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
皇城。
這段時間,任何前往皇城的生靈,除了中境星殿的殿主,其餘人皆是被攔在皇城之外,不被允許入城。
但看着眼前這座佔地無比龐大的皇城,無數生靈卻還是要忍不住感嘆,東區的這一座皇城,當真是鬼斧神工的造化,比起以往,不知是要讓人震驚了多少倍。
若非一週之前,有着許多人都是親眼目睹,是東區之主施展大能,將這座皇城給整個的進行改造,怕是見到這皇城的所有生靈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座城市,居然會是出自人手。
分明是隻有天地自然孕育,神靈從天而降,方能出現這座神蹟般的宏偉城市!
當真是宏偉般的建築。
尤其是,他們所能看見的,還只是這座皇城的外表。
具體內裡城中如何,他們外來人進不去,城裡人也是被下令不允許出城,就連一些比較隱秘的用來傳遞訊息的物品法寶,也皆是在東區之主祁皇的大能之下,暫時報廢,根本不能用。
如此,一道高達百丈的城牆,竟是將裡外雙方給徹底隔絕起來,消息一概不能互相傳遞,這就造成了彼此之間的訊息阻塞,所以城外人在盡情猜測着皇城內部的同時,皇城中人也是在預算着等七夕之日到來,會有來自參商各地的多少人要涌進皇城裡來,參加他們吾皇和準皇妃的大婚。
即便是星殿殿主被祁皇從千里之外迎接而來,仰頭看到這座皇城的時候,也是禁不住感慨:“祁皇,你這是把整個星空宇宙,都給搬過來了?”
祁皇聞言,也是擡頭,看向整個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城市。
這城市實在是太過龐大,本就是整個東區最爲重要的城市,又是皇宮所在之地,原本佔地面積就堪比一塊大陸了,此次被祁皇進行改造,面積更是生生擴張了一倍,跟個位面沒什麼區別,也因此無法再建設在島嶼地面之上,便被祁皇搬到了空中,成爲了一座天空之城。
至於皇城原先所在的土地,則被祁皇用海水灌滿了,一汪藍海浩浩蕩蕩,卻是個島嶼之上的海中海了。
這樣一來,天空之城便是懸浮在這片汪洋之上,看得人歎爲觀止。
而因爲整個城市都被一層銀光籠罩,外面的人看不見裡面的,裡面也是看不見外面,城內外都被隔絕得厲害,是以,隔着這樣遙遠的距離,遠遠望去,這座皇城,便好似夜空的銀河一般,極盡奢華張揚的鋪陳在天際,的確是如星空宇宙,璀璨到整個蔚藍天空,都是被那銀色給照亮了,灼灼生光,倘若有人飛到萬里高空之上,俯瞰整個參商海,第一眼,都絕對是會被東區皇城的銀色所吸引。
實在是浩瀚之海,銀河之星。
東之曜日,灼之星芒!
看着自己一手打造而成的傑作,祁皇笑了笑:“怎麼樣,還不錯吧。”
殿主仰頭瞧着,點評道:“肯定不錯啊,任誰看了都得掉一掉下巴。唔,那話怎麼說的來着,高端大氣上檔次,你這整得實在高調,鐵定要被載入史冊,你這輩子死也該瞑目了。”
明知這人素來都是毒舌,以往那麼多年裡不說日日夜夜都是聽着她的毒舌,但怎麼着也是早已習慣了。
因此,聽着殿主的話,祁皇權當耳旁風,一笑置之:“我們進城吧,城裡比外面更好看。”
“好,你是東道主,當然得聽你的。”
兩人從表面上看起來,實力似乎是相差無幾。
但倘若此處有人膽敢仔細看向兩人,便能駭然發現,高傲如祁皇,親自出城千里去迎接星殿殿主便罷,此時此刻,竟還有意無意的,落後這位殿主半步。
這一幕,要是被什麼有心人看到,參商海的既定格局,怕是少不得又要一番洗牌了。
星殿殿主,究竟是有着怎麼樣的能力,居然能讓祁皇這等人,都是不惜自降身份,也要對她如此尊敬?
這一點,怕是除了他們這些當事人之外,世上無人知曉。
衆目睽睽之下,兩人進了被完全封閉起來的皇城。
而他們速度太快,從高空飛過,便好似兩道流光般,一個通身玄黑,一個通身華銀,這一黑一銀並肩而行,便如一顆劃破了天際的流星,帶來極爲可怕的空間風暴,倏然投射向了空中那條無比浩瀚的銀河。
“是祁皇和星殿的雪殿主!”
有人擡頭看見了,滿目熾熱。
“他們要進城了!”
“快快快,看看能不能先一睹皇城爲快。”
聚攏在皇城下方,海洋之邊的人說着,一個個都是忍不住騰空而起,想要等那兩位進城的時候,說不定能城門大開,好讓他們能管中窺豹,窺得皇城內部的少許構局。
可事實卻讓他們失望了。
因爲祁皇壓根就沒想要在這時候開城門!
星殿殿主也沒想着自己就進個城而已,居然還能要祁皇打破了一切計劃給她開城門?
既然祁皇都搞那麼神秘了,她這個做長輩的,咳咳咳,她這個做妖兒長輩的,怎麼着都得給點面子。
畢竟她是把妖兒給當親生女兒來看的,那祁皇要和妖兒大婚,祁皇不就是她女婿了?
女婿想要搞浪漫,她這個丈母孃絕逼要捧臉啊。
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大婚,雖然說祁氏的規矩和外頭的不一樣,沒什麼拜天拜地拜父母的傳統,因爲是一區之主,總歸得莊重許多,那些凡夫俗子的禮節要不得。但她畢竟是四區大佬裡唯一一個來觀禮的,她是唯一一個以長輩的身份要上座的,所以到時候舉行儀式,妖兒得拜她,女婿肯定也得拜她——
他連拜都要拜她了,這簡直是千百年來絕無僅有的事,她怎麼可能不給他面子?
女婿哎呦喂!
丈母孃等着你拜呢!
到時候,絕對給你包個特大號的紅包!
表謝我,我是雷鋒的弟弟,雷達。
於是,別說大開城門了,連個偏門都沒開,兩人在無數道期待而緊張的目光之下,直接靠近了籠罩在城外的銀光,然後一擡腳,直接進去了。
是真的進去了,那一層銀光,別說產生什麼裂縫了,就連震動一下都無,平靜得風吹不動,雨打不動,好像祁皇和殿主根本沒進去過一樣,可兩人偏生已經消失在銀光之內了。
嘎?!
看到這樣一幕,無數人下巴立時掉到了地上去,撿都撿不回來。
就、就、就這樣進去了?
連半點門都不開?
拜託,他們大老遠的跑過來,不讓他們進皇城就算,連個小小的縫都不肯打開給他們看?
要不要這麼強勢!
就算再神秘,也還不得等到七夕就要揭秘了,就不能讓他們先小小的看一下下嘛……
無數人幾乎是要仰天淚流,心情抑鬱到難以言表。
而穿過最外面的一層銀光後,在百丈的城牆之上站定,擡眼望去,便見整個皇城,鋪天蓋地的紅,漫天遍野的紅,空中掛着七彩的綢帶,地上也是飄着七彩的絲帶。每一座建築,甚至於每一棵樹木,每一條河流,全然都是在原先的色澤之上,增添了不少鮮豔的紅,紅得豔麗無比,紅得喜慶無比。
家家戶戶的門上窗上,也皆是正正貼着大紅的囍字,門口還掛了許多紅色的鞭炮炮仗,宮燈河燈,就等待着七夕之夜到來,統一的點燃。
據說這些東西,全是宮裡發出來的,他們吾皇大婚,要普天同慶,作爲皇城,自然得更加熱鬧。
只是……
這也熱鬧得太厲害了吧?
殿主早就猜想這座皇城肯定是被祁皇給打造得別具一格,卻沒想到,這別具一格,居然會是如此別具一格。
他要大婚,卻搞得跟皇城裡所有人都要大婚似的,目光所及全是一棟棟新房似的建築,真的是家家戶戶全貼着囍字,就算是某個小得誰都不會發現的疙瘩縫裡,也是貼上了豔紅的雙喜,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裡男男女女都要在同一天成親來着——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小孩子們都是早早就穿上了紅色的新衣,手上拿着同樣是從宮裡發出來的各種糖果零食,在街頭巷口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不斷。他們有的口中還唱着童謠,殿主聽得真切,無一不是在唱着他們吾皇和準皇妃的大婚,是皇城中人最真切最樸實的祝福之意。
“天藍藍,海藍藍,
我們吾皇要大婚。
天紅紅,地紅紅,
我們吾皇在大婚。
大婚請把喜糖灑,
普天同慶大家歡。
敬天敬地敬東靈,
新娘嬌嬌又漂亮,
吾皇帶她把家還,
把家還呀把家還……”
小孩子們笑着鬧着,吃着紅色糖紙包的糖果,糊得滿手滿臉都是紅紅的顏料,你追我趕的跑遠了。
大人們也是打扮得十分莊重而喜慶,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發自內心的笑意,顯然他們吾皇大婚,他們這些當子民的,也都是爲吾皇感到同樣的高興。
不過七夕之夜即至,大人們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的忙活了。
有人拿着紅色的綵球,忙忙碌碌的要將綵球掛上樹梢;有人正扛着梯子來回跑,要去給誰家的屋頂裝飾上紅色綢帶。
總之,整個皇城,都是十分的歡慶而熱鬧,比祁氏裡每逢百年方纔會舉辦一次的大型紀年,還要更加熱鬧。
殿主看着,轉頭同身邊之人笑道:“你搞的這些,妖兒看過了?”
原以爲他會很自豪很驕傲的說當然看過了,卻見他面上笑容微微一斂,然後擡眸便看向皇宮所在的位置。
整個皇城都是處於一片無比喜慶的紅色之中,然而皇宮,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銀,只是在銀上面,加了少許的正紅,不過僅是偶爾的點綴而已,並不是最主要的顏色,以免會遮了皇宮所代表着的權威。
他看着那皇宮,他愛的人正在宮裡,等着他將殿主給接過去。
須臾,他輕聲道:“看過了,只是看得不清楚罷了。”
“不清楚?”
殿主聞言,皺了皺眉。
殿主是知道前段時間祁氏皇城宮變,是北區那位一手搞出來的。
同樣也知道,在那場宮變裡,波及最深的,就是褚妖兒。
可現在,祁皇卻說,他將這座皇城給裝飾成了這樣的樣子,妖兒卻看得不清楚?
難道說……
殿主黑眸陡然一眯:“她要看不見了?”
“嗯。大帝給她下的總共有三種毒,毒性雖說在互相牽制,但蔓延速度太快,她自己也煉了不少丹丸吞服了,但是都沒什麼大用,已經快要看不見了。”
他說着,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邊這個女人:“你記得給她看看眼睛,難得大婚,我不想讓她什麼都看不到。就算真的看不見了,也得等儀式舉行完了,不然,不然……”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整個人的氣息,卻因爲這一聲嘆息,而變得有些寂寥。
殿主聽着,沉默了一瞬,點點頭。
要失明瞭啊……
殿主想起自己上一回見到褚妖兒的時候,好似還是在大陸上,距離現在,已經有着大半年的光景。
那時的她,眼睛是什麼樣的?
哦,想起來了,是一紫一白雙重異色,眸中還隱有淡淡的龍形,是她神龍血脈的象徵。
那樣一雙眼睛,純淨而通透,不含一點雜色,像水晶一樣,映得她整張臉都是十分的精緻,真真如同褚紫晟所說,是個最漂亮的小妖精。
可是,現在,那雙眼睛,快要被毒到失明……
“進宮吧。”殿主低聲道。
祁皇頷首,兩人這便身形一動,消失在城牆某處,不過那麼一瞬,就已經進入皇宮之中。
剛剛離得遠,只看到皇宮還是銀色爲主,正紅爲輔。
現在身處這據說在一夕之內就從廢墟又變回了原樣的皇宮,殿主擡頭看了看,就見這宮裡好似是沒什麼太大變化,象徵着大婚的紅有是有,不過不多,就連宮燈都還沒有換成紅色的。宮人們在其中有條不紊的來來往往,皇衛軍也是穿梭在其中巡視,沒有太多要大婚的那種喜慶。
和宮外的皇城相比,這裡簡直肅穆得不成樣子,看不出絲毫要大婚的樣子。
“妖兒在哪裡?”
殿主隨口問了一句,不過沒等祁皇回答,她就已經感應到了褚妖兒的氣息。
然後足尖一點,便是離開了祁皇的身邊,出現在了一座寢殿之中。
這座寢殿明顯不同於別的殿宇。
它建造得十分豪華,佔地面積也是十分的龐大,位於整個皇宮最中央處,那被作爲東區標識的玄銀珠,便正正矗立在這座殿宇的後方,這裡很明顯是祁皇的專屬寢殿。
只是這個時候,褚妖兒和他住一起罷了。
回頭這座寢殿,還要被佈置成洞房的。
寢殿殿門大開着,裡面有着織金鑲銀的華貴帷幔在安安靜靜的垂落着,被日光映出淡淡的璀璨流光。淺淺薰香繚繞,偌大的寢殿內,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音。
四處看一看,宮人們和皇衛軍,許也是得了吩咐,在途經這座寢殿的時候,都是刻意離得遠遠的,然後放慢腳步,力求不發出什麼聲音來,免得打擾了寢殿裡的人。
是在休息嗎?
殿主悄無聲息的走進去,走過外殿內,才一進入內殿,眼前明亮的天光,立時就變得暗淡了下來,轉眼一看,內殿的窗櫺皆是閉得牢牢的,不透一點風進來。
就這還不算,再仔細看,就見那窗櫺上,全罩了一層深色的簾子,將天光給擋住,加之內殿裡未曾點燈,這裡就顯得光線很是暗淡,雖達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陡一進來,一下子還是適應不了的。
殿主看過整個內殿的佈局,眸光一轉,便轉向了被屏風給遮擋着的寢榻。
祁皇雖是皇,卻從不自詡爲真龍天子。是以祁皇寢宮之中的牀榻,從沒人敢稱之爲龍牀,上面也沒什麼過多的象徵着天子的雕飾,只簡簡單單一整塊淺白軟玉雕刻而成,人躺在上面,連牀單都不用鋪,這軟玉能軟得和被褥一樣,人睡在上面十分的舒服。
此時此刻,繞過屏風,殿主第一眼就見到,睡在這軟玉寢榻之上的人。
便見那寬大的寢榻上,淺色的帷幔只放了一半,另外一半被龍形的玉鉤勾起,安安靜靜的垂着銀色的流蘇。只着素衣的姑娘安靜的睡在榻上,此時分明是夏天,她身上卻嚴嚴實實的蓋着深秋纔會蓋的那種棉被,絲毫沒有聽見外人進來的聲音,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安靜,真正是睡着了,對外界半點感知力都沒有。
殿主看着,慢慢走過來,腳步極輕,落地無聲。
雖是無聲,可若是放在平時,哪怕是處在了最深層次修煉狀態之中的褚妖兒,也絕對會醒了。
可她現在卻還是在睡着,呼吸平緩得近乎於無,臉色似是因着長久的不見天光,略略有些蒼白,襯得那嘴脣也是紅得極豔,鮮豔欲滴一般,泛着不太尋常的色彩。
殿主只看了一眼,立即就看出,她這是被體內毒素給侵蝕得靈識反應程度都下降了,那三種毒,已經完全綜合起來,肆意遊走在她身體裡,若非她一直都有自己煉製丹丸,來慢慢的調和那三種毒,怕是現在的她,不僅已經看不見了,其餘的感官,也都該消失得差不多了纔對。
真是個命苦的孩子。
殿主無聲的嘆息着,緩步靠近寢榻,然後慢慢的坐在榻邊,軟玉做成的牀榻立時因着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微微塌陷了一些。
這樣明顯的動靜,終於讓褚妖兒從深眠中醒來了。
她眼睫顫了顫,卻沒有立即睜開眼,隻手往榻邊摸索過去,聲音是還沒睡好的沙啞:“嗯……誰,祁皇嗎?”
來人沒有說話。
只在心中暗暗感慨,反應居然能減弱到這樣的程度,連祁皇的氣息都要認不得了。
而褚妖兒伸手摸索着,摸索着,須臾,終於摸到了殿主的手。
女人和男人的手掌有着極爲明顯的不同,她摸着摸着,就試探的問了一句:“是……是誰?是祁皇讓你過來看我的嗎?”
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手指在慢慢的摸索着這個女人的手,肌理細膩,皮膚柔滑,是誰?
殿主反握住她的手,溫度很低,難怪要大夏天的蓋那麼厚的被子:“是我。”
褚妖兒一聽,被殿主握住的手立即一僵。
顯然她已經聽出來殿主的聲音了。
聽出這個聲音,是在她最需要人撫慰的時候,溫柔地響在她耳邊的聲音。
是潛龍門的雪大人。
或者也可以說,是雲間十三宮的第一宮宮主,是星殿的創始人殿主。
除了在無涯海里似乎沒有着什麼勢力存在,東靈位面之上,其餘三塊位面,皆有着這個女人的足跡。
就算是稱之爲隻手遮天,亦不爲過。
褚妖兒眼睫再顫了顫,卻還是沒有睜開眼,只就着殿主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從榻上坐起來了。
坐起來後,她神情就產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有些委屈,又有些激動,甚至還有些孺慕,聲音也是帶着淡淡的沙啞:“你來了啊。”
她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面前這個女人。
認真回想一下,好像以前的她,也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喊,只能又小心又笨拙的接受着她對她的疼愛,好像母妃一樣,又溫柔又慈愛,她簡直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嗯,我來了。”
殿主另一隻手探過來,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額頭,聲音是對別人從未有過的柔緩:“你要大婚了,我肯定要來看你。你父王母妃和王叔都不在,你堂哥也沒來,他們都不能來參加,我便代他們來參加。”
褚妖兒沒說話,只摸索着殿主在的位置,然後將整個身體靠過去。
如同她以前依偎在秦極雲的懷中一樣,以一個孩子的姿勢,將自己整個人蜷縮在了殿主的懷中。
殿主向來都是最疼她的,面對她這樣的渴求,殿主半摟半抱着她,溫暖的手掌緩緩撫摸着她的額頭,手掌心中似是有着什麼暗淡的黑芒凝現而出,沿着手掌的撫摸,一點點的注入進褚妖兒頭部的穴道里。
這股力量甫一被注入褚妖兒的頭顱之中,立時便讓她覺得舒服了許多。
那種日夜都要灼燒着她大腦的疼痛,在這股力量面前,竟好似是遇到了剋星,一下子就收斂了許多,讓她再沒有昏昏沉沉想要睡覺的感覺。
然後就聽殿主溫和道:“試試看,能不能睜眼。”
褚妖兒重新坐起來,殿主也是收回了手,寢殿裡光線暗淡,卻並不妨礙殿主仔細觀察她的眼睛。
大腦變得舒服了很多,眼睛也是難得的涼爽。褚妖兒慢慢睜開眼,果然其中的眸色,不再是純粹的紫色和白色,而是全然被赤紅給充斥了,好像血一樣,紅得讓人心驚。
在這等赤紅之下,原本的眸色被徹底掩蓋,什麼也看不到,好像她天生就是這種顏色的眼睛,十分殷紅,又十分詭異。
“怎麼會是這樣?”
殿主看着,皺了皺眉。
那赤色的眸子好似能滴出血來一般,其中神色卻是無比空洞,顯然褚妖兒已經是什麼都看不見了的。
殿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能看見多少?”
褚妖兒睜着眼睛,努力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點:“能看到有東西在面前動,但是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顏色呢?”
“太黑了,看不清。”
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具體的顏色形態,全看不見。
殿主心中大致有了一些想法。
她伸出手,在褚妖兒眼睛周圍按了按:“疼不疼?”
“不疼。”
“這裡呢?”
“有一點點疼。”
“哪裡最疼?”
“靠近太陽穴的那個方向三指處最疼。”
她沒有收回手,轉而在褚妖兒額頭部位按壓着,詢問褚妖兒哪裡有着比較強烈的痛感。
等詢問完了,殿主對褚妖兒眼睛的症狀,更有把握了。
但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殿主還是問道:“你是想能在大婚那天能看得最清楚,還是這幾天都能看得清楚,但是看到的還是比較模糊的?不過兩者的前提,都是一樣的,你只能看清這段時間,往後還是要處在失明狀態中的,除非能找大帝要解藥,或者你自己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煉製出解藥。對於這幾種毒,別說祁皇解不了,我自己也是解不了,就算是讓墨衍來,估計也沒法,因爲三種毒已經完全綜合到一起,和你體內血液經脈已經息息相關,形成了全新的毒素,超出了它們本身的毒性,完全不受控制了,想逼毒也根本不可能。”
殿主說着,卻是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才說出來的話:“不對,應該是,在你中毒的那一刻開始,當時的第一種毒素,就已經融合到你的血液裡,和你的身體分離不開了。尋常人想要解毒,不是將毒素逼出來,就是服用解藥,或者以毒攻毒,但毒素和你身體融合在一起,逼毒不可能,以毒攻毒也沒用,只能服用解藥纔可以。”
“所以,妖兒,你想要解毒,真的只有那兩種辦法。”
褚妖兒聽着,沉默了。
其實,不用殿主說,褚妖兒也是明白,如果殿主不來,那麼自己的這雙眼睛,別說剛剛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她可能連一點點影子都要看不見,完全和一個瞎子無異。
大帝給她下的毒太烈,毒性比她想象之中還要更厲害許多,也如殿主所說,三種不同的毒素已經完全糅合到一起,形成了全新的元素,她的身體已然無法離開這些毒素,強行進行逼毒,她可能連彌留狀態都不會有,直接就能被毒死了。
所以,她自己若煉製不了神丹的話,唯一一個辦法,就只能去北區。
去北區,見參商大帝……
褚妖兒眨了眨眼,眼中赤紅好似隨時能淌下來血水一般:“我想大婚當天能看見。”
殿主聽了,微微一笑:“決定了?”
“嗯,決定了,你幫我吧。”姑娘微微垂下頭,臉容在暗色中白得十分剔透,近乎於透明一樣,“我第一次大婚呢,我想能整個婚禮,都可以一直看清他的臉,那樣,他也會高興的。”
現在不能看見,不能看清,不要緊。
只要婚禮的時候能夠看到,她會將他最好看、最英俊的樣子給牢牢記在心裡,然後永遠就忘不掉了。
她微垂着頭,脣角笑容溫軟似水。
殿主聽着,神色變得有些感慨。
如此情深意重。
爲什麼那個傢伙,老是喜歡破壞呢?
若非自己不能對他動手,自己還真想立即過去親手宰了他。
當真以爲,這世上除了妖兒,就沒人能要他的命了?
真是天真!
“好,那你坐好,我們要開始了。”
殿主除去腳上的短靴,脫掉身上玄黑的外袍,坐上寢榻來,和褚妖兒正面相對。
女人溫暖的雙手覆上眼睛,那種溫度,讓褚妖兒感到無比的舒適。
強大的力量慢慢從女人掌心之中傳來,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慢慢的,慢慢的,沿着穴道開始在褚妖兒眼睛四周的脈絡裡行走,試圖將經脈之中那些呈現着詭異黑紅色澤的毒素,給盡數的逼開。
而褚妖兒中毒時間已經很久,這些毒素緊緊的黏附在她眼睛周圍的脈絡上,跗骨之蛆般,好似已經和她的脈絡融成了一體。這樣緊固的關係,若非殿主是巔峰的神尊,有着連姬華祁皇等人都要恭敬敬畏的手段,怕是連殿主也不敢如此作爲。
這是一個十分複雜,也要萬分小心的工作。
因爲只要殿主手一個不穩,褚妖兒的眼睛,很可能就要真正的瞎了。
所以,想要給褚妖兒治眼,一方面殿主得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一點都不能放鬆,另一方面褚妖兒也要全身心的放鬆,將她的眼睛放心交給殿主。
否則,兩人之中有一個不配合,這治眼就不能成功。
殿主凝神屏息,目光凝固在褚妖兒的臉上,微控着自己的手掌在她眼睛上極緩極緩的移動,好讓自己的力量,能夠引導着那些毒素,慢慢的遠離褚妖兒的眼睛,然後集中在另外一個地方。
這樣一來,眼睛周圍沒有了毒素,各種神經脈絡就能暫時解放出來,褚妖兒自然也能看得清了。
不過褚妖兒選擇要大婚當天能看得最清楚,所以殿主這接連幾天,每天都要給褚妖兒這樣治療,將她眼睛周圍的毒素全部逼開,以達成她能真正看清祁皇的心願。
偌大的寢殿裡空氣近乎於凝固,隱約有着汗水,從女人光潔的額頭上流下。
卻是連擦也不擦,十指只在對面之人的眼睛上緩緩移動,精神從未有過如此的集中,好似稍稍那麼一鬆,手掌下的這雙眼睛,將再也恢復不了原來的色澤。
殿主面色難得如此肅穆。
不知何時,寢殿之外,多了一道禁制,將所有的聲音和動靜,盡數屏蔽在外。
途經這裡的宮人皇衛軍,遠遠看見他們吾皇居然親自守在了寢宮前面,當即一個個都是繞得更遠了,誰都不敢出聲,還順帶告訴宮裡的其他人,儘量都小點聲,千萬不要驚擾到皇妃的治療。
於是,一整個皇宮,都是變得安靜無比,和熱鬧的皇城比起來,一個靜若處子,一個動如脫兔。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太陽都幾乎要西斜了,殿主終於緩緩收回自己的力量,卻還是覆蓋在褚妖兒的眼睛上,轉而憑空取出一條玄色綢帶,裡三層外三層的縛在了褚妖兒的眼上。
“大婚之前,一點光都不能見。不過你可以出去曬曬太陽,不然大婚的時候要上妝,臉沒點自然的紅色,妝容會不好看的。”
“噢。”
褚妖兒被她扶下牀,穿好外衣,梳了頭髮,就被她牽引着,終於踏出了內殿。
兩人才出了內殿,守在殿外的祁皇立即就轉過身來:“今天的治療結束了?”
殿主正示意着褚妖兒小心腳下臺階,聞言應道:“嗯,治療第一天,剛開始接手,就比較麻煩一點,時間用得長,不過總體進展還是很好的,和我預計的一樣,沒出什麼差錯。”
祁皇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只走過去,一起扶着褚妖兒出了寢殿。
走下玉石階梯,來到寢殿之前的空地上。
因爲考慮到褚妖兒眼睛的問題,寢殿周圍的許多設施直接拆掉了,有水的地方也都築起了很高的玉欄,就怕褚妖兒會因爲看不見了,靈識感應又降低,一個不小心掉進水裡可好。
他們在花壇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讓褚妖兒曬一小會兒太陽。
不過褚妖兒眼前被縛了黑色的綢帶,什麼都看不到。
長時間被毒素侵體,她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感受到陽光曬到身上來,似乎並不那麼熱燙:“現在什麼時候了,快到晚上了嗎?”
“太陽馬上要落山了。”祁皇輕聲道。
說起太陽落山,褚妖兒仰了仰頭,憑着自身感覺面向西方。
淡淡的金色陽光傾灑在她臉上,她臉容還是白得透明,嘴脣也是赤紅如血,頰邊細細的茸毛被陽光照得泛着淺淺的金色,竟十分的好看。她感受着陽光的溫度,慢慢道:“我來參商海這麼久,還沒看過參商海這裡的夕陽呢。”
這句話一說,竟聽得人有些心酸。
“會看到的。”殿主聲音柔和,好似有着一股什麼魔力,緩緩撫慰着人心底裡的種種失落,“等到七夕那天,就能看到的。”
不僅會看到夕陽。
她還能看到紅霞漫天,能看到夜幕降臨,能看到星月當空,能看到火樹銀花,能看到舉國同慶,能看到整個參商海,都因爲她的大婚而震動,而驚豔。
一切都能看到的。
不要急啊。
殿主對着她微笑,笑容一如很多很多年前,柔和而慈愛。
時光不老。
舊人不散。
你不歸來。
我自不離。
……
“咚——咚——咚——”
當晨曦第一縷光輝,從遙遠的東方照亮了整個天空之時,接連九道鐘聲,重重的在皇宮玄銀珠所在的塔尖,響徹而起。
每一道鐘聲響起,天色便多亮了那麼一分。
等這九道鐘聲帶着渾厚的餘音落幕,就聽“砰”的一聲,照舊是玄銀珠在的那個塔尖上,有着一道禮炮,陡然朝着尚還略暗的天空開炮,漫漫七彩之光,照亮了整個皇城,也照亮了皇城之中,人們激動而欣喜的面龐。
接着,有誰揚聲道:“七夕已到,吾皇有令,開城門,迎賓客!”
這聲音動用了十足的靈力,不僅瞬間傳遍了整個皇城,更是遠遠的傳出皇城之外,讓周遭百萬裡祁氏疆土之上的生靈,都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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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落,正守在皇城下方海邊的無數人,立即就見到,籠罩在整個皇城之外的那道銀光,陡然碎裂開來,好似一個巨大的銀繭倏然破開,讓得其內與外界隔離了很多時日的皇城,終於展露在了世人眼前。
看着高高懸浮在半空中的皇城,最外圍那足足有着百丈之高的城牆,竟全被紅色給覆蓋,遠遠望着,只覺喜慶之極,更覺巍峨之極。
人們眼睛一亮,就見那緊閉着的城門,果然是砰然大開,當即一個個都是十分的興奮,在皇城下等了這麼多天,終於能進城了。
“兄弟們,城門開了,帶好咱們的賀禮,去參加吾皇的婚禮去!”
“好嘞!”
“走!”
有人反應極快,立即收拾好東西,就御風朝着上方的皇城,飛掠而去。
有第一個人動身,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因爲是東區祁氏之主大婚,另外四區的真正主子雖都沒來,只派了各自的下屬心腹過來恭賀送禮,然星殿那素來神秘的殿主,據說不僅親自前來觀禮,還將親自坐鎮整個皇城,誰膽敢在婚禮上搗亂,誰就要承受祁氏和星殿的共同碾壓。
所以即便想要第一時間進城的人很多,但靠近了城門後,眼看着無數身穿黑金戰甲的祁氏皇衛軍,正牢牢地守着城門,滿身凜冽殺伐的氣息,人們不自覺的都還是排起隊來,接受了皇衛軍的檢查後,方能通過進城。
進了城後,果然城中景象,讓得所有人都是吃了一個大驚,沒想到這座皇城,真的被祁皇給打造成了一座婚城,這樣的舉動,當真是前所未有啊。
因爲大婚是在晚上,月上柳梢頭的時候纔開始,是以前來觀禮的人們,都要先被安排好住處,才能開始進行其他的活動。
不過來的人太多,又囊括了各個種族,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會有着一些摩擦,因此,對於賓客們的住宿安排,祁氏長老會的人也是頭疼了很久,不能將互相有仇的給安排到一起,也不將屬性相沖的安排到一起,得合理規劃一下,不能讓人住得不舒服。
最終長老會安排下來的,還是很讓賓客們滿意,至少沒人能起衝突。
這人吧,一忙起來,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
皇衛軍們守在皇城各處,不停的巡邏着檢查着,忙得連飯都忘記吃,水也忘了喝;宮裡的人也在一批批的接待着從參商海各處來的賓客,一個個恨不得能會分身術,多變出幾個自己來忙活。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
眼看着,再過不一兩個時辰,夜幕降臨,皇城中人就會一起點燃炮仗,點亮燈籠,宣告着大婚即將開始,不少人就感到頭頂的天空,陡然變得更藍了一些,像是被什麼給染了色一樣。
隱隱的,有着什麼轟鳴聲,從極遙遠的地方,遙遙傳了過來,聽得人震耳欲聾。
怎麼回事?
有皇衛軍立即攀上城牆,極目望去。
這才震驚的看到,極遙遠的東邊,原本距離皇城這裡,有着千萬裡地域的海洋,此時此刻,居然已經出現在了距離這裡不過千丈之處。
而且,隔着這樣遠的距離,已經能讓人看到,那正滔天而來的海水之中,有着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其中飛快的遊動着,帶着後方更多的讓人看不見的生靈,朝着皇城這裡,行進而來。
“快去稟報吾皇!海族賓客不遠萬里到來了!”
果然,海水蔓延得極快,卻根本是從空中蔓延而來,與地面隔了很大的距離,明顯是海族之中的強者,動用了大能,方纔將海水憑空運來了這裡。
蔚藍的海水漂浮在空中,卻沒有一滴水落入地面,只在空中呼嘯着,排山倒海而來。
在海水中游動着,朝着皇城行進而來的,爲首是一頭小山般的龐然大物,通體墨藍,卻似憨態可掬,正是褚妖兒初來參商海之時,所見到的那隻尚存於世的遠古九大靈獸之一,抹香藍鯨!
而正立在了抹香藍鯨背上的生靈……
陡然,有着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浩浩蕩蕩的響遍了整個皇城。
“海族鮫人,攜抹香藍鯨,前來恭賀祁氏祁皇,與吾族海公主殿下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