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面目與前世前女友一模一樣的西涼國國主,佇立在議政朝堂所在乾陽殿門口,慈舟暫時無計可施,只能先按禮節拜見。
只見他左手持九環錫杖,右手豎掌揖禮:“貧僧慈舟,來自中土大唐,爲借兵一事,特地前來拜見女王殿下。”
誰知,女兒國國王卻沒有任何迴應,癡癡地看着一領錦襴袈裟披在身上的男人,忍不住小聲地喃喃自語:“真是恍如隔世啊!”
畢竟慈舟武功通神,耳力遠勝常人,即便近在咫尺的內宮禁衛,都沒有聽見國主的話,他卻聽地清清楚楚,尋思片刻後,皺起眉頭:“我還沒有徹底擺脫幕後黑手的操控,至今還在恍如一夢的妄世裡!”
於是,慈舟再次豎掌爲禮,重新拜見女兒國國王,左右文武兩班朝臣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偷偷摸摸地交換眼神,才注意到女王殿下神思不屬,分明是被眼前的聖僧迷住了。
身爲文官之首,太師使勁地悶咳一聲,甚至用上了一點精修多年的內力,終於將沉浸在失而復得情緒中的女主角喚醒了。
簡月嬋不愧是在商海浮沉多年的資深奸商,又在“穿越”後,經歷了十幾年的王者培養課程,管理統治着人口百萬的偌大政治實體,磨練出深不見底的城府,就連臉皮也厚地無人能敵。
她本想走出乾陽殿,可是礙於西涼國的規章制度,只能伸手輕輕招呼,於是剛纔幾乎凝滯的禮儀流程再次運轉,尷尬的氛圍,幾乎釀造成外交事故的現場,出現瞭解鎖的第一個線頭。
文武兩班朝臣,魚貫進入乾陽殿,在各自的位置站定,都在翹首以盼,等着國主回到丹墀御座上。
可是,簡月嬋卻捱到慈舟走進大殿,不顧一切地伸手,挽住男人的手,轉身走向鑲金嵌玉的王座,慌地身後一衆儀仗宮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回到各自位置再說。
西涼國國主原本是想將心愛之人帶上御座,並肩而坐,分享這榮華富貴,統治百萬國民的至高權柄,可是慈舟硬是站在丹墀之下,任憑你多用力,都動不了他分毫。
於是,簡月嬋使勁地瞪了男人一眼,氣呼呼地獨自走上御座,臉上沒了方纔的笑靨,反而板起臉來,似乎是想起了穿越前,被自己的親妹妹和男人聯手擺了一道,故而有些遷怒。
“中土大唐來的僧人,不知何故向我西涼國借兵?總得有個緣由罷?否則不好與國人分說。”
慈舟看到御座之上,女兒國國王臉色泛霜,心裡反倒是鬆了口氣,將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和盤托出。
“烏斯藏國趁着中土大唐內亂,悍然出兵西域,甚至糾集諸國,攻打兵力抽調大半的安西都護府,攻城掠地,屢屢得手。此事我確有耳聞!”
說到這裡,西涼國國主轉過話頭:“不過,兵威兇險,烏斯藏國土地貧瘠,地廣人稀,又是走全民皆兵的路子,一旦對外攻戰有所得,嚐到了甜頭,恐怕沒有那麼容易罷手。”
“我西涼國有地勢之利,上下齊心,方纔屢次打退烏斯藏國的進犯,卻也只能保得一時平安,暫時相安無事。若是借兵予外人,引來烏斯藏國的報復,恐怕會付出很大的代價,那又何必呢?除非……”
慈舟聽到除非二字,立即知道眼前這個曾經深愛的女人,又在給自己挖坑設套,卻不得不按照劇情流程,主動接下話茬。
“除非……除非什麼?女王殿下只管說出來,貧僧量力而行,絕對不會令女王殿下失望便是了。”
簡月嬋聽到這個半允諾,忍不住抿嘴一笑,不顧左右文武兩班之首的眼神頻頻示意,毫無顧忌地脫口而出。
“除非聖僧蓄髮還俗,與孤結親成婚,從此你我便是一家人。到那時,別說區區借兵,不過是一樁小事。孤願意將半壁江山作嫁妝,與你榮華富貴,共享王權霸業。”
慈舟自然是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儘管眼前高居御座上的女王殿下,曾經是自己最愛的人,但那畢竟都是過去,這一頁早就翻過去了。
無論她是前世的簡月嬋,還是今生的女兒國國王,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於是,慈舟重重地搖頭:“貧僧自襁褓時,便寄託禪林,一生已許青燈,再難許給旁人。女王殿下的美意,貧僧萬萬不敢領受,還望殿下收回王命。”
左右文武兩班聽了這話,都是暗自點頭不已,知道這位中土大唐來的聖僧果然不虛,什麼王權富貴,都難以入眼,至於女王英明一世,怎麼臨到此時卻亂了陣腳,就叫人想不通了。
誰知西涼國國主也是個倔強的脾氣,知道自家愛過的男人吃軟不吃硬,卻爲了自己的面子,還是一而再地逼迫。
“論起來,我西涼國也算是中土大唐的屬國,想要借兵,的確可以!不過,總不能紅口白牙說着幾句話,就借走我過的精兵悍將,總歸要付出代價!若是以人爲質押,多少能借走幾千兵,就是不知聖僧肯不肯付出?又能爲此付出多少?”
慈舟聽到簡月嬋換了個法子,變本加厲地要自己把自己給當了,立即大搖其頭:“女王殿下,烏斯藏國連年對外用兵,死傷累累,莫說國內底層農奴牧戶,就連平頭百姓,甚至貴族部族,差點抽乾國內的青壯。大片農田拋荒,大量牧場荒蕪,若非拓展得手的疆域,接連不斷徵收糧草,維持着對外用兵所需,前幾年烏斯藏國就該崩潰了。”
“現如今,據貧僧所知,烏斯藏國國內兵力抽調一空,精銳都在西域鎮壓諸國大小叛亂,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掀起農奴起義,便可將烏斯藏國王室、大貴族,以及一衆部族高層連根拔起。只要摧毀了烏斯藏國的統治階層,在外征戰的精銳便如沒了頭的死蛇,要麼與西域各國融合,淪爲鎮壓一方的藩鎮,要麼被覺醒的羣狼一擁而上,吞食地乾乾淨淨。”
慈舟掌心朝上,似乎抓住什麼,隨即反手覆蓋朝下,笑道:“到那時,西涼國只需派出精兵悍將,便能趁烏斯藏國內亂之際,輕而易舉地打下大片的疆土,搜掠人口充實國本,掠奪牛羊畜羣,進一步增強國力。於公,西涼國憑此一躍而起,取代烏斯藏國成爲西域霸主,於私,諸位在此戰過後,當名垂青史。”
可以預見的豐厚利益,還有青史留名的功勳,自詡爲漢統在我的西涼國文武兩班朝臣,就沒有幾個人能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尤其是與西涼國深度捆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柱國世家,西涼國各地豪強大族在朝中的代言人,心裡就沒有停下對外擴張的漢文化傳統。
如此一來,就算西涼國國主再怎麼威望隆重,再怎麼刁蠻任性,都不得不承認,必須得對外用兵,謀取西涼國應得的利益。
接下來,就是對外收集情報,尤其是烏斯藏國國內的物價,駐各地鎮守軍隊,以及完成開拔,前往各個戰場的輪換部隊數量,尤其是後勤補給方面,都得派專人去搜集、調查,經過彙總分析後,才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好不容易,慈舟用功名利益擺平,或者應該說收買了西涼國朝堂上的衆臣,接下來就是女王殿下的私下會面,一個弄不好,恐怕就會被曾經愛過的女人用強,給強行把生米做成熟飯。
令人警惕的是,西涼國國主有百神護衛,大部分神通法術對其無用,畢竟法不加貴人,唯一能出手的只有武道神功。
可是,女傑族全民皆兵,又有上古巫族的背景加成和相關傳承,普通的無鹽健婦都是江湖上的三流高手,巾幗青索更是慈舟看來,最接近宗師的戰場殺將。
至於西涼國都城的禁衛,放在中土大唐,也是不遜於捍衛皇室羽林衛禁軍多少,更別說那幾位身上妖氣隱隱的柱國將軍,甚至道氣深藏的“道將”等人,都不可等閒視之。
爲了以防萬一,慈舟在宮牆外面留下了悟空、悟能倆弟子作爲後手,可是當第一次召見來自西涼國國主的時候,他還是將四明石猴和朱剛鬣都帶在身邊,唯有天山龍馬留守在可能的退路上。
在黃門女官的帶領下,慈舟師徒三人穿過一座座宮門牆垣,漸漸地遠離議政的朝堂宮殿,來到所謂的女王殿下的後宮。
御花園裡,修建枝葉的園丁還是個弟弟,俊朗地如同鹿含。以舞動人,擅長蹴鞠的昂藏男兒,不就是人間精品蔡虛鯤?
宮中,還有擺弄各種香料的香士,焚香寧神以修心的隱士,精通鬥茶的羽衣秀士等等一衆奇人異士,偏偏都是貌美如花,丰神俊逸的人傑,還統統都是男的。
慈舟看到這一幕,心情紛紛亂亂,很是複雜,隨後就迅速平靜下來:“給自己開了一個大大的後宮,還專門收藏各種各樣的美男子。我還以爲她是堅貞的羅敷,不料本性卻是面首三千的太平公主……可是,這一切又與我何干?”
幕後黑手假西涼國國主之手,佈置下有意無意的試探,在慈舟面前再次遭受了慘敗,他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卻又並非徹底無情。
這下子,簡月嬋沒有試出男人的立場,反倒是將自己徹底暴露出來,輪到她長吁短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