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獨孤麟依舊是當年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依舊是蕭家家主年少時遇見的那個英勇少年,時光沒有改變他內心最深處的模樣,從獨孤麟那渾濁的眼中能看出一縷奇異的火光,在茫茫的草原之夜裡,氣勢燎原。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何會擁有三件綺羅玉製成的茶杯,就算是某個皇室家族,也不可能擁有如此珍稀的寶貝,綺羅玉因爲稀少,一般只會拿來做成耳墜。”獨孤麟揹着雙手,天山雪蓮在十一月的飛雪霜地中,開滿了整個山頭,一眼看過去,盡收眼底。
蘇燮摸着下巴,沉思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那個綺羅人尹文達,不正是九玄鱗族的開山祖師嗎?他能被稱作雲南第一玉雕大師,擁有高超的鑑別能力,這是別人無法企及的,自然能開出普通人開不出的好玉。”
獨孤麟苦笑了一聲,說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都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那隻綺羅玉宮燈,是尹文達的心血,結果他死在了雲雷城後,我們的家族敢怒不敢言,畢竟雷帝的威嚴,九玄鱗族根本不敢輕易招惹……”
“直到我父母那一代,族羣空前盛大,整個雲南地區的開礦業都被我們壟斷,雲雷城心知不妙,爲了穩固在雲南的霸主地位,又要再一次打壓我們,打着霸佔土地欺壓百姓的幌子逐一驅逐九玄鱗族,無數族人死在了礦山,軍隊逼我們開石取玉,我父親就是族長,他繼承了尹文達高超的鑑別能力,發現一塊帶有拳頭大小的綺羅玉後,整個人異常激動,爲了不讓它被搶走,父親偷偷把它藏在了靴子裡,那一年,我十三歲,我當時被軍隊困在了礦山裡,我們被逼開出的玉石都要獻給雷帝,軍隊負責監督我們,父親利用了這些人的私心,爲了贖回我,拿一塊上等的黃龍玉與一位將軍交換了我和母親的性命,順便將靴子裡的綺羅玉塞入了我的懷裡,這才把我們一齊送出去。”
蘇燮非常認真,聽着獨孤前輩的講述,腦海裡浮現出當年雲南地區九玄鱗族造絞殺的慘狀,也看見了那個父親爲自己家人所做出的一切,雖然只是一段故事,但發生在獨孤麟身上的,皆是真實的,每一幕都那樣驚心動魄,感人肺腑。
“後來呢?你的父親……怎麼樣了?”蘇燮小心翼翼的追問下去,其實他心裡有些躊躇,那個男人最後的命運一定會按照劇本的走向,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父親把那塊綺羅玉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重要百倍,那一塊拳頭大小的綺羅玉,就是如今那三件茶杯,一隻茶杯便可買下一座城,父親留給我這些東西,包括家族的傳世之寶鴻影刀,都是爲了希望有一天我能振興家族,讓我永遠離開雲南那個是非之地,在瀾州重新建立家族,鞏固基業。”
“他說自己一定得回去,去雲雷城,誓要把尹文達祖師爺被搶走的東西再度奪回來,母親無法勸說他,但父親堅信雷帝不捨得殺他,作爲雲南玉雕大師,名號之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還要靠着父親的能力開出上等的好玉,果不其然,父親成功被雷帝封爲御用玉雕師,有一天,他發現綺羅宮燈被掛在雷帝愛妃的寢宮裡,父親趁着一個雷雨之夜闖了進去,殺死了雷帝的愛妃,當他正要拿着宮燈逃走時,被雷帝發現,當場被一劍刺死,屍體丟進了城內的鱷魚池,其實,雷帝一早就在防着他,他知道九玄鱗族的族長不可能如此服服帖帖的跟隨自己,如此一來,家族徹底結束了。”
雷帝還是雷帝,卻不是當年殺死尹文達的雷帝,玉雕大師依舊是玉雕大師,卻不是當年的尹文達,同樣死在了雲雷城,一個是爲了搶回綺羅宮燈,一個是步其後塵,應了祖師爺的劫。
“這,就是命運啊,無論你如何掙扎也無法逃脫,父親註定會和當年的尹文達一樣,只因他倆,實在是太相像了。”獨孤麟嘆氣道,眼角滲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你之所以把鴻影刀送給我,是爲了讓我幫助你振興家族嗎?你父親不是囑咐過前輩,要你再在瀾州建立屬於自己的久玄鱗族?”蘇燮翻轉手腕,對着雪天抽出鴻影刀,半空中的屏障外,似乎被切出了一道雪線。
獨孤麟忽然按住了蘇燮的手,輕聲說道:“別動,千萬別衝動。”
“太過沖動的人,是無法駕馭這把刀的,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看中了你的潛力,從第一次蕭烈陽和你殊死搏鬥時看出來的,我改變想法的那一刻是摸見了你手腕中的兩條脈力經絡,所以才確信,你就是三年前那個在寒天池引起雙生龍脈異象的絕世天才,我想也沒想便將鴻影刀託付於你,說句難聽的話,其實我將蘇楠和蘇傑兩個人招收進天山門來,也是爲了拉攏你和天山門的關係。”
“蘇燮,你得清楚,現在已經有很多宗門盯上你了,前一段時間你待在青羅鎮時,經常有長老說夜裡有黑影從屋檐上閃過,那恰恰是你和我有過交集後纔出現的,否則,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敢輕易闖進來,我猜想,他們無非就是盯上了你,只不過,我比他們先一步得到了你的信任。”獨孤麟笑眯眯的看着他。
蘇燮有種被人拉下入坑的感覺,他一直沒怎麼發現,三年前那雙生龍脈的異象會鬧出這麼大動靜?連瀾州的衆多宗門都開始搜查他?如今出了青羅鎮,想必也不安全了吧?
雙生龍脈究竟是什麼,到現在蘇燮的瞭解也還只是很模糊,那真的是決定一個人是否是絕世天才的象徵嗎?
“獨孤前輩,我願意爲你效勞,替你重新建立起家族,聽了尹文達大師的故事後,我更願意幫助你。”蘇燮抱拳說道,“在這個過程裡,我也能順便一步步變強,纔能有能力找到自己的父母。”
他這麼說的時候,擡頭仰望白茫茫的天空,那雪花飛舞的天幕之外,到底還存在着什麼樣的世界?那邊的一男一女,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好吧,你如今與我已是一路人,我就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你,”獨孤麟眼中閃過一抹驚喜,“其實當年的滅族之事,遠沒有那麼簡單,雷帝之所以想要滅掉九玄鱗族,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爲我愛上了他的女兒,雲雷城的小汐公主,本來我與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任何交集,直到有一天小汐公主的叔叔帶她來礦山遊玩,從我那裡買走了一顆玉石,那玉石還是我親手雕刻給她的。”
“我當時也是見色起意,便沒有收她的錢,不知是不是被我的雕刻技藝吸引,她竟然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我,從此,她經常一個人騎着馬偷偷跑出來與我相會,直到有一天,小汐公主被我們族裡的一個礦工盯上了,當時我正在挖礦,根本沒有察覺到她到底去了哪裡,直到見她哭着臉衣服凌亂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知道,她的清白沒了。”說到這裡時,獨孤麟緊緊握住了拳頭,青筋暴突。
“我當時只是覺得很憤怒,沒有害怕,因爲……我是在看見雷帝親赴礦山時才相信她竟然是雲雷城的公主!”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雷帝得知後,把小汐帶回雲雷城,並且終身不得再讓她和我有任何交集,結果一天之後,九玄鱗族遭到了雲雷城的瘋狂誅殺。”
小汐公主是雲雷城未來的女王,雷帝的掌中明珠,獨孤麟是九玄鱗族未來的族長,但他始終只是滿臉灰土的臭小子,兩人跨越一個世界的距離相愛,結果小汐公主把自己給毀掉了。
“沒想到……之後呢,你也沒再見過她嗎?”蘇燮心中一顫,那個時候,獨孤麟不過才十三歲吧?看來兩個人的確是真愛啊。
“那是最後一面,我到現在也沒見過她,說不定她已經老死了,那是我的錯,不能怪那個礦工,我錯誤的愛上了敵人的女兒,纔給家族帶來了真正的災難!”獨孤麟沉聲道。
“其實,獨孤前輩能有今天的成就,一統天山門,已經做的很好了。”蘇燮見他神色哀傷,便讚歎道。
獨孤麟默默的搖頭,眼中閃過一抹決意,說道:“不行,還不夠,我犯下的錯必須由我一個人承擔,也必須由我一個人補償,但我不得不需要你這樣的天才相助,直到現在,我也沒能掌握鴻影刀的力量,我本來發誓此生不再回雲南,但遇見你之後,我覺得應該要回去一次,流離到雷州皇宮裡的綺羅宮燈,我一定要奪回來,父親爲了拿到它,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這件事,必須有一個人來給它畫下句點,那個人必須是我,我身爲九玄鱗族最後一個族長,就要前赴後繼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