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長這會兒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這樣呀……!回頭俺幫你打聽打聽,縣裡的錢局長跟俺是老夥計了,這事應該不難辦。要是發到俺們所的新郵票俺可以做主,全給你!”他對趙啓明的看法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王所長總覺得眼前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傢伙,渾身透着股機靈勁,長大以後肯定不是個凡角。
別的不說,就衝着他這次拿來的禮物,王大山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值錢的東西,煙他沒抽過這麼好的,但是見過,是一百多塊錢一條的紅塔山,四條;酒是幾十塊錢一瓶的,也是四瓶,外加一塊手錶,尤其是那塊表,光從盒子上看就知道值不少錢。這些東西要值不少錢,在鎮上最少能買一頭大水牛!
對於一個月的工資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才342塊7毛4分錢的人來說,這上千塊錢的東西絕對是沉甸甸的。王所長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連說話的時候都有意無意的在禮物上瞄一眼,東西他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
奸商趙啓明早把他的心思看得透亮,從口袋裡取出三千塊錢放在桌上,王大山一看到錢,嚇壞了,急忙站起來說道:“你這是幹什麼?”那年頭拿點別人的貴重物品對於當幹部的人來說,已經是在玩火了,而收現金更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山民出生的王所長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趙啓明笑道:“王大爺,您彆着急呀!這三千塊錢是我給您用來買郵票的錢,可沒有別的意思。馬尾鎮這裡每次新票下來也有一兩百套,總不能讓您拿自己的錢幫我墊付呀!您先拿着,回頭要是用完了我再給您匯。”
王所長聽了這個道理想想也對,幫別人幹事,總不能讓自己墊錢,再說自己那幾百塊錢是全家的生活費,也墊不起呀!對於趙啓明來說,更是不可能連這一點都想不到。
三月和四月都有一套新票要上市,面值雖然不高,但整版的郵票也要不少錢,按一個月發行一兩套來計算,要是墊錢的話還不要了王所長的命。
“噢……”王所長這才放下心來,暗罵了自己一句,剛纔在年青人面前失了態,一張老臉還真有點掛不住。
“我一會兒就要趕回去,您看您現在有沒有時間幫我跟縣裡的錢局長聯繫一下,我好聽個準信。”趙啓明打蛇隨棍上,他可不是那種辦事拖泥帶水的人,錢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這邊同意,他馬上就能拿出兩萬塊定金。
王所長尋思了一下,點頭道:“成,俺現在去所裡給錢局長家掛個電話。”說着他穿上件外套帶着趙啓明去了郵電所。王所長讓他把禮物帶上,趙啓明執意不肯,說自己呆會還回來,拿着東西辦事不方便,王大山這個樸實的山裡人相信了他的鬼話。
事情進行的比較順利,錢局長一聽有人願意把縣裡一直賣不動的郵票全訂購去,非常爽快的答應下來,同意除了極少數郵票供給縣城裡已經購買了預定卡的人之外,其它的全賣給王所長的這個親戚。
這事讓趙啓明在心裡偷着樂了足足兩個禮拜,山裡人真他媽比神仙還善良呀!
一切都在趙啓明的計劃之中,他把兩萬塊錢現金交給了王所長,讓他代爲購買郵票。王老頭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每個月經手處理的匯款,加起來最多也過兩三千塊,他拿着兩紮百元大鈔,緊張得連點錢的手都有點顫抖。幸好所裡有保險箱,要是讓他拿回家,這麼多錢他真不知道該放哪。
就這他還是不放心,趙啓明前腳剛走,他便救火似的跑回家裡抱了牀鋪蓋回到郵電所,寸步不離地守在保險箱旁邊,一夜都沒睡着覺。這筆錢要是弄丟了,那可是賣了他全家也賠不起的呀!
從郵電所裡出來,趙啓明真心實意地向王所長表示了自己的謝意,然後就直接回去了,任憑王所長怎麼說,就是不願意去他家。王所長這纔回過神來,原來趙啓明壓根就沒想回他家,心道這小傢伙實在太聰明瞭,難怪城裡人個個都比山裡有人錢,連這麼大的孩子都比自己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頭精明……
坐在長途汽車上,趙啓明心裡美得無與倫比,臉上時不時的露出傻笑,搞得坐在旁邊的乘客還以爲這孩子有毛病。他一點都不傻,就連那筆兩萬多塊的購票款,臨了還讓王所長給打了個收條,趙啓明做生意,事無鉅細從沒有出過一點差錯。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好景不長,這筆生意做了連三個月都不到,錢局長那邊就變了卦,從此在大別山這個金礦裡他再也沒能挖出一粒金子。王所長因爲收了趙啓明的禮物,在這件事上一直耿耿於懷,幾年後趙啓明專程去看望他的時候,他執意要把那塊自己保存完好的手錶還給趙啓明。
看着已經退了休的王所長,趙啓明深有感觸,跟眼前這位真誠而樸實的老人比起來,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真是豬狗不如。他爲了讓老人在心理上得以平衡,拿回了那塊手錶,並一直戴着,直到後來王所長去了世,趙啓明才脫下手錶,放進王所長的棺材裡當作陪葬。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但總覺得自己如果不這麼做,良心裡會不安。這塊表,包含着他對王所長的那份感謝,雖然兩個人接觸的並不多,趙啓明卻是打心眼裡尊重這位樸實的山裡人王大山。
人活着,怎麼着也不能一點良心沒有,生意歸生意,但是要連一點人情味都沒了,錢掙得再多,活着又有什麼意思?趙啓明永遠都在心裡懷念着這個幫助自己挖到第一桶金的人,沒有他幫自己掙到的那十幾萬,自己不知道還要熬多久才能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