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對於古玩,用一竅不通來形容也並不爲過,但這只是對於那些宮廷裡的名師大家而言,而到了這個時代,跟他們聊聊古玩還是能夠應付的。
程宇走上前,戴上了柳丁山遞過來的手套,雙手小心地捧起了那隻元青花瓷瓶,仔細端詳了一番。
“元青花之所以珍貴,就在於它本身的藝術價值極高,而且製作工藝複雜。元青花頻次的好壞基本劃分在三個時段,即顏佑期、至正期和元末期,而在三者當中,也當屬至正期的瓷器爲巔峰。”
那個姓何的人點點頭:“不錯,這爲小兄弟果然見識過人。”
廢話,我在皇宮大內,太醫院盛放名貴中藥材的容器就有不少的元青花,而且還要比你這個假貨好上百萬倍。
其實,程宇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怎麼留神這個元青花瓷瓶,但是當他聽到那個姓張的人開口就要三百萬,這才提起了注意。
雖然程宇在皇宮裡接觸了不少在今天看來是價值連城的古玩,但其實,他對於古玩是一點兒概念都沒有的,如果單純地憑藉經驗和實力來判斷的話,他根本就看不出來。
是體內的九龍真氣幫了他。
當他散出些許的真氣將那瓷瓶包裹住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瓶子是徹徹底底的冒牌貨,因爲裡面的瓶底上刻着“上海製造”四個大字。是用印章蓋上去的。
這是一種諷刺的手法,行內人叫做“假眼”。
製造這種工藝品的人,通常都是比較有個性的,因爲他不滿足於僅僅騙人,還要製造出更大的諷刺效果來諷刺被騙的人,比如在瓶身裡面刻字印章的方法。
只是,程宇也犯了愁,這瓷瓶無論是工藝還是釉色,都與真品相差無幾,甚至在色度的飽和度上還要超過原作幾分。
難道,要直接告訴衆人,這瓶子裡面有現代人蓋的印章?
肯定不能啊!
看着程宇皺眉的模樣,柳丁山心頭一緊:“程宇,怎麼樣?”
程宇點點頭,然後小心地放下了瓷瓶,說道:“東西是好東西……”
姓王的人本來緊繃的臉在聽到程宇的這句話頓時鬆了下來,臉上也有了笑容:“我就說嘛,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個識貨的人。”
柳丁山更是喜不自禁,元青花這種稀世珍物很多人窮奇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看上一面,而自己竟然可以得到一件品相完好的元青花,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那好,老趙,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們馬上就籤合同吧……”
“等一下,我還沒有說完,”程宇一揮手,繼續說道:“雖然這個物件兒不錯,但是也有一些問題,我也拿不準。”
柳丁山的心一揪:“什麼問題?”
柳丁山性格恬淡,喜靜不喜動,唯一的一點兒愛好也都在古玩收藏上了,這麼些年下來,說真的,家裡的書架上擺放的古玩真品不多假貨倒是不少,但是索性那些小東西也沒有花費多少錢,就只當是交了學費了。
但是今天這個東西不一樣,上來就是三百萬,這幾乎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所以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他都提心吊膽。
看着柳丁山緊張的神態,程宇不禁暗暗搖了頭,玩兒古董,重在一個“玩”字,更多的是看重其中的樂趣,但是話說回來,這個行當本來也存在着巨大的風險,如果心理承受能力脆弱的話,只怕不僅沒有從中得到樂趣,只怕也會給自己徒增壓力。
“這位小兄弟,我的瓷瓶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那個姓何的人,身上的那股陰氣頓時加重了幾分,別人看不出來,但是程宇能夠感受到他眼神中露出來的那股狠勁兒。
這傢伙絕對是殺過人的狠角色。
如此一來,程宇更加對這兩個人懷疑起來,搞不好,這純粹就是個騙局了。
“咳咳,趙叔叔,您看這瓷瓶的底部,這塊藍色的釉彩,是後來補上去的。”
程宇指着底部的一塊藍色釉彩說道,同時拿起瓷瓶指正了出來,姓張的笑了笑說道:“的確,小兄弟好眼力,這塊藍色的釉彩的確是後來請故宮博物院的大師補上的,而且採用的是跟這瓷瓶一樣的海外進口鈷料,也就是蘇麻離青。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跟老柳事先說過了。”
柳丁山對着程宇點了點頭,同時心裡的那塊石頭也終於落地了,對於他來說,這只是小問題而已。
“不只是那麼簡單吧?”
程宇拿起了那瓷瓶,說道:“趙叔叔,這隻瓷瓶確實是延佑期的製品,沒錯吧?”
“對,沒錯。”
“這就奇怪了,”程宇雙手捧着那瓷瓶,接着說道:“元青花以至正期爲最,就是因爲這期間的元青花瓷瓶加入了海外運輸的鈷料,也就是剛纔您說的蘇麻離青。那麼問題來了,延佑期的瓷器,怎麼可能會用海外進口的鈷料呢?趙叔叔,您這瓷瓶,我沒把握。”
在古董界,如果看出一件東西有問題的話,絕對不能說人家的東西是假貨或者有問題,而是要委婉地說“我沒把握”或者“我學藝不精,拿捏不出來這物件兒的成色”,但是絕對不能當面說東西有問題。
程宇說的客氣,但是那兩個人臉色頓時一陣鐵青。
“老柳,你這女婿是純粹來攪局的吧?”
程宇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退後了後面。只要幫柳丁山提個醒就行,後面的事情程宇決定不插手,畢竟這是柳丁山的私事,適可而止就是了。
那個姓何的人語氣不善,問道:“兄弟,你是混哪條道上的,是存心來找茬兒的嗎?老柳,這東西,咱們事先也是驗過了的,現在你總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吧?”
嗯?柳丁山有些奇怪,這語氣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這兩個人,柳丁山已經認識有兩年了,他們兩個經常會跟柳丁山介紹一些小買賣,而且幫助柳丁山淘到了不少的好物件兒,其中就有一件乾隆爺當年用過的鼻菸壺,轉手就淨賺了六萬。
生意上的往來和共同的話題,讓柳丁山很快跟這二人打成了一片,而這次的元青花,也是迄今爲止兩者最大的一筆交易。
但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美好啊。
“老趙,這件東西,我看……你還是賣給別人吧,我手頭上,暫時還騰不出這麼多錢來。”柳丁山終於明白程宇的意思了。
這件東西,很有可能就是假貨。
“老柳,你對你這個寶貝女婿就這麼上心?”
柳丁山笑了笑:“不上心也不成啊,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這不馬上就要交到人家手上去了嗎。”
那兩個人相互看了看對方,笑了笑,然後將那元青花收好放在了箱子裡,跟柳丁山告別之後便走了。
態度自然是冷淡了不少,但是也沒有到撕破臉皮的地步。
兩個人剛走,柳丁山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程宇,你跟我說說,那個玩意兒,是假的?”
程宇點頭說道:“的確,是高仿的,只能說他們模仿的很像,而且也是下了功夫的,但還是露了餡兒。”
“像元青花這種稀世珍品,就算是能流傳下來,肯定哆哆嗦嗦也會有些損傷,他們也不傻,就人爲地在贗品上弄出了一些瑕疵。”
柳絲絲問道:“爲什麼要弄出瑕疵呢,那價格不就賣的更低了嗎?”
程宇笑道:“傻瓜,是價格更高才對。”
“越不像新的,才越像是真的,而越是完美的,看起來才更可疑。你想想,很多古董都是經歷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會保存的這麼完好?”
柳絲絲恍然大悟。
“伯父,以後碰到這種人,千萬要小心,按照你剛纔所說的,他們很有可能在幾年前就開始織這張網了,專門等着你跳進來呢。”
柳丁山嘆了口氣:“確實,本來我還有些懷疑的,但是他主動跟我坦白了瓶底補漆的事情,我這才完全相信,而且看那瓶子的釉色和材質,也的確是很有料的東西。”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丁山一臉嘆息的表情,他還在爲那件足可以以假亂真的元青花感到可惜。
“伯父,你大可不必感到可惜,在國內,好東西多的是,只要你肯找,總能找到的。”
程宇本事無心一說,也就是想着安慰柳丁山一下,沒想到後者卻認真了:“對啊,程宇,你對古玩這麼精通,不如就留在燕京一段時間,反正我還有幾件東西要收購,剛好,你也可以給我參謀參謀。”
得,岳父都發話了,程宇想說不行也沒機會了。
“你不是說要在燕京買套房子嗎?剛好也可以在這段時間裡找一找有沒有合適的。”柳絲絲是樂於看到程宇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的,所以也趕緊添柴加火。
程宇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在這裡多停留幾天,把武哥一個人留在這裡,也太不夠意思了。”
程宇本來打算是過完春節再過來看房子的,所以陳武暫時跟着沈弘毅在拳場做事,也騰出時間在燕京尋找一處合適的房子。只不過看眼前這情況,只怕是連程宇都要留下來了。
看到程宇同意了,柳丁山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呵呵,多個人,多份力,這下,我就不怕被人騙了。”
柳絲絲問道:“爸,你幹嘛非要玩兒古董啊,咱家又不是缺錢,有我媽在……”
話說到一半兒,柳絲絲不再說了。
這個家,老爸是弱勢的,老媽纔是強勢的,她怕這些話會傷了老爸的心。
柳丁山自娛自樂,擦拭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哼着小曲兒說道:“我呀,沒別的想法,就是想掙點兒錢,給你媽買塊表,她那塊表自從結婚的時候就戴着,得有二十多年咯。”
柳絲絲欣慰地笑了笑,自己的爸媽吵了一輩子,可是也相親相愛了一輩子,他們擁有者外人理解不了的幸福和浪漫。
看着老爸收拾房子的模樣,柳絲絲靠在了程宇的肩頭,一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