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驚人傲骨揚英氣 爵世神功克毒刀

要知桑見田生前乃是名震天下的大魔頭,死後遺下桑家堡給他兩個女兒承繼。大女兒桑白虹又把公孫奇招贅進來,桑家堡勢力大大擴張,比桑見田生前還更興旺,聲威赫赫,當真如日在中天,江湖上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孟老太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任地居然會做了桑家堡的姑爺,而桑青虹說出那句“無家可歸”的話,也是令她莫名其妙,一時又驚又喜,“啊”的一聲,張大了嘴巴,後面的話,急切間竟是說不出來。孟老太並不是個眼孔小、未見過世面的女人,這實在是由於秦家堡的名頭太大了。

盂釗道:“公孫奇害死了她的姐姐,侵奪了桑家堡,所以我和她來投奔嬸嬸,嬸嬸不必驚疑。其實孟別是和公孫奇串通了來騙取桑家的內功心法的,他也是有點害怕累家老僕與他爲難,識破他的騙局,故而他來投奔叔叔,不過是爲了找個地方躲藏,也便於安頓桑青虹而已。同時他娶了桑青虹之後,他自己也得有個地方安住,纔好專心練桑家的上乘武功。

孟老太驚喜交集,心道:“侄兒娶了這大魔頭的女兒,不知是禍是福?但無論如何,這總是孟家一件極有面子之事。”“光榮”之感蓋過了恐懼,孟老太定下了神,叫道:“霆兒,出來見你哥哥、嫂嫂。秦姑娘,你是我的乾女兒,也出來行個見面禮吧。哈哈,薩老大、耿相公,大家都請出來、出來,我老婆子今晚家人團圓,一定要請你們喝幾杯酒才放你們走。”

耿照心頭卜卜亂跳,心道:“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桑青虹和孟釗竟然成了夫妻。這也好,好過她上公公孫奇的當.只是——我見她呢?還是不見?柳女俠受了她姐姐臨終之託,要照顧她,但她如今已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了,我也不必再勸她去依靠柳女俠了吧?孟招從前把我恨之入骨,只道是我搶了他的珊瑚,如今他已娶了妻子,這仇恨也讀過去了吧?嗯,從他對待珊瑚的事看來,他的心術似乎也不很好,珊瑚其實並非只是爲了我的緣故而不要他的、唉,他心術好不好,與你何干?你何必爲青虹擔憂?”

這到那間,耿照神思不定,心裡倏起倏滅地轉過了無數念頭。他與孟、桑二人都有過一段瓜葛,若然見面,實在大是尷尬.但聯照又是個心地純厚的人,儘管他一向害怕桑青虹的糾纏,但對桑青虹的終身幸福仍是不能無所關心,因此,又想把蓬萊魔女對她的好意轉達.他心思不定,不覺閃閃編縮,不敢一步就跨出房門、秦弄玉見地面色蒼白,身手搖晃,不禁吃了一驚。

秦弄蘭只道耿照是激戰之後,元氣傷損,精神不支,吃了一驚,連忙將他扶住,低聲問道:“表哥,你怎麼啦!”

桑青虹聽得益老大提起一個“耿相公”,心頭一震,把眼望去,正瞧見耿照在門邊閃閃縮縮,而奉弄玉也正在挨近去扶他的情景。不由得倏地柳眉一豎,冷笑道:“耿公子,你怕和我見面麼?出來!”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大吃一驚.只見桑青虹已走上前去,哈啥笑道;“巧極啦,巧極啦,聯公子和玉姑娘都在這兒呀!”

孟老太莫名其妙,說道:“這位不是王姑娘,是我的乾女兒案姑娘。”話猶未了,桑青虹已到了秦弄玉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忽地作出惶然的神氣,笑道:“對不住,我看錯人啦。

原來耿公於你又換了一位姑娘了,我還只道是玉珊瑚呢.秦姑娘,你別見怪。”原來桑青虹是成心諷刺耿照,發泄一口醋氣的。

秦弄玉對聯照與珊瑚的事情,早已知道,她本來就是想成全他們二人的、但聽桑青虹如此說話的語氣,任誰也聽得出來,她和職照之間也一定有點瓜葛糾纏、秦弄玉無端端的受了羞辱,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她病後身子虛弱,不由得雙手一轍,就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本來是她扶着耿照的,如今反過來要聯照扶着她了。

孟老太臉上變了顏色,澀聲說道:“侄少奶,你識得這位耿公子的嗎?他是你們桑家的什麼人?我剛纔見他會使你們桑家的大衍八式,還問過地,可是耿公子說他與你們秦家毫無關係。”

桑青虹冷笑道:“毫無關係?他的大衍八式,就是我傳他的!嬸嬸,你別好着眉毛,瞪着眼睛,我和他的事情,你的侄兒都是一清二楚的、我知道他有了玉珊瑚之後,早已與他一刀兩斷啦。你的侄兒是知道了這些事情,然後向我求親的,要不然我怎會做你的侄兒媳婦?”

要知桑青虹是大魔頭的女兒,父親死後,又不用她當家,一向是給寵慣了的,當真是任情縱性,高興怎麼做便怎麼做,喜歡怎麼說,便怎麼說,哪理你什麼長幼尊卑?何況她嫁與孟釗,只是爲了一時的失意無聊,對這個丈夫實在並未怎麼放在心上。

她氣憤孟老大剛纔錯把她當作玉姑娘.如今爲了向耿照出一口氣,就索性把事情都抖出來,也氣一氣孟老太.對丈夫她都不在乎,對丈夫的嬸嬸當然更是不放在眼內了.這一番講話驚得衆人盡都呆了,場面尷尬之極。孟老太氣得死去活來,心道:“要是找的侄兒娶的是玉姑娘,孟家也不會這樣丟臉、受氣啦。哼,都是這姓欣的小子不好,搶了珊瑚,也害7我的侄兒”

桑育虹是初入門的侄兒媳婦,又是大魔義桑見田的女兒,岡此孟老太雖然給她氣得死去活來,卻是不敢、也不方便向她發作。

孟老人把一腔怒氣都移到聯照身上,“哼”了一聲,心道:“你這小子搶走了我侄兒的好媳婦,如今又想來搶我的媳婦晚”

當下板着臉孔,冷冰冰地就朝着聯照說道:“耿公子,你表妹是我乾女兒,你與我卻是非親非故,你今後別要再上我孟家的門!”

耿照呆了一呆,憤然說道:“好,我走,我走!表妹,你——”秦弄玉難過之極,顫聲說道:“媽,我表哥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啦?我表哥的人品我是知道的,他——”說到這裡,措辭甚感爲難,儘管她相信得過表哥,但一來她不知道桑青虹與聯照之間的事實真相,二來她苦是爲耿照辨解,那豈不是要說桑青虹自作多情了?孟老太更是氣憤,峭聲說道:“秦姑娘,你喜歡你的表哥,要跟他走,我也不敢留你!不過,我可是爲了你好,請你再三想而行!”桑青虹冷笑道:“她喜歡跟這風流浪子,嬸嬸,你又何必多費脣舌勸她?”

秦弄玉“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耿照怒道:“你們何必把她迫成這樣?表妹,你謝過乾媽,咱們一同走吧。”

秦弄玉柔腸寸斷,心想若是留在孟家,和這潑辣的桑青虹朝夕相對,怎受得了?何況還有孟霆的糾纏?但在這樣的尷尬場面之下,要她跟着耿照出門,她也還是感到進退爲難。

孟老太見泰弄玉口吐鮮血,心裡也頗有海意,但她要維持自己的尊嚴,仍是冷冰冰的不肯說一句安慰的話.薩老大道:“孟嫂子,何必這樣?留得一線,日後也好相見嘛!”益老犬道:“薩老大,你於先夫有思,我感謝你。但我孟家,卻不歡喜外人擾亂.”

薩老大見孟老太無可理喻,他也急着要回客店,便道:“嫂子,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辭了。”

處照替秦弄王扶幹了嘴邊的血跡,低聲說道:“表妹,此地你怎麼還可再留?”案弄玉心意已決,甩開耿照的手,說道;”於媽,多謝你這半月來照顧的恩德。你的大恩大德,我是難以報答了.”跪下去給盂老太確了一個響頭.孟老太又是氣惱,又是心醉,擰過了臉,不受她這個大禮。薩老大總道:“孟嫂子,這枝綠林箭,你準備如何處置?”

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之下,薩老大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和當前的事毫不相干的說話,孟老太正自一肚皮沒好氣,拔起綠林箭道:“你問這個幹嘛!”便要將箭折爲兩段。

薩老大忽道:“孟嫂子,你不要,給了我吧。”孟老太怔了一怔,道:“你要這枝綠林箭?”薩老大笑道:“你不接我給你接,我也頗你的精,豈不是兩全其美?”孟老太欠了薩老大之恩,正愁無可報答,聽說他想要這枝綠林箭,便交了給他。也不去問他的用意。

薩老大道:“多隊多謝。孟嫂子,你的乾女兒跟久啦。”原來秦弄玉未得她千娘理睬,兀是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孟老太也沒有些過份,心腸一軟,回過頭來吸了口氣,將秦弄玉扶起,說道:“秦姑娘,你喜歡這樣選擇,你要走,我老婆子也不便勉強你了.你的病還未大好,可得好好保重.”秦弄玉眼眶紅潤,說道:“乾孃,你也保或”薩老大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好了,可以走了吧?”這時已是天矇矇亮的時候了,薩老大伯辛棄疾在客店裡等得心焦,趕着要走,他已是先跨出了客廳了。

耿照正要跟着地跨出客廳,孟釗忽地攔在門口,冷冷說道:“且慢!”

耿照愕然遭:“盂大哥,你有何指教?”就在此時,忽地隱隱聽得有一聲長嘯,遠遠傳來、薩老大吃了一驚,他聽得出這是他兄弟的嘯聲,他們兄弟曾經約定,誰人若遇意外,即以嘯聲示警的。那間客店與孟家相距不遠,用上跨音入密的功大,嘯聲呵以相聞。

薩老大道:“耿相公,不着緊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他卻未想到,這是孟別與聯照有意爲難,而非耿照要與孟釗多說閒話。

薩老大展開好功,越牆而出,只道聯照隨後就可跟來的,哪知盤例卻不肯放耿照過去。

孟釗雙掌一錯,淡淡說道:“不敢,不敢。我孟釗正是想請你耿任子再指教個一招半式!”耿照念道:“這卻是爲什麼來由?請恕我無暇奉陪啦!”

孟釗冷笑道:“爲甚未由?你忘記了在桑家堡打我的一掌了麼?孟某領受了足下的恩惠,武功幸有寸進,今日相逢,豈能不清足下再予指教?哼,你無暇奉陪也得奉陪!”

聯照這才知道他是記着當日桑家堡的一掌之辱,皺眉道:“孟大哥,當日便算是小弟不是,如今給你賂罪啦。”

益制道:“誰要你賂罪!你不必害怕,咱們只是較量較量,一掌還掌而已,我不要你住您”雙掌平胸推出,已是搶先向耿照發招。

耿照是個內心強傲的人,給孟別追得沒法,心中也是有氣,而且孟釗這一招“雙撞掌”向他平胸報來,勢道凌厲,若然不接,胸骨只怕要給他打折。耿照無可奈何,雙眉一軒,說道:“孟大哥苦苦相迫,小弟只好從命了。”單掌劃了一道圓弧,使即還招。

孟別與秦青虹成親之後,也練了秦家的大衍八式,而區還騙取了練那兩大毒功的內功心法,武功當然也是今非昔比,擔他練的時日還短,論到基礎之堅實深厚,尚不足與聯照比肩.不過耿照因受了毒傷,功力已減了幾分,此消彼長,卻恰好是旗鼓相當。

雙輩相交,“蓬”的一聲,孟倒倒退二步,耿照晃了一晃。桑青虹道:“以巴之長,制敵之短。你從前是怎麼輸的,現在就怎麼贏回來。”

孟釗大吼一聲,退而復進,左拳右掌,呼呼扶風,掌劈面門,拳打助脅.耿疑使出“躡雲步法”,進招還招,不道孟釗競似早已料到他的身法,拳頭虎兄,驀地使因出連環飛腳,正是朝着聯疑閃躲的方向.耿照身軀一斜,掌謝他的膝蓋,那一腳已從他的腰脅擦過,雖沒踢個正着,亦已隱隱作痛。孟釗接着一掌,恰好又與他的掌心碰個正着。這一次對掌,耿照是在躲閃之中出掌的,下盤不穩,吃了點虧,輪到他連退三步。孟別則不過只見了一晃.原來耿照的內功是桑家的大街八式,拳掌招數,則還是他家傳本領.他耿象是“躡雲劍”的一脈嫡傳。招數以輕靈規動,步法靈活見長,缺點是下盤不夠穩固.從前在桑家堡,孟、耿二人第一次對掌之時,孟釗曾以仗虎拳法佔了上風,後來是聯照用了桑青虹的指點,纔打敗他的.如今桑青虹倒轉來指點她的丈夫了,耿照的功力勝不過孟釗,若然仍依舊法,站着不動,與他硬拼,時間一長,必然落敗。所以明知對方是攻擊自己的弱點,也不能不與孟釗遊鬥。

孟釗一佔了上風,下手便毫不留情,趁着耿照立足未穩,又撲上來。他的拳腳報數,曾得過公孫奇的指點,非比尋常,以伏虎拳,配合了鴛鴦連環腿,拳打南、腳踢北,接着五行八卦方位,拳腳的方向相反,聯照不論走到哪個方位,都要碰上他的拳腳,也即是孟釗每一招都得了先發制人之利.秦弄玉看得心驚膽戰,只好向孟老太求情道:“乾孃,你叫他們別打了吧。我表哥地樹才曾暈了過去,如今精神似乎也還未復原的聽。”桑青虹冷笑說道:“秦姑娘,你可不必爲他這麼着急,我的釗哥不會要他性命的。再說,你心上有他,他心上也還未必有你呢。”秦弄王又是着急,又是氣憤,眼中含淚,幾乎哭了出來。

孟老太心道:“剛纔我的霆兒也曾被他擊倒地上,卻不見你如此關心。”孟老太也想看看他侄兒這些年來練了些什麼本領,當下便談淡說道:“彼此切磋武功,事屬尋常。誰勝誰敗,不過落個哈哈,你也不必太認真了。”可是燦說得輕鬆尋常,場中的孟釗。卻是認真得很。幾乎招招都是殺手!

激戰中只聽得“咚”的一聲,耿照中了一掌,孟釗得意笑道:“你知道厲害了麼?認不認輸?”耿照咬實牙根,呼呼還了兩拳,他怒火中燒,盡力而爲,雖是強弩之未,竟也把孟釗迫退兩步。秦弄玉顫聲叫道:“表哥,你,你就……”話猶未了,孟釗早已退而覆上。“蓬”的一腳,又踢中了耿照的腰胯,耿照晃了兩晃,似是搖搖欲墜,但卻沒有倒下,只見他雙眼火紅,孟釗踢的“鴛鴦連環腿”,左腳踢中,右腳跟着續來,耿照“哇”

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卻毫不退縮,一掌就朝着他的膝蓋削下,孟釗勝算在操,倒不願和他硬拼,一個“十字擺蓮”,腳尖劃了一道圓弧,迅即收回。耿照掌法猜妙,但跳躍不靈,一掌削過,只是稍稍擦着他的膝蓋。但饒是如此,孟釗也已感到火辣辣地作痛。

盂釗怒道:“好呀,你這小子還要倔強。我非打得你跪下求饒不行!”登時拳掌兼施,狂風暴雨般地狠狠掃來:攻勢比先前更凌厲幾分了。

秦弄玉知道表哥的倔強脾氣,決計難以叫他認輸,只好忍着羞辱,求孟老大道:“孟大哥說是要還他一掌,如今已是還了一拳一腳了。”

桑青虹剛纔懷着一肚皮怨氣,指點丈夫痛打耿照,但如今耿照當真已是受了痛打,桑青虹愛恨交織,又不禁失聲叫了出來。她跨出兩步,想把丈夫拉開,但想到孟釗畢竟已是做了她的丈夫,若然幫着情郎,拉開丈夫,縱然她一向不把這丈夫放在眼內,也覺得有點難以爲情。她聽得秦弄玉已在求她嬸嬸,第三步就不再跨出去了。

盂老太也覺得孟劊實是“過份”了些,本來也想出聲喝止的,但見桑青虹如此神態,顯然是對耿照還有無限情意,孟老太又不禁心頭生氣,想道:“這小子是該受頓痛打。”登時板起了臉孔,對秦弄玉的說話,只當是聽不見。秦弄玉又是氣急,又是傷心,心道:“原來乾孃對我施恩,不過是爲了自己打算,井非真的疼我。”

孟釗大喝道:“給我跪下!”一招“彎弓射鵰”,雙臂橫伸,將耿照的雙掌封住,叫他無法招架,一腳就向他膝蓋踢去。他氣量淺窄,剛纔膝蓋險被耿照掌鋒削着,這口就有意踢碎他的膝蓋骨頭,叫他非跪倒不行。

秦弄玉一聲驚呼,跳出去正要拉開耿照。忽聽得一個柔媚的聲音說道:“耿相公,你別害怕,這人無禮,我叫他給你磕頭!”聲到人聲,只聽得“咕咚”一聲,跪到地上的果然是孟釗而非耿照。他是給一個突如其來的女子點中了膝蓋的“環跳穴”,不由自主地跪下的。

耿照腳步未穩,怔了一怔,猛地叫道:“你這妖狐!”聲音中充滿氣憤,一掌就向那女子打去。就在此時,秦弄玉與桑青虹也都大聲喝罵,雙雙拔出劍來,向那女子攻擊。原來這女子是“玉面妖狐”連清波。

秦弄玉是爲了殺父之仇,桑青虹則爲了連清波是公孫奇的情婦,公孫奇害死了她的姐姐,實是連清波的主謀。因此不約而同地拔劍向連清波攻擊。

秦、桑二女切齒報仇,劍勢來得凌厲之極。耿照使出大衍八式,雖屬強弩之末,亦是不可小覷。那女於連忙叫道:“你們都認錯人啦!”可是三方面的攻勢都已是如俞離弦,她這一句話哪裡攔阻礙住?那少女無可奈何,只得還手,她身法也是快到了極點,只見她一飄一閃,耿照一掌打空,她已掣出了一口月牙彎刀,“當”的一聲,恰恰迎上了秦、桑二女的兵刃、把她們的雙劍盪開。

耿照這時已看出那女子似乎比連清波年輕一些,又見她使的月牙彎刀,驀地想起了蓬萊魔女和他說過的赫連一家三姐妹的故事,不禁失聲叫道:“你是赫連清霞!”他給孟釗傷得很重,本來就已是筋疲力竭的了,這時一發覺不是仇人,勁一鬆、氣一散,登時支持不住,“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也跑了進來,大呼小叫的嚷道:“這些是什麼人,你和她們交手?”這人是赫連清霞的情侶耶律元宜。原來他們急着北歸,日夜趕路,恰巧經過此地,聽得廝殺之聲,進來探視的。他們與耿照曾見過一面,當時耿照是在天目山上的關卡受官軍圍攻,正在全神應敵,哪有餘暇注意過路之人,是以他們認得耿照,耿照卻認不得他們。

孟老大大怒道:“豈有此理,我孟家又不是開客店的,什麼人都胡闖進來!”提起柺杖,就要去打耶律元宜,赫連清霞叫道:“宜哥,快把耿公子救了出去!”

耶律元宜亮出佩刀,刀鋒一偏,將孟老太的龍頭柺杖帶過一邊,他使的是上乘武功的“卸”字決,但孟老大拐重力沉,雖是八成以上的力道已給卸開,耶律元宜仍然不禁退了一步。

孟老太柺杖被帶過一邊,身體失了重心,也險些栽倒,大怒之下,用於斤墜的重身法站穩了腳步,柺杖舞得呼呼風響,她的柺杖長達八尺有餘,耶律元宜的佩刀不過二尺八寸,以短敵長,甚是吃虧。耿照倒在地上,正是在他們兩人的中間,耶律元宜搶不過去,而孟老太的柺杖縱橫揮舞,卻很有一個失手打中耿照的危險。

赫連清霞喝道:“你們住不住手?”秦弄玉此時亦已看出她不是連清波了,便即退過一邊。桑青虹卻仍在冷笑道:“你是玉面妖狐的妹妹吧?姐妹一丘之貉,總也不是好人。王面妖狐殺了我的姐姐,我就殺她妹妹,這又有何不可?管你是好是壞?”

口中說話,劍招絲毫不緩,滿肚皮怨毒之氣,似乎都要發泄在赫連清霞身上。

赫連清霞頑皮刁鑽,脾氣也是不容別人欺負的一個姑娘,她聽了桑青虹罵她,眉毛一擰,便回罵道:“胡說八道,你更不是好人,給我撤手!”月牙刀劃了一道弧形,向桑青虹劈去,桑青虹看她這一刀的來勢乃是斜劈自己的肩膊,便還了一招“金雕展翅”,青鋼劍向左斜方削去,解招還招。還本來是一招上乘的精妙劍法,哪知赫連清霞的月牙刀是彎的,使出的招數與一般刀法不同,中途一個拐彎,那新月形的刀尖,突然從桑育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刺桑青虹的穴道,桑青虹忙不迭地回刀招架,已是慢了一步,只聽得“哨”的一聲,桑青虹的劍柄已給她的彎刀勾住,奪出手去。桑青虹一個“風颳落花”的身法,斜飄出六七步之外,穴道未給刺中,亦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赫連清霞笑道:“兇婆子,你也撒手吧!”一個盤龍繞步,到了孟老太身邊,呼呼呼連劈三刀,刀法快如閃電。孟老太功力深厚,身手卻不如她靈活,而且她還要分出精神對付耶律元宜,登時給殺得手忙腳亂,只聽得“嗤”的一聲,刀光過處,盂老大的衣袖竟也給赫連清霞削去了一大幅,但她的柺杖沒有給打落,敗得總算不及桑青虹之狼狽。

孟老太給赫連清霞迫開,耶律元宜這才得有機會,把耿照背了起來!立即使向外跑。孟老大大怒道:“小賊,往哪裡跑!”

龍頭柺杖打出,直搗耶律元宜的背心,赫連清霞掄刀架住,孟者大沖擊三次,衝不過去。她堵不住大門,耶律元宜早已揹着耿照越過圍牆了。

秦弄玉不知耶律元宜是何等樣人,怎放心耿照被他“劫”走,連忙便追。孟霆叫道:“玉妹,你身體要緊!”他是怕秦弄玉新病初愈,孤身追“敵”,危險太大,連忙也趕上去,想把她拉回來。哪知孟釗還躺在地上,他一不小心,踢着了孟釗,孟釗“哎喲”的大叫起來,孟霆也踉踉蹌蹌的立足不穩,赫連清霞突然到了他的身邊,橫足一勾,“咕”的一聲笑道:“你也倒下吧!”盂霆果然應聲倒下。與孟釗滾作一國。

孟老太只道兒子遭了毒手,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趕到之時,赫連清霞早已出了大門,孟老太忙着把兒子扶起,看他有沒有受傷,當然也顧不得追趕敵人了。

秦弄玉追上去叫道:“你是什麼人,快把我表哥放下!”耶律元宜在前頭停下了腳步,赫連清霞在後面追了上來,笑道:“耿公子是你表哥嗎?”耿照受傷不輕,但神智尚還清醒,便即說道,“表妹不必擔心,他們是柳女俠的朋友。”赫連清霞笑道:“還是讓他爲你代勞,揹你的表哥吧。”秦弄玉放下了心上的石頭,這才向耶律元宜道謝。耶律元宜道:“耿相公,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耿照道:“我就住在對面這家客店。”赫連清霞惦記着蓬萊魔女,問道:“柳女俠呢,是否也在此地?”耿照道:“不,她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耶律元宜與赫連清霞有要事在身,必須早日趕回江北,聽說蓬萊魔女不在此地,也就無心再向耿照查根問低。耶律元宜看那客店的圍牆不過一丈多高、笑道:“咱們不必拍門了,我把你悄悄送回房中,免得驚動了酣睡的客人。”

走到了那條街道,離客店還有十數步之遙,忽聽得有刀劍碰擊協聲音,正是從那客店隱隱傳了出來。耿照吃了一驚,心道:“怪不得薩老大聽得他兄弟的嘯聲,匆匆便趕回去,原來是來了敵人。”他受了重傷,但聽聲辨器的本領還在,聽得出對方只有一人,使的似是刀劍之類的兵器,所以和薩氏兄弟的金鋼圈相碰,發出了悅耳的金屬聲響。耿照稍稍寬心,想道:“薩氏兄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腳色,兄弟聯手,對付一人,料想不至於落敗。”

耶律元宜也是心中一凜,笑道:“這可真是巧了,又碰上了一場廝殺。這三個人的武功聽來實是非同小可,似乎還在那孟老太之上,耿相公,咱們待一會兒,待到那些人打出一個結果,散了之後,再進去吧。”

耿照雖然不很擔憂,畢竟也還是掛慮着辛棄疾的安全,當下說道:“我的一位好朋友在這店中,看來這賊人是衝着他來的,現在正和他的兩個隨從交上了手。咱們還是過去看一看吧。”

耶律元宜自己有要事,不大願意捲入漩渦,說道:“好,那咱們就過去先看一看。耿相公,你受了傷,還是不必忙着進去。”

這間小客店建築簡陋,那面土牆也有許多年月了,牆上受風雨侵蝕、白蟻損蛛,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耶律元宜等人到了後牆,將耿照放了下來,各人都找了一個合宜的窟窿,將眼睛貼上去看裡面的情景。

耿照本來不根擔心的,這一看,登時把他嚇得呆了,原來和薩氏兄弟交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蓬萊魔女的師兄公孫奇!

那律元宜、赫連清霞二人吃驚更甚,要知耶律元宜是曾經吃過公孫奇的大虧,險些在他毒掌之下喪生的。他雖然恨極了公孫奇,但自付自己加上了赫連清霞,也決計不是人家對手,何況還要照顧耿照。

耶律元宜抽了一口涼氣,皺皺眉頭,說道:“耿相公,這人是江湖上最爲心狠手辣的魔頭,咱們還是暫且避開了吧。你的朋友未見在場,想來他也早已溜了。”耶律元宜不知道耿照的朋友是什麼人,但薩氏兄弟的獨門兵器金鋼圈他卻是認得的,料想不是耿照所說的那位少年將軍。

耿照甚是爲難,要知他與耶律元宜不過是萍水相逢,初初相識,還談不上什麼交情。耶律元宜之所以救他,不過因爲彼此都是蓬萊魔女的朋友而已。薩氏兄弟更是間接而又間接的朋友,耿照豈能要耶律元宜爲毫不相干的人拼命?來這樣一個不情之請?但耿照卻又怎能在薩氏兄弟危難之中,棄之而去,只求苟免?雖然他自己業已是受了重傷。

正自進退爲難,忽聽得辛棄疾焦躁的聲音說道:“耿照怎地還不見回來?”原來辛棄疾早已在場,他是站在牆邊一棵黃皮樹下。由於牆外的人,從窟窿看入來,只能看到院子里正面的景象,辛棄疾站立的地方,是們邊的“死角”,所以,耿照等人看不見他。

就在此時,只聽得“唰”的一聲,薩老大的肩頭中了一劍,連忙叫道:“辛大人,你趕快逃吧,你身負重任,不可再顧我們了。”

公孫奇哈哈笑道:“你還能逃到哪裡去?你們的坐騎早已被我毒斃了。我殺了你們兩個,再去追他,諒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姓辛的官兒,我看你也是個有膽氣的男子,反正你是逃不了的,不如你就講點義氣,自己束於就擒,我倒可以饒了你這個隨從,否則你們一個也休想活命!”

原來公孫奇暗中一直是跟蹤着孟釗夫妻的,孟釗騙得桑青虹委身下嫁,本來就是公孫奇所策劃的毒計,用意只是在騙取桑家的內功心法,好讓公孫奇練成那兩大毒功。在孟釗來說,他雖然一步登天,做了桑青虹的丈夫,其實不過是公孫奇的一個工具,一切都要聽命於主人。孟釗記性甚好,桑青虹每次給他講解了桑家的內功心法之後,他就一字不漏地轉告公孫奇,要知公孫奇既是暗中跟隨着他,一日之中,他總能找到個藉口,離開桑青虹片刻,與公孫奇會面。

這次孟釗來投奔叔叔,公孫奇當然也隨着他來,而且他還是先到盂家,察視了孟家的情形的。他到盂家之時,剛好聽到耿照勸他表妹同到江陰,相助辛棄疾之事。公孫奇聽得辛棄疾也在此地,不覺大喜,心中想道:“金人恨這辛棄疾有如刺骨。

金主完顏亮答應讓我在山東自立爲王,我若能將辛棄疾活擒,送給完顏亮,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禮物了!”

這小鎮上的客店沒有幾間,公孫奇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辛棄疾的所在,幸而有薩老二拼命抵擋,不多久,薩老大又已回來,兩兄弟聯手與他苦鬥!辛棄疾這才未曾遭他毒手。

薩氏兄弟以短刀配合着金鋼曰,兩兄弟攻守呼應,有如一體,公孫奇的毒掌難以打到他們身上,只好用劍攻擊他們。公孫奇武功遠在他們兄弟之上,鬥到了五十招開外,饒他們兄弟配合得妙到毫巔,也只能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且說耿照在牆外偷窺,見薩老大中劍受傷,兀是苦戰不退;又聽得公孫奇咄咄迫人,定要生擒他的好友辛棄疾。不禁怒氣填胸,忽地“蓬”的一拳擊出,將那面土牆擊穿了拳頭大小的窟窿。

耶律元宜大吃一驚,道:“耿公子,不可魯莽。”便要拉他逃跑,耿照道:“律大哥,多謝你救命之恩,今生我是無可報答的了。目下之事,與你無關,你們走吧。請別理我!”耶律元宜拉着他道,“你要怎麼?”耿照毅然說道:“這惡賊如此猖厥,耿某豈能不爲國盡忠,爲友盡義?”原來他自忖跳不過這一堵牆,一時情急,便要將牆打塌,硬穿進去。他有大衍神功的底子,雖然業已受了重傷,這一擊使盡了渾身氣力,仍是不可小覷。不過,也只是打開了拳頭大小的窟窿,要想打塌這堵土環,那還是力所不及。

耶律元宜也是個性情中人,俠義之心陡然被他激起,一時血脈憤張,竟把本身利害拋之腦後,突然反手一點,點了耿照的麻穴,制止他的魯莽,說道:“秦姑娘,你與你表哥逃跑,讓我來對付這個惡賊!霞妹,你助我報這一掌之仇!”赫連清霞道:“好,元哥,你說怎麼便怎麼吧!”兩人一聲長嘯,雙雙躍上牆頭。

公孫奇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早聽出了上牆外面這幾個人的聲音,哈哈笑道:“清霞妹子,你怎的老是與你姐夫作對,你不怕我再給你的宜哥一掌麼?還有耿照鄧小於呢?是不是不敢進來了?”

公孫奇知道赫連清霞本領不弱,若給他們和薩氏兄弟聯手,自己雖然不懼,究竟亦是有點麻煩。當下抱定了個速戰速決的戰術,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唰”的劍光一閃,倏地便指到了薩老二的咽喉,薩老二慌張疾退,薩老大的金鋼圈連忙砸下,哪知公孫奇這一招乃是虛招。迫退了弟弟,好單獨對付哥哥的。他背後就似長着眼睛似的,陡地使出一招“星橫鬥轉”,頭也不回,劍柄向後一撞,薩老大受傷在先,閃避不靈,正正撞中了他腰肋的“愈氣穴”,悶哼一聲,便倒下了。薩老二發覺不妙,口身攻來,公孫奇劍走輕靈,只是一劍。劍尖又刺中了他的穴道。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耶律元宜還未越過牆頭,薩氏兄弟已然一齊倒下。公孫奇的目標是在辛棄疾,無暇傷害薩氏兄弟,立即便向辛棄疾撲了過去。

這時耶律元宜、赫連清霞剛好跳下,腳步也還未穩,眼看公孫奇的大手已堪堪抓到了辛棄疾面前,要跑過去援救,那是無論如間也來不及的了。

辛棄疾兀立如山,雙眸們炯,毫無懼色,橫劍當胸,厲聲斥道:“你是金人還是宋人?”憑着公孫奇的武功。要殺辛棄疾那是易如反掌,但說也奇怪,公孫奇給他這麼一喝,卻不禁陡然一窒。他畏懼的不是辛棄疾那柄長劍,而是辛棄疾那股正氣。

俗語說“邪不勝正”,公孫奇雖然早已喪心病狂,但面對着大義凜然的辛棄疾,他就不能不爲這股浩然正氣所懾了。

但也不過是窒了一窒,他那邪惡的念頭,畢竟還不是辛棄疾一句“當頭棒喝”所能喝醒,一窒之後,仍然一抓向辛棄疾抓去,不過,他可不敢正面與辛棄疾的目光相對,而是側身向辛棄疾發招了。

辛棄疾的長劍給他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打落,眼看再一抓就要抓着。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得“呼”的一氣,公孫奇突然感到一股大力向他襲來,公孫奇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但卻還未發現敵人,這股力道已然襲到,而且大得出奇,顯然是功夫在他之上。

公孫奇大吃一驚,他本領確也不凡,在突然遇襲的情況之下,居然臨危不亂,使出了上乘的卸力功夫,掌心一翻,將那股力道引過一旁,但饒是如此,也禁不住斜竄三步,才穩得住身形。

耶律元宜莫名其妙,“咦”了一聲,心道:“怎的這惡賊卻亂抓一氣?”正要趁此機會,趕去教授,心念未已,忽聽得“叮”的一聲,一條人影,捷如飛鳥般地越過牆頭,正好落在辛棄疾面前,攔住了公孫奇。耶律元宜定睛一瞧,這纔看清楚是個跛了一腿的老和尚,他挾着一根柺杖,那“叮”的一聲,就是柺杖觸地所發的聲音。

赫連清霞大喜道:“宜哥,這和尚就是我說的那個和我們同住在一個山上的老和尚了。有他來了,可用不着咱門出手啦。”

在赫連清霞說話的時間,公孫奇早已唰的一劍向那老和尚刺去,仙用的這招也用得真損,是向着老和尚那條跛足刺去的,老和尚哼了一聲,斥道:“年紀輕輕,必木太壞!”杖頭一翹,恰恰碰着公孫奇的劍鋒,“當”的一聲,公孫奇虎口受震,長劍險險脫手,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三步。

公孫奇又驚又恐,喝道:“你是何人?”那老和尚嘆了口氣。說道:“你認不得我,我卻知道你的來歷。看你使的這一掌一劍,正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平生絕技。咄,看你年紀不會超過三十,你一定是公孫隱的兒子了?可嘆!公孫隱竟生下你這樣一個不肖的兒子!”

那老和尚只從他發的兩招,就認出了他的家數,公孫奇更是吃驚,他吃驚的不但是老和尚本領高強,還因爲那者和尚是他爹爹的朋友。

公孫奇暗自尋思:“倘被爹爹知道了今晚之事,他定然不能饒我。這老和尚我非殺他滅口不可。”趁着那老和尚說話的當兒,突然撲上,閃電般的便是一掌拍出!他深知這老和尚的本領遠勝於他,因此,唯有出奇不意地用毒掌偷襲,纔有制敵於死命的可能。

這老和尚行動不便,必須用柺杖代步,才能施展輕功。公孫奇這一掌閃電般地打來,他果然來不及閃避,也來不及舉起柺杖招架,只好發掌相迎,一切都如公孫奇之所料。

但公孫奇料不到的是,這老和尚功力之高,還在他想象之上,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公孫奇的身子,登時似皮球般的拋了起來,直撞到了牆上。這面土牆,本來就給白蟻蛀空了的。經不起他這一撞,轟隆一聲、登時塌下了一大幅,秦弄玉與耿照還在外邊,幸虧不是當着倒塌之處。

這老和尚喝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別以爲你練成了桑家的化血刀。就可以任意作惡了。我看在公孫老兒的份上,如今饒你一向,你若仍然估惡不俊,終須受到報應!”

耿、秦二人見土牆突然倒塌,公孫奇飛了出來,大吃一驚,連忙嘆劍刺出,公孫奇悶哼一聲,鞋尖朝着秦弄玉的劍尖一點,秦弄玉的青鋼劍脫手墜地,公孫奇藉着這一點之力,半空中一個筋斗,落下地來,已在三丈開外。身形一穩,立即便又拔腿飛奔了。

原來公孫奇受傷亦已不小,心裡想道:“那老禿驢受了我的毒掌,料他也不能活命。且待我養好了傷,再來收拾這幾個小子。”他爲了逃命要緊,因此也就無暇去傷害耿照了。

秦、耿二人從缺口跳了進來,辛棄疾又驚又喜,道:“照弟,你回來了。”耿照道:“稼軒兄,你沒事麼?”辛棄疾道:“幸虧了這位大師。”

正要上前道謝,只見那老和尚取出一管銀針,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桑家的化血刀竟給他練到了第七重的功夫了。早知如此,我至少應該廢去他的武功,免得他多害人。”

耿照曾聽蓬萊魔女說過“化血刀”的厲害,大驚間道:“大師,你着了化血刀麼?”

那老和尚道:“不錯,但他的化血刀要想傷我,尚還不能。”

將銀針在中指一刺,點點腥黑的血液,滴了下來,階前有一蓬亂草給毒血濺上,綠草也登時枯萎。衆人見此形狀,都不禁相顧駭然。

赫連清霞上來施了一禮,說道,“老和尚,你那日救了我的性命,我還未曾謝你呢。這位耶律大哥,他是——”那老和尚笑道:“我已知道他是誰了。武林天驕正在隔江等着你們,你們快快走吧,別在這裡多耽擱時候了。”辛棄疾見是兩個胡服少年,不覺有點驚愕。

耿照說道:“這兩位是柳女俠的朋友,小弟剛纔遭逢強敵,就是多蒙他們相助,才得脫險的。”辛棄疾方始去了疑心,抱拳與他們重新見過了禮。耶律元宜取出一面繡有雄鷹的小旗,說道:“這是小弟的旗號,他日若在沙場相遇,請你認明旗號,說不定彼此可以有個相助。”辛棄疾愕然道:“壯士,你是……”耶律元宜道:“金主完顏亮與我有家國之仇。我的來歷,你將來問柳女俠便可得知,此時無暇多談了。”辛棄疾收下那面小旗,耶律元宜與赫連清霞便匆匆走了。

那老和尚忽地雙眸炯炯,盯着耿照,問道:“你說的柳女俠,她叫什麼名字?”耿照道:“便是人稱蓬菜魔女的柳清瑤。”那老和尚似是吃了一驚,說道:“你是幾時與她相見的,如今她又到哪裡去了?”

耿照心道:“這老和尚將公孫奇打跑,想必與柳女俠亦是相識的,告訴他料也無妨。”便道:“十天之前,我與柳女俠還同在臨安。後來分道揚鑣,我隨辛將軍來江陰,她則與一位老前輩往長江口外的飛龍島去了。”

那老和尚道:“你與她曾同在臨安,那時她是否男子打扮?”

耿照詫道:“你怎麼得知?”那老和尚嘆口氣道:“這可當真是當面錯過了!”耿照心中一動,道:“大師:你可就是柳女俠在皇宮所遇的那第二個蒙面人?”那老和尚道:“不錯。哎,那時我是俗家打扮,她則穿男子衣裳,彼此都錯過了!”耿照道:“大師,你已經找了柳女俠多時了嗎?你是……”

那老和尚道:“往事恍如隔世,老袖不願多提。耿居上,今日你我相逢,亦是有緣,你知不知道,你己受了重傷?”耿阻道:“大師法眼,明鑑秋毫。晚輩剛纔與人相鬥,是曾受了點傷。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請大師先救這兩位吧。”薩氏兄弟給公孫奇點了穴道,仍然躺在地下不能動彈。、耿照深知公孫奇點穴的厲害,自忖沒有本領給他們解穴,故此求這老和尚相助。

秦弄玉心思細密,想道:“照哥所受的傷,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爲何這老和尚卻鄭重地問他知不知道?”連忙河道:“老禪師,你看他受的是什麼傷?”

那老和尚替薩氏兄弟解開穴道,說道:“耿公子,你受的傷,比他們兩位重得多。你受的是公孫奇化血刀之傷!”耿照吃了一驚,道:“我剛纔並未曾與他動手!”那老和尚道:“讓我替你把一把脈。”一摸耿照脈搏,不覺皺了眉頭說道:“你是兩個月之前受的傷,是誰給你醫的?”耿照心道:“我上次與公孫奇交過幾招,並沒給他打中身體,而且那也只是上個月的事情。這老和尚眼力雖然很是厲害,卻也還不是看得很準。”

但耿照卻不便說他看得不準,只回答他的問題道:“是東園前輩給我醫的。”那老和尚道:“東園前輩?是不是東海龍?”耿照道:“不錯。大師可是和他相識?”那老和尚道:“三十年前,見過一面。他是否給你服了陽和固本丹?”耿照道:“東園前輩給我十顆藥丸,說是功能補氣安神,叫我每三日服一顆,如今己是服了三顆了。卻不知是否就是陽和固本丹?”

那老和尚嘆口氣道:“錯了,錯了!”耿照怔了一怔,道:“東園前輩給錯藥麼?”那老和尚道,”他給你的是陽和固本丹,但可情藥不對症!”耿照半信半疑,心道:“我每次服了藥九,精神都好一些,他怎的卻說藥不對症?”

那老和尚接着說道:“東海龍醫道本來也很高明,但看來他卻不知道你是受的化血刀之傷。這陽和固本丹功能固本培元,若用來醫治尋常的內傷,那是最好不過的靈藥,但用來醫治毒傷,毒質給藥力凝聚丹田,眼藥之時,你會覺得很好,這個月內,你的病況也不會惡化,但毒氣凝聚丹田,即使保得住性命,也難免終身殘廢。”

辛棄疾、秦弄玉都是大吃一驚,辛棄疾道:“大師能洞悉病源,想必會醫,請大師慈悲則個。”

那老和尚稍稍躊躇,然後說道:“耿公子受的傷,老衲自當盡力。耿公子,你受的傷,依老抽判斷,是公孫奇以指力透入你的穴道,並未接觸你的身體的。應該在三個月之後,毒發身亡。如今你服了三顆陽和固本丹,毒質凝聚,外弛內張,毒發的日期要提早一個月。幸虧你今日碰上了老衲,要不然再過幾天,那就進入第三個月,無法醫了。”耿照仍然是疑信參半,說道:“如此厲害?可是我受的傷是……”那老和尚道:“如今我已知道其中緣故了。你是在一個月之前受傷,但因服了東海龍之藥,毒發要提前一個月。所以老袖初初給你診脈的時候,誤會你是兩個月前所受的傷了。”耿照見他說得如此確鑿,這才完全信服,不禁駭然,連忙求治。

那老和尚道:“我先用銀針刺穴之法給你拔毒,但因毒質已有大部凝聚丹田,卻不能拔除淨盡。隨後我還要授你一種內功吐納之法,纔可以得兔後患。”耿照料不到因禍得福,連忙給那老和尚亡頭,那老和尚道:“我給你傳功,是爲了治病。你我並無師徒之份,你日後成爲武學高手,只須緊緊記着‘俠義’二字,也就算是報答了老衲了。”原來老和尚所準備授與耿照的吐納法,乃是一種上乘內功,而他又不想收徒,所以剛纔曾稍稍躊躇。

那老和尚將耿照扶了起來,就在這時,聽得一片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正是:治病傳功何所望?只需俠義作酬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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