先進去,剛往前踏一步,又停下了,把關池拉過來:“你年紀最大,你上。”
關池:“……”
他輕輕推開門。
工作室內的燈只剩下一盞是好的,光線昏暗。
便是在這昏暗光線下,他們看到一個人,背對着,背影熟悉又陌生。
季煙喉嚨像是被什麼糊住了,她想說話,但卻開不了口。
眼前這人背影落拓,半倚在窗臺,指尖捻着一支菸,菸頭猩紅火光。
聽到動靜,他也緩緩側過頭來。
平頭,眼角一道疤,夾煙的手修長骨感。
他被打磨沉澱兩年半,身上那點少年氣沉下去,眉骨硬朗,棱角分明,只一眼就足夠人感受到壓人的氣場。
幾乎不用言語,就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他這兩年半來經受了什麼。
他依舊是那樣吸睛,但又好像跟從前那個林清野完全不一樣了。
最後還是關池最先發出聲來,顫抖的:“隊長……”
林清野彈了彈菸灰,淡笑:“怎麼來這了?”
關池提起手裡的夜宵袋子,千言萬語想問的話都沒說出口,完全被他牽着思緒:“打算來這聚個會。”
季煙直接哭了:“隊長,你怎麼回來了也沒跟我們說一聲啊。”
“哭什麼,今天才出來的,沒來得及說。”
表現良好,又因當初的事性質特殊,因此提前釋放。
十四和關池也都哭了,兩個大男人哭得整張臉都皺起,可憐又滑稽。
兩年半來,他們不是沒有去想過探監,但林清野從來沒有一次同意過。
四人站在屋裡,說來奇怪,只有林清野沒哭。
十四邊哭邊問:“隊長,你吃飯了沒。”
“還沒。”
“那正好了。”
他將食材一一拿出來,季煙去廚房拿出了那個已經許久沒再用過的電磁爐,將湯底倒進去。
很快,湯底燒開,熱氣帶着香味氤氳出來。
關池從沙發底下抽出一箱酒,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林清野坐在沙發邊,看着三人忙活,電磁爐帶來點生活氣兒。
他們邊哭邊聊,只有林清野原樣看着他們,神色不變。
那兩年半的時光不是白過的,從前林清野身上有很重的少年氣,看着比十四和關池更年輕些,現在卻是反過來了。
他成熟了,沉澱了。
那點兒從前最爲張揚恣意的東西也轉化爲冷戾,侵略性十足。
聊了許久,季煙才終於敢觸碰其中最敏感的那個話題:“你回來後,去見過許知喃嗎?”
林清野今晚第一次出現破碎的神色,但也轉瞬即逝,只夾煙的手輕頓了下:“她都畢業兩年了吧。”
“嗯,現在她那店也開的越來越好了,好像是打通了周圍兩家店鋪,今天算是正式的重新開業,上午時那附近還挺熱鬧。”
林清野磕掉菸灰:“是麼。”
“店址也沒搬,就在旁邊那條街上,你要不要去看看?”季煙問。
這回林清野沒說話。
“她這些年和以前變的不太一樣了,挺厲害,帶了徒弟,刺青店也做出名氣來了,長得漂亮,這附近就算不做紋身的也都認識她。”季煙說,“哦對,主要她染了藍頭髮,大家都知道那家店店主是個藍頭髮的小姑娘。”
“藍髮?”
“嗯。”季煙看着他表情,說,“也快染了有兩年半了吧,沒斷過。”
他離開多久。
她便染了多久的頭髮。
也不知是在堅持什麼。
林清野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露出了這晚上第一個真正的笑,很淡,低低的從嗓子裡漾開,連帶着那冷戾的臉也染上些許溫柔。
“那也挺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