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離楚戈本就習得高深術法, 後在軒轅重九給了他魂魄之後,又窺見石簡中記錄的光之術,使得自身道法愈發精深難測。
且他本身在經過醫族顏氏多年精心調養後, 身體早已淬鍊的十分純淨, 超脫於□□凡胎而存在。是以, 他完全可以承受東陽神將的轉世之力, 從中獲取極爲強大的力量。
而這股力量, 足以讓他再一次將魔尊鎮壓於鎮魔石之下。
他們想要的,無非是六界重歸安靜,無非是想東陽的魂魄永遠封鎖在鎮魔石中, 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
東離楚戈譏諷的彎了彎脣角。
轉眼間,已到祭壇正中。祭壇布五行八卦, 於陣眼處設立一口大鐘, 足有兩人高, 五人合抱那般粗。鐘身刻滿符咒,像是一種遠古的印記。那符咒的字體凹陷, 槽中呈暗紅色,經年累積,有些厚重。
東離楚戈沒有見過這種陣法。只是靠近那大鐘,便有一種神魂震顫之感。且這大鐘給他的感覺太過詭異,隱隱又似透着幾分邪氣。
九仙山傳承千年, 底蘊深厚, 乃正統的仙家道門。門中所習道法也俱是純正道法, 浩然正氣。
而今, 冥洛竟設了如此陰邪的陣法。東離楚戈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娘娘, 本座奉神帝法旨,相助娘娘取得東陽神將轉世之力, 鎮壓鎮魔石。”
冥洛擡了擡手,一股陰冷的風從大鐘那邊飄蕩過來。
那陰風極寒,刀子似的刮在身上,刺透骨髓,慶喜甚至能感受到一股鋪天蓋地的恐懼。
他哆哆嗦嗦的站在東離楚戈身邊,擔憂道:“娘娘,奴才瞧着這口大鐘有些古怪。”
東離楚戈點了點頭:“慶喜,呆會兒待本宮進入大鐘之中,你且機靈些,趁機離開此地,去本宮房中,但見令牌閃爍,即刻念出咒語,它會送你去雲山。”
慶喜急道:“這怎麼行,奴才一定要跟着娘娘的。”
東離楚戈藉着寬大袖口的遮擋,將手裡一塊令牌遞了過去,低聲道:“本宮能信的,只有你了。”
慶喜握了握手裡的令牌,瞬間便明白了東離楚戈的意思。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低低應了聲。
“娘娘福澤深厚,又得百姓愛戴,必有神靈庇佑。”
東離楚戈心裡冷冷一笑,神靈麼?
“時辰已到,娘娘請吧。”
冥洛深深的看了眼東離楚戈,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萬萬不可出現差錯。軒轅重九,已經離王城不遠了。
所有的一切,都該了結了。
大鐘發出沉悶的嗡嗡聲,散發着古老腐朽的氣息。冥洛縱身躍上大鐘旁邊一根刻滿符籙的石柱上,手持太虛鏡,火琉珠在耀眼的陽光下發出赤紅的光芒。
那赤紅的光自上而下,像一縷縷紅線,連接了祭壇的五行八卦方位,將大鐘籠罩其中。大鐘上的符咒霎時間接引了赤紅的光,符咒像是活了起來,在大鐘鐘身上急速旋轉。眼花繚亂之際,東離楚戈發現那符咒順序打亂了,繼而又重新歸位,一瞬間紅光大盛。只聽‘鏘’的一聲巨響,大鐘震顫幾下,鐘身打開一道狹窄通道。
東離楚戈眸光沉了沉,踏着血色的光芒走入大鐘之中。
慶喜只看到一身白衣的男子,此刻仿若渾身浴血,那大鐘內飄散而來的陰風中不滿血腥之氣,讓他心頭猛的一驚。
“娘娘!”
東離楚戈此時已經踏入大鐘之中,乍然聽得身後那聲呼喚,轉過身去,只見慶喜滿臉焦急。
他微微揚了揚嘴角,給慶喜一個安定的笑容。
慶喜心中不踏實,又恐耽擱了娘娘正事,只朝他點了點頭,神情堅定。
狹窄的通道在東離楚戈完全沒入大鐘時倏然關閉。當最後一縷日光消失不見之際,東離楚戈素來沉穩的心,竟莫名閃過一抹慌亂。
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喚他,像是隔着厚重的宮牆,隔着遙遠的距離,隔着天與地,隔着生與死。
“阿楚!阿楚!”
東離楚戈進入大鐘之後,冥洛一門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自是沒空理會區區一個內監。慶喜謹記東離楚戈的話,趁着衆人不查,悄悄鑽出人羣,疾步往皇后的宮殿奔去。
是以,他並不知道,在他離開後,冥洛命人從死牢中帶出幾個窮兇極惡的死刑犯,將他們投入陣法中,用刀破開他們的心臟。一滴滴鮮活的血液順着祭司殿陣法的紋路流向陣眼中間的大鐘。
鐘身的符咒在觸碰到鮮血時,興奮異常,再一次移位,原本晴朗的天,霎時間烏雲密佈,陰風陣陣。
此時的東離楚戈正在研究大鐘內部雕刻的青銅壁畫。壁畫上刻着的似乎是某個古老部落的祭祀過程。
第一幅圖畫着四個力士,皆赤着上身,下身僅用獸皮遮掩。力士脖頸上帶着骨制項鍊,單從圖上,無法分辯是獸骨還是人骨。
那四個力士正圍成一圈,跪在一個小型祭壇邊上,十分虔誠。祭壇上盤膝而坐一位白鬍子老者,那老者身披長袍,周身隱隱有紫氣金光,修爲極高。且看力士對他的態度,想來這位老者也是這部族中地位崇高之人。
第二幅圖畫着的是另一個祭壇,比起第一幅圖中起碼大了兩倍。圖中祭壇列五行八卦陣,陣眼矗立一口大鐘,鐘身刻滿符咒。東離楚戈心口‘咯噔’一跳。
這大鐘和他身處的這座大鐘,赫然一模一樣,他沒有看錯,就連鐘身刻錄的符咒都絲毫不差。
他忍着心中不適,繼續往前走,去看第三幅圖。
和想象中的一樣。
第三幅圖中畫着的是一位年輕的法師,他手拿火焰狀的鏡子,把手處一顆耀眼的紅色琉璃珠散發着奪目的光芒。紅光連接五行八卦,將大鐘籠罩其下,鐘身打開一個缺口,其後,那位老者面容平靜的走進了大鐘之中。
東離楚戈越看越是心驚,這鐘內所載,正是他適才所經歷的。按下心中突然出現的詭異的恐懼感,他繼續去看第四幅圖。
圖中四個力士在老者進入大鐘後,也依次走入屬於自己的方位。虔誠的跪在地上,用刀子剖開自己的心臟,鮮紅的血漿順着紋路流向大鐘……
東離楚戈踉蹌了兩步。
雙眸由於盛怒而變得猩紅。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那壁畫的最後,大鐘佈下的陰詭陣法將老者的法力與魂魄生生剝離。老者的魂魄被困於大鐘之內,失了法力的魂魄虛弱至極,只需一陣輕輕拂過的陰風,便被割裂揉碎,魂飛魄散。而渾厚的力量被年輕法師手中的紅色琉璃珠所吸納,閃爍着詭異的血色光芒。
這是一種早已失傳了的古祭祀法。
相傳此法來源於萬年前某個隱秘的部落。部落主爲了部落的強盛不衰,也爲了保證自己的絕對統治權,強制性的用秘法剝奪道法大成的祭司的修爲,收集在某件法器中,爲己所用。
只不過,力量脫離魂體,無法繼續滋生。在部落主每一次動用這股力量之後,力量都會逐漸消弭。而後,部落主會再一次強制他的祭司貢獻力量。
在那個時候,尊卑分明。部落主有絕對的權利,他的臣民只能服從於他,他的祭司在進入祭司部之後,都要以血盟誓,但有違背者,必遭天譴。
所以,一代一代的部落主都有着強大的力量。直到某天,這種絕對的壓迫被一個少年打破。他推翻了部落主的絕對統治權,解救了被部落主奴役的祭司們,那個古老神秘的秘法也隨着部落主的死去而被塵封,再無人提及。
冥洛居然習得此法!
東離楚戈一直以爲冥洛設下祭壇,無非是想利用他接引東陽神將的轉世之力,再借助陣法將他投入到極東日不落,用身軀再一次將魔尊鎮壓。
只是沒想到,神族忌憚他竟到了如此地步!
魔尊早已練就邪靈秘法,吸納天地邪靈之氣,但凡六界存在,但凡心中有貪嗔癡,愛憎恨。魔尊就永遠不會被消滅。
而一旦東陽神將的力量脫離了自己的魂魄,便會持續消弭,直到力量終結的那一天。這天地六界,便再也沒有一種力量能與魔尊抗衡了。
那個時候,纔是天地真正的浩劫。
東陽神將自知神族忌憚自己,一直恪守本分,從不逾矩,更沒有踏出日不落一步。
神族自以爲是的猜忌,當真叫人心寒。
一縷金光在大鐘內乍現,東離楚戈腦中一瞬間清明瞭起來。
他知道,陣法已經開啓。這股力量是屬於東陽神將的轉世之力。他身處陣中,只得被動接受這股強橫的神力。
他想,若不是他的身體特殊,只怕突然出現的力量,早就讓他爆體而亡。是啊,左右他們需要的是他接引了轉世之力的魂魄,至於區區肉身,損了又何妨呢。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東離楚戈以爲自己已經度過了一個輪迴。
太虛鏡照諸神前世今生。在汲取轉世之力的同時,他自然也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東陽神將一世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生靈,更無愧於六界。他愧對的,是那個人。
只有那個人。
東離楚戈忽然間覺得神魂一震,細細碎碎的聲音踏着整齊的韻律從遠古呼嘯而來,像一曲古老的吟唱,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他的心神被這調子牽引着,彷彿靈魂就此出竅。
忽而一道尖銳的哨聲響徹大鐘,劇烈的疼痛鋪天蓋地而來。硬生生的將魂魄割裂開來,那是一種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
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順着經脈流失,一股強橫的吸引力,讓他完全沒有能力對抗。
而在此時,腰間的令牌閃着微弱的金光。東離楚戈知道,慶喜已經到了他事先在寢宮佈下的陣法中。
他要將慶喜投入到雲山帝陵去。東離楚戈在令牌中設下陣法,只要慶喜到了帝陵,帝陵中相對應的陣法便會開啓。可以直接將軒轅重九接納到雲山帝陵中,自然而然的就會避開軒轅夏陽設下的埋伏。
只要他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