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不是提醒狄成記住約定,反而是叮囑照顧葉婉彤,彷彿話語之間有着特別的寓意。只是狄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葉婉彤的身上,緊張忐忑的撫順着她的胸口,幫助藥液更快的擴散,心裡滿滿的全是期盼,無心去注意其他。
他沒有想象這個‘希望’化成惡作劇的情景,也不敢想象,全身心投入到等待上。
真的害怕再次體會‘期待’、‘堅信’到‘絕望’的突然轉變。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狄成額頭和手心都已經滲出汗珠,整個人保持着一個姿勢再也沒有活動,身體也像是在慢慢變的僵硬,連眼睛也直直的瞪着,生怕錯失了任何的變化。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在狄成靜靜的等待中,葉婉彤依舊安詳‘熟睡’,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跡象,但讓狄成緊張卻又期盼的是,婉彤的身體還是軟的、是溫熱的。
或許自始至終都是這樣,只是剛纔沉浸在悲痛之中,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二十分鐘,二十五分鐘,就在狄成的心要跳出來的時候,婉彤平靜的胸口出現了細微的跳動,寂靜凝固的氣氛下,極其細微的心跳聲卻像是道悶鼓敲響在狄成的耳畔。
本來已經‘死’了很長時間,心臟竟然再度恢復跳動。完全違背常理和邏輯,事實卻真實的發生在面前。
狄成呆了、癡了,溼溼的感覺劃過臉頰。乾涸的眼角……再次滾下熱淚……
一聲心跳過後,婉彤的胸口開始起起伏伏,儘管不甚明顯,卻真實存在。試探鼻息,也有着淡淡的氣體流動,顯示着……呼吸!!!
“謝謝,謝謝。”狄成不由的抱緊婉彤,仰頭閉上了眼睛,失語呢喃。有種類似劫後餘生的感覺,又有種虛弱昏沉的感覺,更有一種強烈到極端而化作平靜的激動和溫暖。
婉彤依舊處於昏迷狀態,但氣息和心跳已經存在,說明她真的有了生命跡象,更說明白衣女子的話都是真實的。
十天?別說十天,就是十年,狄成也願意等!!
狄成慢慢的伸展僵硬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把葉婉彤抱起來,狄成縱身從樹上躍下。
回望了眼白衣女子離開的方向,眉頭微微一皺。解藥?體毒術的解藥?體毒術乃劇毒之物,怎麼會有解藥一說?可……葉婉彤確實‘死而復生’,心跳和呼吸真實的發生了。
“人世之間,誰人能解體毒之數?誰人能窺體毒之奧?誰人……能殺的了體毒之女……”恍惚之間,狄成隱約響起剛纔失神的時候,對方提到的這句話。
誰人能解體毒之術,誰人能窺體毒之奧?
意思是說……她懂?還是另有其他寓意?
越想越感覺異樣,越想越感覺不對勁兒,越想越覺的……絲絲涼意!
她明明已經中了血紅染,明明被看押在藥閣之內,明明被迷幻香料囚禁,怎麼會……剛纔的身姿和表現,絕對不想中毒之人,更不像受傷之人。
來去自如,遊走密宗藥王府。淡漠之下,又是怎樣的恣意與漠視。
白髮魔女?!!到底是誰!!貌似,她的身份並非那麼簡單!!
難道……
不對!!如果真的是來自哪裡,身份必然絕對隱密,爲什麼非要在此刻現身,爲什麼又要施救婉彤和婉聹??是有其他的目的??還是自己想的太簡單??
貌似此次回國之後,原本清晰明朗的事情,突然間變的模糊和複雜起來,又好像有千萬條複雜的絲線,無聲無息的向自己籠罩過來。有些詭異,有些迷茫,隱約間更有幾分危險。
狄成的目光陰晴不定的變化幾番,本欲下山報喜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久久的沉默後,再次退回到先前的枝杈間,並朝着山下吹了個口哨。
半山腰上沉睡的海東青頓時警覺,晃了晃腦袋,囧囧有神的眼睛利箭般射向狄成所在的方位。
狄成發出第二聲哨音,海東青終於清醒,發出聲迴應般的啼鳴,更爲響亮、清脆,猶若穿金裂石,隨即雙翅猛的一振,眨眼之間激射長空,銳利的勢頭像是要撕裂這昏沉的夜幕。
山腳下,習羽皇微微仰頭,隨即……從原地消失無影。
“好點了?”山巔林地間,習羽皇看到了樹冠裡懷抱婉彤的狄成。
“羽皇,帶花弄影和葉婉聹過來,就說……我能救她。”狄成沒有再猶豫,直接奔向了主題。本來打算把實情告訴給習羽皇,但考慮再三,還是選擇放棄。
無論白髮魔女究竟是誰,無論有着什麼樣的目的,終究是她拯救了自己的愛人,在自己最爲絕望的時候,給了最大的幫助,狄成就應該說一聲謝謝,有理由感恩,更有理由遵守約定,保持這份秘密。
至於先前提到的‘兩個要求’,狄成……選擇接受。他不敢想象再次失去婉彤的情景,不敢想象再次生離死別的哀傷。
嗯??習羽皇敏銳的察覺到了狄成語氣的變化。
“快去快回,時間不多了。”
習羽皇雖然奇怪,但沒有詢問,迅速消失在原地。這邊是他的性格,不聞不問,只要狄成想要解釋,他願意悉心傾聽,如果不願多說,必然有自己的原因,不會強求。
這一去,足足一個小時,習羽皇幾分尋找,在山谷外的密林深處找到花弄影。
“我不希望這是個玩笑。”花弄影站在山巔,注視着樹冠裡的狄成,表面上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異樣,但眼角的淚痕,神情的疲憊和悵惘,任誰也看的出來。就在剛纔,這個孤傲的男人也是痛哭一場、追憶一場。
“藥丸、藥水,混合服用,半小時之內,恢復呼吸,十天之內,完全康復。”狄成把解藥遞給了花弄影。
花弄影和習羽皇都是冷漠的性格,沒有做詢問,但也沒有立刻打開。直到狄成抱着婉彤從樹冠下來,清楚的看到葉婉彤細微但真實的呼吸後,神情這纔有了變化。
深深看了眼狄成,花弄影沒有再猶豫,迅速打開藥瓶,喂葉婉聹服下。昏暗的夜光下,他的雙手有着明顯的顫抖,甚至於身體也有些輕顫。
是激動,無法掩飾的激動。就像是細微的火苗,在茫茫荒野點燃,短短瞬間,燃燒起濃烈的火焰。從最深的絕望,到最深的期盼,濃烈的情緒碰撞,足以擊垮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哪怕……尊爲皇!
悲劇來的太突然,驚喜同樣突然。
服下解藥後,花弄影心裡的緊張更爲強烈,跟狄成相同,都害怕希望跌成絕望,害怕?害怕!!
足足半個小時的等待,‘死亡’的婉聹同樣出現了清晰地呼。解藥,沒有讓他們失望。
花弄影懷抱着葉婉聹,癡了、呆了,也落淚了,緊緊相擁,呢喃低語:“謝謝。”
狄成心裡也鬆了口氣,所謂的‘解藥’再次發揮了作用:“我們暫時找個地方住下,等十天之後,你帶着婉彤和婉聹離開藥王府,最好是回黑竹溝,暫時把她們隱藏起來。”
“這藥,誰給你的?”花弄影畢竟是殺手之王,心智較爲他人更堅毅,很快從情緒的波動中穩定下來。
“很抱歉,我不能說,這是作爲換取解藥的條件。”
花弄影沒有過分的追問,轉而道:“這份恩情我記下了,不管對方是誰,替我轉告一句,婉聹的命,就是我的命,將來有機會,一定償還。”
習羽皇右臂一振,釋放了海東青,讓它在天際盤旋警戒,道:“爲什麼不告訴其他人?”
“我怕引起轟動,因爲……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而且……事情好像有些不尋常。先把她們姐妹藏在黑竹溝,暫時不要對外公佈,給她們個安定的生活,等一切處理妥當,再接出來也不遲。”
花弄影看了眼狄成,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分笑容。剛剛體會到了劫後餘生的感覺,疲憊之後是輕鬆,情緒自然變的舒緩,恢復了翩翩公子的樣子:“說實話,我好像……真的不是那麼討厭你了。有什麼麻煩,記得跟我提,不要自己扛着,就算是爲了婉聹。”
“放心吧,到時候一定不會放過你。”狄成的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長長舒了口氣,搖頭道:“賊老天這次玩的夠大,差點讓我崩潰了。”
“生離死別中,才知情真意切,我倒是要謝謝它。當然,如果婉聹真的離開我,此事另當別論。”
狄成仰頭看了看繁星點點的夜幕,沉默了少許,目光依次劃過習羽皇、花弄影,隨後……慢慢的伸出了右手,放在了三人中間。
習羽皇和花弄影稍稍沉默,彼此對視,冷傲又俊美的臉上,都露出幾分笑容,慢慢的……擡起手……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