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教學樓總共六層,一、二、三、四、五,依次與生、老、病、死、苦相對應。
六,便又是一個循環。
殷執:“頭兒,你說林雪和陸琪都遇上過這個女學生,她們兩個會不會也去找過媚。”
莫佑琛左腳剛踏上臺階,頓了頓,說道:“顯而易見,她們都去找過媚,或者是有求於它。”
殷執搖搖頭,一聲嘆息被無聲地湮滅了,“這世間哪兒有那麼容易求而所得,順其自然纔是天理,可是又有誰能做到這個境界,人都是有欲有求的,慾望滿足的瞬間,即是償還的時刻。”
莫佑琛跺了跺腳,嗤之以鼻:“連滿足的瞬間都不給的就是□□裸的詐騙!”
殷執:“有一點我就想不通了,林雪和陸琪都去找過媚,她們想求什麼?陸琪死了,可林雪沒事,這又是因爲什麼?”
莫佑琛掏出了手機,指了指屏幕,“剛剛收到短信,孔梓說林雪出門了,這方向似乎是朝學校來的,看來今晚就能有個結果了。”
他們已經到達四樓了,站在樓梯下,擡頭望去,不過數十步的臺階,此刻前方似乎長路漫漫,望不見盡頭。
看不見五樓。
莫佑琛低聲說道:“死和苦,這個媚倒也知道應景,竟然選擇在這裡。”
“頭兒,小心,我覺得這個媚的靈力不一般,不要被它給蠱惑了。”
“你顧好你自己,要是有什麼不對勁,你趕緊躲開!”
“放心,我死不了。。。”
“。。。。。。”
這樓梯似乎永無止境,莫佑琛覺得起碼已經走了十來分鐘了,前面和後面已是一片漆黑,彷彿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死循環,他掌心幻化成的光圈也滲不透這無盡的黑暗。
突然,光圈迅速合攏,搖身一變成了一團灼灼燃燒的火焰。
那團橙色的火焰燃燒了片刻,忽然躍起了一丈高,不停地上下左右擺動着,好像一大片野地裡的蘆葦似的。
“臥槽,瘋魔了不成!”無論莫佑琛如何集中念力,這團火沒有半點消下去的意思,一轉眼已經跳開了他的掌握,在二人面前熊熊燃燒着。
那火焰越來越大,足足有一面牆的大小,莫佑琛感受不到火焰的熱氣,漸漸的那團火趨向於半透明,恍惚中有個女人的影子在其中呈現。
她一身紅衣,長髮及腰,容貌秀麗,就像古畫裡走出的大家閨秀,可是莫佑琛莫名有股寒意,他腦裡瞬間蹦出的一個詞兒就是畫皮。
那團莫名擴大的火焰不見了,周身遂即一片昏暗,不過多時,四周模糊起了光亮,等莫佑琛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暗一明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女子,就是方纔在火焰中的倒影。
莫佑琛:“喲,姑娘,有禮了。”
殷執:“。。。。。。”
那女子上前走了兩步,腳步有些虛浮,整個人也晃動了下,就好像平靜無瀾的湖面被突然擲了一小石子,泛起了一陣漣漪。
莫佑琛依舊是那招牌式的軟萌微笑,眼睛卻不自主地眯了下。
“你們是誰?怎麼進來的?”
明知故問。
莫佑琛裝傻充愣着,“你不是有求必應嘛,我們有所求,自然就找到你了。”
莫佑琛圍着她轉了幾圈,不停上下打量着,“嘖嘖,可惜了一個美人兒,長得是多好,偏偏做出的事實在太不厚道了,聽說你最拿手的是坑蒙拐騙?騙人家魂魄,也不給人家要的東西?人美,心也得美,這纔像話。”
莫佑琛雖然從頭到尾都一張笑臉,可是那女子看出了他眼中似笑非笑後的冷意,輕甩了下衣袖,說道:“但凡是天地間的生靈,誰心裡沒有慾望,你們難道就沒有麼!”
那女子的眼神落在了莫佑琛身後的殷執身上,她一眼看出了她不是人,“孤魂野鬼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執念這麼深,即使入了輪迴也會萬劫不復,讓我想想讓你留戀人世萬般不願離去的原因是什麼。。。”
那女子睜開了眼,丹鳳眼中妖媚至極,誘惑至極,淺淺一笑,“你在找你的家人,你想知道他們在哪裡嗎?我可以告訴你,你過來。。。”
女子朝殷執伸出了手,玉指修長,神色平靜又堅定,讓人心神嚮往,那聲音飄忽又深遠,有一種讓人沉浸於此,心甘情願爲之沉淪,義無反顧相信她的魅力。
莫佑琛真是服了,做媚能做到這個程度,有這點本事可以和夜間電臺的知心姐姐去比個高低了。他終於明白那些普通人是怎麼上鉤的,實在是防不勝防。
殷執的確是動搖了,她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從沒有人提起那些被塵封在心底裡的秘密,如今暴露在外人面前,她感覺自己的心突然就這樣被撕開了,毫無顧忌地□□裸的仍在了陽光底下暴曬,直至發燙風化,變成了一顆堅固的化石。
莫佑琛一把抓住了他一直嫌棄的冷冷冰冰的手,略帶着些怒氣,“殷執!你忘記孟婆婆跟你說的話了,醒醒!”
那女子淡淡一笑,又望向了莫佑琛,依舊是那想上去揍她一拳的淺笑,“讓我看看,你在想些什麼。。。”
女子的笑容凝固了,每個人都有執念,都有念念不捨,不願捨棄的念頭,可是眼前這個男人,沒有。
她所見之處一片空白,可以說這是個無慾無求的人。可這不可能!但凡活着,誰會沒有執念,誰會沒有慾望!
可是她突然想起,那日那個男人也是如此,一片空白純淨。
莫佑琛還等着她接下來的話,坐等好戲般笑着:“你看出什麼了?怎麼不說了?”心裡卻是一咯噔,要是說出什麼他愛美色之類的話,那就顯得他太不正經了,畢竟莫佑琛還是好面子的。
那女子突然神色驟變,手和腳就像橡皮一樣可以無限延伸,方纔還是雙纖纖素手,此刻就像個已逾百齡的蒼蒼老者一樣。
莫佑琛擡頭望去,秀麗的容顏變得猙獰兇狠,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撲來。
殷執是見慣大場面的,早已乖乖地退到了一邊,乖巧地找個角落呆着。
方纔那虛無縹緲的身體變得堅硬無比,莫佑琛沒吃準她的力道,意料之外的被撞在了地上。他靈活的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翻身在一側。
這隻媚怕是在他建了結界之時就已經知道他們的存在了,他手中的火苗驟然變大恐怕也是她的傑作,是在試他們本事有多大?想到這裡,莫佑琛心中一股無名的怒火騰飛。
媚和普通的怪物比起來,畢竟是上了一個等級的生靈,不單是靈力方面,還有智商,這怪物有了智商,就會變成很可怕的事情。
莫佑琛聞到了一陣奇怪的香味,類似清淡的沐浴乳香氣,頭腦一時有些飄飄然,媚以非常靈敏的速度,倏然出現在他身後,那粗糙又滿是褶子的雙手一把鉗住了莫佑琛的身體,那力氣大得驚人。
媚帶着笑意,在他耳邊低聲笑道,“你是何方神聖,竟然無慾無求,你本就長得好,如今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
看來這長得好就是個優勢,天地萬物還真沒誰不喜歡漂亮的東西,莫佑琛瞬間覺得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上了。
莫佑琛搖搖頭,有些反胃,回笑道:“我也喜歡漂亮的東西,只可惜你生得醜,心也醜,碰了我,我就犯惡心。”
他手裡緊握着的酷棍驟然變大,散發着赤色的光暈,他憑藉着手腕的力道,往媚的身上扎去。
突然的一擊讓媚一陣吃痛,鉗住他身子的手鬆了鬆,莫佑琛藉機反手一個過肩摔,那媚低低一笑,手臂又伸長了些,牢牢掛在了莫佑琛身上,酷棍從手裡掉落,在黑暗中不知滾向了哪裡。
臥槽,這成妖的東西,果然是難對付!
莫佑琛想掏出兜裡的符紙,可是這媚似乎知道了他的用意,那伸長的手臂和腿,裹得他更緊了。
莫佑琛心裡叫苦連天,他以前再怎麼喜歡漂亮的東西,都不會玩脫,不會隨意的和別人有過分的親暱,莫名其妙被個妖怪抱得這麼緊,真正是生平頭一遭啊!
這麼一想,莫佑琛胃裡就這麼突然地翻滾了一下,火氣一秒內就涌過了頭頂。
他一閉眼,心一橫,翻身往後摔去,反正後頭有個墊背的,要疼也輪不到他。莫佑琛使了七分的力,媚被他突然的一摔,一下子就蒙了。待反應過來時,莫佑琛快要掙脫了它的禁錮。
這狗急了要跳牆,妖怒了也是會咬人的。只見先前還是櫻桃小嘴的模樣,剎那間嘴角向兩旁裂去,活生生露出個兩排獠牙的血盆大口。
殷執在黑暗中伸出個小腦袋,指着方纔莫佑琛倒地之時從兜裡不小心掉出的符紙,大叫道:“頭兒,你看那裡有符紙,快動手!”
莫佑琛集中精神,右手微微一擡,那符紙自動升向了半空之中,只見他火速地畫了個五芒星的圖案。
那符紙急速旋轉着,直直飛向了媚的上方,瞬間五芒星的五個角折射出了五條細小的金線,閃閃發亮,驅散了四周的黑暗。
那五條金線把媚牢牢地束縛住了,動彈不得。
四周的黑暗散去,那條上不見頭,下不見底的無盡階梯隨之也消失了,他們已經身在五樓。
莫佑琛伸胳膊蹬腿兒的活動了幾下,方纔那一番折騰,他也的確有些累了,這媚的力氣不小,勒得他骨頭都疼。
背靠在牆上,彎曲着右腿,喘了口氣,不耐煩道:“長話短說,問什麼你給我答什麼!陸琪是你弄死的嗎?”
那媚雖然無法動彈,可依舊一副賊心不死的模樣,張着血盆大口,死命掙扎着。
莫佑琛冷冷道:“別嚎了,以你的本事是解不開這法術的,快回答我,陸琪是不是找過你,她拿什麼和你做交易了?”
殷執見敵人大勢已去,早就跑了出來,屁顛兒地站在莫佑琛邊上,好奇地問道:“陸琪的死和它有關?可是如果真的是被它奪取了性命,那就是枉死的,那爲何還能入得了輪迴?”
莫佑琛點點頭,“這是個矛盾,所以現在不能“咔嚓“了它,我要問個清楚。”莫佑琛心裡不是沒有答案,只是如果是這樣,這一切就太荒謬了。
媚漸漸安靜下來,回覆了之前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只有那雙充滿怨恨的雙眼依舊狠狠盯着莫佑琛。
莫佑琛一攤手,“得,姑娘你不想現在說,那就等人都到齊了吧。卓警官,有句古話,來者皆是客,又何必做樑上君子。雖說這裡沒有房樑,但也不要躲在一邊了,老實說,我今兒就只帶了個女鬼,實在是人手不足,你來了倒也是好事一件,還能幫我一把。”
五樓左側的走廊,黑暗中有個恍惚的輪廓搖晃了一下,一個人影顯現了,卓堯走了出來,步伐不亂,神色很是平靜。
莫佑琛依舊倚牆而立,微微側過頭,瞧了他一眼。
他脫去了警服,換了便裝,短袖汗衫,到腳踝的黑色九分褲,整個人乾淨利落。
莫佑琛心裡一咯噔,只覺得每次見到卓堯,他內心都是驚喜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驚奇,總是有意無意地能挑動他最平靜的那根神經。
莫佑琛笑道:“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想問我?我也有很多事想問你,不過先處理正事要緊,其他的不急不急。你今天還請我吃了早飯呢,待會兒我請你吃夜宵去,我們兩個需要坦誠相見,畢竟像我們這樣的奇葩這世上不多。”
卓堯不答話,莫佑琛的玩笑裡是十足的認真,以及能感受到他內心的詫異和驚喜。
殷執那幽冷幽冷的目光把卓堯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做了莫佑琛最討厭她做的動作,她拍了拍莫佑琛的肩,“頭兒,你可還記得那個高中,我們那天執行任務的時候,除了那像八爪魚一樣的妖怪,我還感覺到了其他的氣息,應該就是這位警察同志了。”
莫佑琛輕斜了斜肩,殷執的手滑落了,“我還沒老年癡呆,幾天前的事我當然記得,不止是在體育館,那次在郊外的農田,我們找到祝餘的時候,我製造的結界被人穩固了,所以那裡的居民一個都沒醒。還有今天,我的符紙只能鎖住媚的行動,它製造出的幻象我暫時還沒法消除,可這階梯消失了,恐怕也是你的傑作吧。”
卓堯不予置否。
殷執大驚小怪:“韓修那天修改了警察同志的記憶,難不成是失敗了!我的天!韓修要受打擊了!”
莫佑琛低頭看了看錶,遂即扯出個沒心沒肺的笑來,“林雪估計就要到了,那等同於孔梓也要來了,現在還差韓修了,這是她兩位好姐妹的事,她不到不像話啊,起碼得知道她心心念念,自幼長大的好姐妹是人是鬼吧。”
莫佑琛把自己的手機扔了過去,“殷執,打個電話給她,讓她過來,韓修這幾天就在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