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那個姑娘,因爲如果一旦你把她留在城裡,你離開這裡的那一天就會使這個姑娘明年的忌日。”柯喀沒心情聽阿善的反駁,他只是繼續下着命令,令人無法拒絕的命令。
——這下子,阿善知道了九夜爲什麼這麼着急讓他來和他的父親談談的原因:柯喀已經對燕萌起了殺心,第一次沒有直接殺死燕萌是礙着阿善母親的面子,而這一次,燕萌什麼也沒有了。
她必須儘快地逃離這裡。阿善清楚了這個事情後,便也不再推辭,但卻又無法控制着自己說出了另一句話:“我……我不知道在哪找到一片沙漠,我們這的氣候的確多變,但從來都不曾有過炎熱的日子,沙漠……怎麼可能呢?”
“那個姑娘從沒出過北境,正確的說,沒幾個昇陽人出過他們的長城防線,深入那片看起來更加寒冷的地區之中,但這個姑娘做到了,你怎麼就不行?”
“……是……我知道。”
阿善有些難過地垂下了頭,對着柯喀告辭,便後退畢恭畢敬地離開了暗室之中。“我會找到隕鐵的……父親。”
“最好如此。”柯喀冷笑着,他凝視着自己的這個過於善良的孩子,心裡算着的卻是關於燕萌的一切——這個姑娘的身份的確是一個嶄新的突破口,或許他在調查清楚之後,可以利用這個姑娘與阿善的關係,來找到他攻破長城的新線索。
而此刻的燕萌正在幹什麼呢??
她在賞荷花。
今天天氣很好,像是這個地方已經入了秋一樣,可能是剛剛下過一場雪的遠古,這裡的空氣也略微的帶起了山風的寒冷,爲陳雜的老街中帶來了清冽的空氣,這股清風順着不算喧鬧的集市就來到了一個小湖旁,略過湖面,吹向了其中渡船上的燕萌。
老實說,燕萌一直都對這個世界的天氣充滿了迷幻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氣候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區域環境地圖嗎?她這是在生活還是在刷本??
燕萌想着,瞥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此刻的她則是一襲綠墨色短褂長褲的男人裝扮,嘴裡叼了一根草,正愜意的依着渡船的邊緣,坐在湖中看着遷徙的鳥兒,對着並不溫暖但卻非常圓潤的太陽發呆。
還有,欣賞一種荷花。
這裡有一種水生花,在初秋露出骨朵,在最冷的時候綻放,散發出如梅花一樣散發出淡雅的花香,卻凋謝在初春,當地人稱之爲寒荷。
此時的燕萌正在對着剛露出頭的寒荷發呆,思緒也飄向了不知名的遠處——但詭異的是,燕萌看見了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場景。
那是一片冰封的雪地,燕萌坐在氣候溫和的湖上渡船裡,卻彷彿看見了自己就在那風雪的魔都中,抱着一隻同體雪白的小動物悲哀的離別,她看見自己似乎是在流淚的痛哭,但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她在無聲的哽咽着。
燕萌冥冥之中感覺自己該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但心底卻沒有任何悲傷,燕萌不解——那應該很哀傷的事情,卻在思緒的漂浮中慢慢的變得有些朦朧,以至於被河上的秋風一吹,眼前再也不見那個與自己十分相像的人的模樣。
——那是我麼?
——我什麼時候去了哪裡?有什麼時候抱着一個雪白色的動物失聲痛哭?
——或者說那是我的未來?那裡是哪裡?我什麼時候會到?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呢?
忽的,燕萌醒了,看着眼前的寒荷,略微不解方纔的失神,卻又很明白一樣,就像一場大夢初醒,裡面的姑娘忘記了夢境與真實。
“我好想是,忘記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好像很不重要,又好像很重要。”
燕萌揉了揉太陽穴,似乎一切都在她離開燕城之後開始發生,自己體內的病毒,還有那個所謂的‘另一個自己’的事情……當然,還有方纔那個詭異的夢境。
那個夢境太真實了,以至於讓燕萌都信以爲真的覺得這真的會發生,也許發生在以前,也許發生在未來。
或者對於記憶來說,燕萌的確沒什麼信心去覺得自己完全能記住每一個發生的事情:她的記憶力向來不好,當初同燕南山習武的時候便有些感覺,燕萌只是領悟能力高人一籌,但是對於銘記心法來說,燕萌是幾乎全靠蒙——從沒有完全背對的時候。
這也是乾西樓放開燕萌去學武的原因之一,燕萌的記憶力似乎天生就不怎麼太好,讓燕萌去學習需要更多的記憶與思考的權謀算計,還不如讓燕萌先學會一身好的本領,來讓自己至少有一個立足之地。
說到這裡,燕萌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不怎麼能記住東西,曾經有一段時間燕萌還爲此而感到傷心難過過,但是之後燕萌作爲一個心大的少女,立刻就釋懷了這點,並繼續開始自己的享受人生。
可是這一次不同,燕萌在看完那個‘幻想’之後,有一種十分明確的感覺正在告訴燕萌:她再一次的忘記了——是再一次,而不是第一次。
至於這個‘再’代表了多少次,燕萌也不清楚,這種感覺就像是春心萌動的那種感覺一樣,突然就出現在了燕萌的腦海中,並且真的是根深蒂固。
她似乎是忘記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執着的東西——這種感覺讓燕萌很奇怪,她所執着的東西就是目前所擁有的親情,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東西是值得執着的去追求與保護的呢?
燕萌坐在船上細細地思索着,卻也沒什麼答案,她現在算了算,除卻作爲兒女的本分所應當的關於親情的執着之外,她並沒有什麼執着的東西。
因爲什麼呢?難道是因爲又一次的遺忘?
燕萌散漫的眼神慢慢聚焦到眼前的那朵寒荷上,初秋的季節裡,這條靜靜的長河上有些清冷,只有燕萌這一個渡船在上面漂浮着,還有那寒荷露出了墨綠色的湖面,在水面上隨風搖曳,似乎是在歡迎,又似乎是在歡送。
歡迎誰,又歡送誰?
莫名的,燕萌想起了情感——雖然,他不知道那種感情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她在上一世就不曾想相信愛情,因爲她的職業,因爲她所信仰的東西,或者因爲沒有遇上對的人。
直到如今爲止,燕萌對於愛情的瞭解層面也只是止於聽說:聽說那東西很有趣,讓人醉生夢死,燕萌並不是怎麼很喜歡愛情,因爲在她的上一世,就從來沒獲得過那個東西。
特工的愛情向來是昂貴的,燕萌做不到成爲精英,她也不敢去擅自擁有愛情:她的世界裡沒什麼信任可言,所以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已經是非常完美的世界了,她不需要去勾心鬥角,自己的家人都是強大的老樹,盤根在這個帝國的每一條筋脈之中,不會被人輕易的殺害。
因爲他們連接着整個帝國的命脈,除非大災降臨,否則他們都是安全的。
因此,燕萌也收到了照顧,她在燕城的時候放下了所有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去享受這種來之不易的親情,在開始的那幾年裡,燕萌的確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很可能是什麼任務除了差錯,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而大腦給她了一場真實的夢境,可後來那幾年,燕萌才真正的意識到,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她就在這裡,擁有一個善良的父母和一個愛她的哥哥,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小公主那樣被人捧在手掌心裡,開心而無憂的成長。
但這一切都在燕萌進宮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先是紀景之,再然後是楚淮鈺,再就是……紀容缺。
紀容缺。
燕萌最初是不懂的,她一直在琢磨,甚至是在遇見紀容缺之後,她曾經把她對紀容缺的悸動歸類爲愛情,但是若是仔仔細細地想了一下,她沒準只是喜歡紀容缺的氣質,而相愛?燕萌是絕對不會愛上紀容缺的,但是那種被紀容缺的氣質所吸引而來的所有心緒,也足矣能讓燕萌誤以爲這邊是愛情的萌芽。
所以在那之後,想通了之後,燕萌就再也沒怎麼想過紀容缺會做什麼了。
“萌萌。”燕萌這邊正想着,阿善的聲音就從岸邊傳了過來,燕萌聞聲望去,正是阿善站在那裡,對她揮手吶喊:“萌萌,我要離開去尋找沙漠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們能一起啊??”
“……啊對了,沙漠,還有冰蓮。”燕萌一愣,這個地方的氣候的確有點太怡人了,燕萌這纔剛剛待上不幾天而已,就感覺已經想要在這類過上一輩子了——雖然偶爾也會在發呆的時候想想杯的事情,但是隻要一聞到這裡的氣息,便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要不是阿善剛纔對她提起沙漠的事情,燕萌還真的是不想去尋找冰蓮了——看着這裡的國泰民安,也沒什麼動兵的趨向,燕萌覺得長城應該還是會安全一陣子的。
“怎麼,你現在就要出發嗎,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