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驚醒過來。
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不斷地起伏着,慢慢的,又開始平靜下來。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裡,那白花花的四面牆,讓她的太陽穴重重地跳了跳,之前天台發生的一切,恍如夢境,卻又是那樣的真實,美盼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跌跌撞撞地翻身下牀,剛走到了病房門口,就正好碰到了推門進來的護士,美盼動作有些急,不小心撞在了護士的推車上,上面的醫療東西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護士趕緊說:“蘇太太,您沒事吧?”
美盼不知是不是因爲剛醒來的關係,這會兒人都有些暈眩,她忍不住伸手撐在了那護士的推車上,順了順氣,才努力地讓自己的嗓子眼裡發出一點聲音來,其實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嗓子可以吃力地說出幾個字來,雖然聲音是嘶啞難聽了一些,不過比起以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要好多了,這會兒她掀動蒼白的脣,倒真是說出了一句話來,“……我想問一下,我丈夫在哪兒?”
護士剛剛喊她一聲“蘇太太”,那自然是知道她和蘇晉庭的關係,果然就聽到對方說:“蘇太太,蘇先生就在您的隔壁房間,他現在還沒有醒來,剛剛做了一個手術。”
美盼一聽手術兩字,頭就更疼了,“……手術?”
“哦,蘇太太不用擔心,蘇先生沒大礙,手術也很成功,只是現在沒有醒過來而已。”
美盼不再費力講話,因爲真的發出聲音來的時候,聲帶還是會覺得疼,她推開了護士,直接就走出了病房,那護士在後面追着說:“蘇太太,您現在最好是休息休息,蘇太太……”
美盼找到了邊上的房間,這個樓層明顯是高級病房的樓層,走道幾乎是沒人,她的房間是在走廊的最後一間,邊上肯定就是蘇晉庭的病房,她不由分說直接就推門進去,病房裡很是安靜,不過有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拿着本子正站在牀邊,似乎是在記錄着什麼。
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那醫生轉過臉來,美盼這才發現,是之前給自己檢查身體的那個,也是認識她的。
“蘇太太醒了?”周圍的人似乎都在改口,不是叫她秦小姐,而是蘇太太。而她不能否認的是,覺得這樣的稱呼特別的好聽,因爲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屬於他的,只是屬於他的而已。
美盼點了點頭,雙手揪緊了身側的寬大病號服的兩側,那醫生知道她不太方便講話,也看得出來她很擔心蘇晉庭的情況,主動解釋,“蘇太太放心,蘇先生沒什麼太嚴重的問題,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後腦,而且身體也有一些外傷,我已經幫他動了一個小型的手術,不是頭,是他的腳,不用多久他就會醒過來,可能剛開始會覺得頭有點疼,注意觀察一下,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
美盼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有聽進去醫生的話,那醫生還以爲她是擔心過頭了,剛要說什麼,卻是見她忽然動了動脣,然後就聽到她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句,“……我、榮驚……他……在哪裡?”
醫生想了想,才問:“蘇太太是說,和那個身上綁着炸彈的人一起掉下去的另外一箇中年男人麼?”
美盼點點頭,可臉上的表情卻已是透出幾分驚恐來。
其實那樣高的天台,就這樣掉下去,她心裡已經很清楚結果是怎麼樣的,可還是抱着一絲僥倖,只是那醫生嘆息一聲,搖搖頭,她如同是被人重重一拳擊在了心口上,疼得身體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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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是一起摔下去的,後來炸彈被警方的拆彈專家給拆除了,幸虧是沒有引起任何的問題,否則的話,現在這醫院都要背夷爲平地了。不過蘇太太說的那個榮驚,當場就和那個罪犯一起死了。”
…………
醫生離開之後,美盼才顫抖着手去撐着一旁的牆,她的身體在發抖,腦袋也在發脹,就算是已經有了心理的準備,可驟然這麼聽到,還是不知應該如何去消化這個事實。
——爸爸也不是什麼事都不能爲你做的。
她的腦海裡反反覆覆只有這麼一句話,其實當時就應該已經預料到的,他在和自己說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豁出去一切了,只是那時候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去分辨這樣的一切,現在想來,自己連一聲“爸爸”都沒有對他喊過,是因爲從來都以爲,他就是那個做任何事都很有把握的人麼?是因爲自己之前所見到的榮驚,就是那個站在金字塔最頂端的人麼?
是因爲,總是在心裡一次一次地想着,他好像就是一個永遠都不會失敗的人,是因爲最初自己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高高在上,冷漠又疏遠……
是因爲……
有太多的因爲,所以她始終都沒有對他喊出一聲“爸爸”來,她甚至還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的父親,就只有從小陪着自己長大的黎展明,可現在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聽不到你再開口,你沒有了機會。
子欲養而親不待。
美盼再也忍不住,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可怕,那些她曾經以爲永遠都不可能離開的人,竟然就這樣在她根本就毫無防備的時候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的眼淚涌上來,失控地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無聲地落淚,這樣的傷心難過,卻又是這樣的無能爲力,好像現在對於她來說,就只能是坐在這裡,掉眼淚而已。
蘇晉庭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正好是看到美盼在掉眼淚,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彷彿是浸透在這種哀傷之中,他還以爲是因爲自己的關係,輕咳了一聲,就叫道:“……盼盼,我沒事……”
美盼聽到蘇晉庭的聲音,下意識扭過臉去,見他看着自己,她想也不想,就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卻是因爲動作有些大,導致一旁的輸液架晃動了一下。
蘇晉庭很快就覺得頸脖一片溼熱,他知道那是美盼的淚水,最是不想讓她掉眼淚,這段時間卻好像總是讓她哭,他心疼又無奈,艱難地伸手,輕輕覆在了她的背上,嗓音黯啞卻溫柔,“寶貝別哭了,我不是沒事麼?不會再有事了,乖了,不要哭。”
美盼的眼淚卻是更多地涌上來,貼着他的耳蝸,因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導致她本來就沙啞的嗓子,更是模糊不清——
她說:“……晉庭,爸爸……死了……”
蘇晉庭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爲榮驚。
他拍着她背部的手頓了頓,心裡更是難受,其實榮驚的存在,與他而言,總顯得有些尷尬,一直等到他和簡姨化解了一切的恩怨,重修舊好。再後來發生了不少的事,也讓他明白,這人不會再成爲自己的敵人,但是真的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爲救自己,而捨棄生命。
其實不管這個人心裡到底還存不存着一份活下去的念頭,有多生無可戀都好,死亡對人來說,還是一種恐懼的選擇。
他知道榮驚因爲簡姨的去世,連心態都有些不太一樣了,可他真是沒有想到,他是用這樣的方法離開。
如果當時不是因爲他的出手相救,也許現在死的人是他自己。
而他,還是盼盼的親生父親。
…………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這種時候,美盼需要的是釋放,她心裡難受的很,讓她哭出來,會更好一些。
蘇晉庭的傷勢恢復的挺好,雖是撞到了後腦,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榮驚的身後事,都是他讓鄭元林一手操辦的,榮慎宇和他是一起死的,所有的一切都隨着風吹散了一樣,沒過多久,轟動一時的第一醫院炸彈案,也就這樣不了了之,倒是蘇晉庭對着榮慎宇下跪的視頻,被網友瘋狂轉載,沒有一個女人不願意有這樣一個,可以爲自己赴湯蹈火的男人,更何況他本來還是這樣高高在上的男人,這讓美盼一下子就成了整個c市重點之重的人物。
說實話,她做秦家大小姐的時候,媒體偶爾也會寫到幾筆,卻也都是因爲秦家控制得好,不了了之,現在卻是比明星都要紅。
其實美盼不喜歡這樣,更何況網友有羨慕的,自然也會有嫉妒的,這個世界上哪還能有不透風的牆,在一片羨慕好評之中,突然就爆出了她的親生父母的訊息。
等到蘇晉庭讓鄭元林趕緊處理新聞的時候,卻已經是壓不住衆口悠悠。
一時,秦氏,秦家,蘇晉庭,秦美盼,當然還有黎展明,秦媛,包括秦齊林,全都成了熱點。
美盼動完了聲帶手術,聲音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卻是連家門都不敢出。
整整一個月,外面全都是風言風語。
可別人只是猜測,美盼卻是清楚知道,那些猜測都是真的,蘇晉庭不肯認秦齊林,卻始終都改變不了,秦齊林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種事,其實也只是過一陣子,就自動銷聲匿跡下去了,蘇晉庭完全沒放心上,倒是美盼,還是挺擔心的,蘇晉庭見她整日都是愁眉不展的,就讓鄭元林加大了力度,果然不出3天,網上所有的負面評論都消失不見,本來就是豪門的一些醜聞,大衆茶前飯後消遣幾句,百姓哪能夠玩得過權貴。
沒過多久,再也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
美盼卻是見到了黎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