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歲的索羅斯個頭很高,雖然戴着一副眼鏡,一雙滾圓的眼睛卻依然神氣十足。銀灰色的頭髮整齊地向後梳着,露出寬闊的額頭,顯得臉型略微有點長。
趙啓明的目光始終注視着他,看得出這是一個精明而又極爲自信的老頭。
索羅斯站在演講臺上濤濤不絕的說着,趙啓明帶着兩位老婆坐在不遠處,沒有戴同步翻譯的耳塞。雖然他聽不懂幾句英語,卻能夠從這個老頭的語氣中感覺到強烈的煽動性.
索羅斯這次演講的主題是《如何評判與控制市場的偏離》,所說的都是與西方一些國家相關的情況,對於東南亞方面只是淺淺帶過。
演講一結束,奸商就離開了會場。一個小時之後,阿莫科就把索羅斯這次演講的翻譯稿交給了他,趙啓明只是隨手翻了幾頁就放在了桌子上。
在瞭解情況的奸商看來,這個演講實際上是索羅斯在諷刺東南亞各國的自不量力,只不過大多數人沒注意到這一點罷了。
已經五天過去了,趙啓明仍然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只是成天陪着老婆們逛街,轉遍了新加坡各個旅遊景點,順便爲她們採購了一批時裝。
他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似乎真的是前來旅遊的遊客。並不知情胡雪怡和齊雅婷也是一臉幸福的表情,享受着小家庭的天倫之樂。
沒人知道奸商在想什麼,阿莫科等得很不奈煩,讓孫黑子來打聽消息,卻被趙啓明三言兩語地給打發走了。
這個布拉戈市的地頭蛇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成天無聊透頂,只好跟着趙啓明一起到處瞎轉悠。就這麼混了幾天,直到峰會結束的當天傍晚,趙啓明把他們叫到了一起。
奸商坐在沙發上,臉上冷峻的表情和幾天來輕鬆愜意的樣子判若兩人:“阿莫科先生,麻煩您明天帶着這幾位一起去泰國,把劃給我的那筆錢分別使用。十億美元全部用來購買泰銖,五億用來購買泰國銀行的股票!”
說到這裡,他強調了一句:“動作一定要輕!泰銖最好是透過當地的銀行小量分批買進,要在索羅斯動手之前完成。還有,安排你的人,密切關注泰國的金融市場,一有動靜,馬上向我報告。”
聽完孫黑子的翻譯,阿莫科大吃一驚:“您爲什麼要這樣做?”
趙啓明的眉頭猛的一皺,厲聲道:“阿莫科先生,我最後一次提醒您:這裡唯一的決策人是我,你要做的是聽從我的指示。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我退出!”
阿莫科臉都嚇白了,自己只不過是個小人物,可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趙啓明撂下這句話,竟然站起來向門外走去,齊雅婷也跟着往外走。
阿莫科頓時慌了神,跟在後面喊道:“趙先生……”
“還有什麼事嗎?”趙啓明轉過身來,表情明顯有些不愉快。
阿莫科小心翼翼地問道:“除此之外,您……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趙啓明鄙夷地望着他:“我不是已經說完了嗎?總不至於要我教你該如何進行收購操作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外,阿莫科看着他們的背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兩個人來到酒店外面,憋了半天的齊雅婷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傢伙也真夠損的,瞧把人家給嚇的……”
奸商放聲大笑:“哈哈哈,活該!看這傢伙時平時那副目中無人的德性,老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快走吧,雪怡還等着咱們呢。”
齊雅婷橫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小肚雞腸……!”
趙啓明較起真來:“誰說我小肚雞腸?這些俄羅斯長毛子,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簡直就是把我當猴耍,你讓我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你是不知道那個契契科夫老毛子有多損,他居然還變着法子拿你們危脅我!”
齊雅婷挽着他的手臂笑着安慰道:“知道你爲我們好,我的好老公……!”
奸商咧着嘴親了親她的小臉蛋:“你呆會兒打個電話給孫黑子,讓他到魚尾獅公園門口來。咱們今天晚上找個地方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明天就回家,讓那些傢伙們去忙吧!”
回過神來的阿莫科立刻聯繫了自己的老闆,把趙啓明剛纔的決定通知了他。奸商下令購進泰銖的做法顯然是打算和索羅斯同步,這與原計劃的目的根本就是背道而馳。
契契科夫在電話裡猶豫了一會兒,啥也沒說,讓他照辦。
考慮了半天,老狐狸原本想詢問一下趙啓明的想法,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以他對趙啓明的瞭解,沒有一定的把握,這個中國小朋友是不會輕易下決定的。
不論他出於何總目的,既然已經開始了,就讓他繼續下去吧,現在還沒有到插手的時候。
***
事實證明,歷史正如阿莫科所說的那樣,分毫不差地上演了泰國慘遭蹂躪的悲劇。
還沒有等到5月中旬,泰國中央銀行就宣佈國內9家財務公司和1家住房貸款公司存在資產不良以及流動資金不足問題。
索羅斯及其手下認爲,這是對泰國金融體系出現問題的好兆頭,於是先發制人,當即下令拋售泰國銀行和財務公司的股票。
他這邊剛有所動,消息第一時間傳到狡猾的奸商那裡。趙啓明立刻讓阿莫科跟着一起拋售,同時,把套現的資金全部用來吃進泰銖。
阿莫科暈了,不知道這傢伙想幹什麼。但契契科夫早先已經有了明確指示,要求他一切聽從趙啓明的安排,他意見再大也只好照辦。
僅僅只過了兩天時間,以盤谷、亞洲、大城、泰京等各大泰國銀行就承受不住了,股價受到重挫。隨即,整個股市都受到了嚴重影響,開始全面下跌。
索羅斯抓住這個機會,帶着對衝基金聯合軍大舉拋售泰銖,從泰國搶走大把的美元。泰國金融界一時間哀鴻遍野,政府恨不得派軍隊幹掉這些國際投機商。
就在這時候,奸商帶着孫黑子和伊萬,像鬼魂一樣出現泰國曼谷。他的嘴角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微笑,站在曼谷的夕隆大街54號的門前。
阿莫科在這裡租了間辦公室,讓奸商感到有意思的是,這傢伙租的正是泰京銀行的十六樓。
這條號稱泰國的“華爾街“的大道,座落着數十家銀行和財務公司,往日可以說是車水馬龍風光無限。而現在,從門前排着長龍等待提款的人羣身上,奸商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悲壯淒涼的氣氛。那一張張焦慮而緊張的臉龐背後,不知道還有多少張嘴在等着吃飯。
可這些人畢竟只是老百姓呀!他心裡忽然有一種痠痛的感覺,不忍心再看下去,帶着兩人轉身上了樓。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要怪只能怪他們的政府。漏洞百出的金融體系,根本擋不住索羅斯大軍的進攻。而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儘可能避免香港的平民有朝一日不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趙啓明,阿莫科嚇了一跳,險些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您……怎麼來了?”
從新加坡過來,阿莫科就一直猜不透眼前這個年青人在打什麼主意。雖然奸商剛得知詳情的時候顯得有些慌亂,但現在的他在阿莫科看來,卻穩得像塊沉在伏爾加河底的大石頭。
奸商微微一笑,沒搭他的話茬:“我建議您像契契科夫先生一樣,多學習學習中文。這對你非常有好處。”他走到阿莫科的位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奸商注視着眼前的阿莫科問道:“情況怎麼樣?”
“儲戶開始在泰國所有的銀行、財務、證券公司大量提款。按照您的安排,我已經開始拋售泰銖,正準備向您……”阿莫科束手站在旁邊,對他的行爲敢怒不敢言。
奸商顯然對他的回答非常失望,擺着手打斷他的話,搖頭揶揄道:“這些我都已經看到了。我是問你,泰國政府有什麼舉措?他們總不會坐在辦公室裡等死吧!”
阿莫科聽着孫黑子翻譯過來的話,怎麼都覺得奸商像是在罵自己。他只有在心咒罵這個可惡的中國小子。
“還沒有。”阿莫科搖了搖頭。
奸商眼睛裡閃過一道冰冷的寒光:“我怎麼收到到消息說,泰國已經籌集了100多億美元,準備吃進泰銖呢?”
任何國家在這種危急時刻都不會坐以待斃,這是誰都知道的,只不過究竟什麼時候出手救市,卻是個秘密。而奸商其實根本就沒有收到具體的消息,他在泰國已經住了三天了。這個可能性是他根據泰國的報紙、電視新聞,以及葛興邦通過政府渠道傳來的信息分析出來的。
阿莫科傻眼了,自己身在泰國都沒有聽到風聲,這個中國小子是怎麼知道的呢?
要是想讓一個人認真爲自己幹活,首先就是把他徹底收伏,這是奸商幾年來總結出來的經驗。他手下的人沒有一個敢不尊重自己的,就是開玩笑,也僅僅是幾個私交好的人私下裡乾的事。
奸商不是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但前提是自己必須要得到應有的尊重。接下來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要在風口浪尖上打拼,他絕對不允許阿莫科輕視自己,這對以後此人能否認真執行自己的決策,有着深遠的影響。
看着啞口無言的阿莫科,奸商沒有繼續責怪他:“這次就算了,今後一定要注意從多方面收集信息。最晚不會超過後天,泰國就會對泰銖進行收購。”奸商站了起來:“你不要再拋了,這兩天把手裡的股票全部換成泰銖,一毛也不要剩。”
接着,奸商把賬本要了過來,開始估算做空泰國銀行股票的收益情況。數錢這種事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從多年前開始就常幹。
果然,四天之後,泰銖在5月18號最低谷26塊7比1美元的情況下,於21號開始反彈,到24號爲止上升到25塊2比1。然而泰國政府也爲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並且將銀行利率從10釐上調到1000釐,翻了100倍。
然而這早就是索羅斯預料之中的事,但由於他的一舉一動直接影響到整個軍團的士氣,所以即使他同樣分析出泰國政府的反攻,也不敢妄動低價購進的念頭。
但是在損失了3億美元的情況下,索羅斯還是率先將手裡的美國國債套現籌集資金,於6月份再次投入到泰國貨幣市場。
索羅斯的行爲就是一顆信號彈,投機軍團立刻開始了第二次猛烈地攻擊。
泰國政府在用光美元儲備之後,只有依靠浮動銀行利率、禁止各大銀行將泰銖拆借給索羅斯軍團這類手段進行控制。同時求助新加坡給予幫助。
但這時候的市場早就撐不住了,這些辦法對於人們的恐慌心理根本無擠於事。亂成一團的泰國金融界成了一羣沒了奶的孩子,到處抓狂。交易所裡像開了鍋似的,所有的銀行門口更是排起了長隊,彷彿世界的未日就要來臨。
從五月份開始,瘋狂地投機活動使泰國金融業在重壓下苦苦掙扎,一直到7月24日,泰銖匯率跌至32銖比1美元的水平,貶值率高達25%。
可憐的泰國中央銀行自身只有300億的美元儲備,打光了這些子彈之後,又從新加坡融資150億美元的鉅款試圖力挽狂瀾,卻被索羅斯和他的部隊輕而易舉地捲走了40億美元。
泰國政府在這場戰役中被索羅斯大軍徹底打敗,於8月11日繳械投降,對外宣佈接受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起的緊急救援計劃,同時取消雙重外匯市場。
像上帝一樣可愛的索羅斯在泰國的最後階段,已經同時開闢了東南亞第二戰場。奸商當然也緊隨其後,還有更多的錢在等着他。
然而契契科夫當初是讓他找機會跟索羅斯一較高下,並不僅僅是讓他跟在屁股後面賺錢。但是奸商現在是一心只想着搶劫東南亞各國的銀行,似乎把這個條件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