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雁雁幫Oscar蓋好蹬掉的薄被, 連這樣的習慣都遺傳。崔韋釗睡覺總會把被子卷跑或者蹬到地上,談雁雁經常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身上只搭了一角,讓談雁雁哭笑不得, 怎麼清醒時候頗知禮儀的崔韋釗居然在睡着的時候有這樣的惡習。
談雁雁有幾次受涼, 鼻子發塞, 單抱了一牀被子自己蓋, 半夜的時候崔韋釗總會吧自己的被子踢到一邊, 半個身子跑到她這裡來。
想起一部電影裡,皇帝對皇后說,想不到你貴爲皇后, 睡覺還蹬被子。真的,談雁雁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是笑, 是有深刻的同情感。
多少年啊, 怎麼轉眼就過去, 多少年前的事情,怎麼還清晰分明。
談雁雁滅了燈, 眼睛在黑暗裡眨了眨,又爬起來摸着黑走到隔壁的書房,擰亮檯燈,在小書架上翻出一本舊書,順勢歪靠在書架上, 那一冊的書上有崔韋釗流利的英語和中文的書寫, 英文飄逸瀟灑, 中文遒勁有力, 人說字體會泄漏一個人的某些信息, 崔韋釗表明溫和實則不拘不羈的性格多少在字體上體現得出來。
是一段小小的批註,紅玫燦然, 真心不老。還有一行談雁雁的小字,自是那一朵紅玫,窮極一生而愛戀。
這行小字是談雁雁後來寫上去的。談雁雁離開崔韋釗帶走了一些自己原來的東西,也有兩個人一起購置的,有崔韋釗送她的詩集,還有各種小玩意兒。到了美國,在後來休學生孩子的時候,精神上的困頓和孕婦敏感的情緒經常會讓她半夜起來翻過去的故紙沉坷。這本書就是那時候翻出來的,一頁一頁讀下去,看到崔韋釗在上面的批註,不是不驚喜和惶惑的,崔韋釗從來沒說過,如果她不翻那些書本,也許永遠不知道崔韋釗在某一刻由於某種心情寫下這樣的字句,或者是他們有了小小的爭執,或者是他們沒能守在一起的思念。那個半夜也許周圍的鄰居都還記得,談雁雁一聲母狼似的的嚎哭驚醒了多少熟睡入眠的人。如果不是在美國,如果不是在半夜,她都想是不是有回頭路。自己的那行小字是早晨時分寫的,那個時候已經多少理智,心酸地寫下一行字。
重新爬到牀上,方覺得四肢痠痛,沉沉地閉了眼睡去,當所有複雜的心緒難以排解的時候,只有睡眠是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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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car催了談雁雁起來,談雁雁覺得有點暈沉沉的,估計是昨天晚上有點受涼。倆人拎了採買的禮物循着地址去了舒家奶奶家。
見了面自是一番親熱,Oscar幾乎沒怎麼在長輩面前待過,舒奶奶舒爺爺地叫個不停,飛機上實在是空間狹小,如今在屋子裡,倒是自在。
談雁雁不好意思地說,您都多誇他了,瞧還是有點皮。
舒奶奶一點兒都不介意,說比我們那大孫子懂事好多呢,感覺老伴兒瞪自己一眼,又轉頭衝着舒家爺爺說,不是麼,Tom 和Jerry一會兒的功夫能把家裡折個兒,我可沒枉說他們。
Oscar在一旁聽了問舒家奶奶誰是Tom 和Jerry,是《Tom 和Jerry》裡的貓和老鼠嗎?談雁雁不禁樂了起來,趕緊叫Oscar不要亂說。舒家奶奶一愣神反映過來,自己也樂了,說真的是那個貓和老鼠,屋子裡全是兩個人打鬧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都收拾不過來。
“舒爺爺,這個上面寫了什麼,幫我念一下吧。” Oscar拿了一個連環畫,央求舒家爺爺讀給他聽,現在正學了寫中文,所以對什麼花花綠綠的畫報比較感興趣。
舒奶奶有點詫異,“Oscar不會讀中文嗎?”
談雁雁也有點懊惱地說,“小時候上的學校華人並不很多,所以教他國語有點難,到現在說和聽還可以,就是讀和寫重新學呢。”
“有家庭老師嗎?”,舒家奶奶看談雁雁搖搖頭,又說,“光在課堂上聽老師,回家不教,孩子會很累的。你若是信任我,我可以教他。”
那邊和Oscar玩的舒家爺爺插了話,“小談,Oscar交給她,你可以放心,你舒媽媽以前可是中文系的教授。”
“嗨,中文系的教授不一定教得了小孩子,反正現在Oscar也沒有老師,我還能湊個數。”
談雁雁推辭了半天,覺得也是好事,最終說好了每週過來學一天。Oscar很高興,因爲舒家爺爺是搞物理的,居然可以跟他一起做模型。談雁雁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兩個老人,舒家奶奶卻說,“小談,不要客氣,當是Oscar也陪我們玩玩嘛。今天我女兒出差,等她回來,你們也見見面,我想能聊得來。”
談雁雁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典型的香閨,色彩柔和,放置了許多女兒心性的小玩意兒,花色的靠墊堆滿了沙發,秋香色的紗簾垂掛在窗前,靠牆扔了一堆娃娃、動物什麼的。談雁雁想一比之下,自己還真不女人,屋子裡簡潔得很,沒有花花草草,沒有洋娃娃。
牆上的架子上擺了幾張主人的照片,長得不錯,笑起來很甜的那種,談雁雁想這樣的甜姐兒的確很配如此的家居佈置。
舒家奶奶看談雁雁盯着女兒的照片,不無遺憾地講,我們家舒雅也是在美國上學的,前二年剛回國的,你們倆肯定有話題。哪兒都好,就是不談戀愛,不結婚,你說比你小二歲吧,你都孩子這麼大了,她還沒着落呢。
談雁雁笑着書像她這樣的人也少,舒雅還年輕估計也不想太早定下來,以她的條件肯定追求者城東排到了城西。
舒家奶奶嘆口氣,我都怕她挑花了眼,我都替她急,這不聽說現在和一個小夥子處得不錯,所以我和老伴回國督戰。快嫁了吧,好省我樁心事。
談雁雁都被舒家奶奶說樂了。
舒家奶奶一轉話題,說道,“小談啊,別怪阿姨多嘴,Oscar的爸爸在哪兒工作呢?你這一個人太辛苦了。”
談雁雁低頭扯了扯衣服,頓了頓,“我們離婚了,我一個人帶Oscar。”
“小談,真難爲你了,對不起。”舒家奶奶的心又立即多疼了幾分。
談雁雁擡頭淺笑一下,“舒媽媽,沒什麼啦。”
舒家奶奶看看那邊和老伴兒玩得不亦樂乎的Oscar,眼裡簡直要閃出淚花,想想談雁雁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辛,同是做母親的人又怎麼能沒有體會。
“小談,以後沒事兒就來這裡,反正我和老伴兒也打算在這附近買房子,你就常來吧,Oscar的事情你也不要急,平時有事兒我們都可以帶他的。”
談雁雁心裡感激,連說謝謝。舒家奶奶擦了擦眼角,起身走過去和老伴兒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拖着Oscar去到女兒的房間裡挑玩具。
只幾分鐘的功夫,Oscar就出來了,手裡拿了只粉紅的心耷拉着小腦袋出來,湊到談雁雁耳邊,“媽咪,舒姐姐的玩具有很多,可是沒有我想玩的,舒奶奶一個勁兒讓我挑,我只好挑了個送給你媽咪。”
談雁雁吻吻兒子的額頭,“以後要記得謝謝舒姐姐。”
折騰了一天,談雁雁帶着Oscar和一大堆舒家爺爺奶奶送的飛機圖譜和連環畫回家。談雁雁看坐在身邊一邊翻書一邊嘀嘀咕咕的Oscar,覺得自己的友邦聯誼是對的。Oscar似乎是缺少大家庭的溫暖,對於老人家總有種特別的親厚。所以談雁雁也高興和舒家的交往,她沒辦法給Oscar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麼這樣也算是一種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