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陰沉着一張臉看着眼前毫無悔過之心的謝不咎。
謝不咎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 道:“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我都處理乾淨了,只要咱們咬死不鬆口, 那猴子沒有證據, 也不會拿咱們怎麼樣的。”
冥王喝道:“你做事之前就不能跟本座打個招呼麼!”
謝不咎反問:“我若是跟你打了招呼, 你會同意?”
冥王一噎。的確, 在他升遷的關鍵時刻, 絕不允許任何超出掌控的事情發生。
他看着謝不咎一副渾不吝的樣子,更是憋悶的厲害。
“你也知道,蓮花峰雖看着不起眼, 但也是道門正統,縱使九仙山那等門楣, 也矮了蓮花峰一截。那猴王出身蓮花峰, 若真惹惱了它, 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端來。”
謝不咎嗤了一聲,他早就知道冥王這副德行。
“冥王大人, 你可別忘了,咱們上頭那位神帝,心大着呢。蓮花峰刻意低調,不與其他勢力爭鋒。但蓮花峰實力太強,那位心裡終究是不舒服的。大人你可是神帝的人, 若猴子敢將事情鬧大, 就是折了神帝的面子。蓮花老祖他動不得, 一個猴子, 神帝想要懲處, 無非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冥王不說話了,算是默許了謝不咎的說法。
雖然自己默認站在神帝這邊, 但冥王生性謹慎,還是不願在這種時候橫生事端,惹的神帝厭棄。不過謝不咎這麼一說,倒是給了他另一條路。
冥王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依然有了成算。
謝不咎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玉吱吱在神界碰了壁,滿腔怒火無從發泄。既然知道冥王故意拖延,定是想借機替謝不咎脫罪。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吳琅的魂魄。
玉吱吱再次潛入冥府,沒去找冥王,而是直接去了輪迴臺。
輪迴臺按序投胎,秩序井然,並未因新入冤魂過多而亂了秩序。玉吱吱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吳琅,又急匆匆去了冤魂谷。
冤魂入冥府,要先到冤魂谷排隊,等候投胎。
想比輪迴臺,冤魂谷可就熱鬧極了,居高臨下一瞧,密密麻麻,鬼頭攢動。
玉吱吱頭皮發麻。
他揪了三根猴毛化身,穿梭在冤魂中尋人,不消片刻,化身迴歸,無一例外的全部搖頭。
“沒找到?這不可能!難道冥王安排吳琅提前投胎了?”玉吱吱暗自嘀咕。
既然找不到,也就不在這裡耽擱時間,匆匆又去了冥王殿。
猴王乃天地六界第一猴王,本事自是極大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冥王殿不過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兒。
生死簿就攤開放在案前,趕巧冥王不再殿中,玉吱吱不管三七二十,將生死簿從頭翻到尾,果然看到了永州吳家村村民全被劃掉,紅紅的一片。
玉吱吱氣的眼睛都紅了。
他顧不得其他,直接將吳琅和阿孃的名字給勾了。
隨即又想到,吳家村都被燒了,這些人也沒有死而復生的道理,不免悲從中來。
玉吱吱越想越氣,索性也放了把小火,將生死簿燒了個乾乾淨淨。
這下可全亂套了。
輪迴臺一陣騷亂,負責輪迴投胎的冥差手裡的名刺瞬間化爲齏粉,所有記錄在冊的投胎魂魄記錄全部消失。
冥王私心裡是希望玉吱吱將事情鬧開,如此一來,他藉故玉吱吱無視神族天命,將其告上神界。神帝一心想要收拾蓮花峰,正好可以拿玉吱吱開刀。神帝高興了,自會記上自己一功,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可冥王沒想到,玉吱吱不鬧還好,這一鬧竟直接燒了生死簿!
屆時陰陽兩界失和,必生動盪!
冥王嚇的冷汗直流,也顧不得其他,直接上了神界請罪。至於升遷什麼的,早就不在考慮範圍了,他現在能保住這條命,就燒高香了。
玉吱吱火燒生死簿,仍覺怒氣難消。吳琅的魂魄沒有輪迴轉世,又不在輪迴臺和冤魂谷,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魂飛魄散了。
玉吱吱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他不知懷着怎樣的心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萬鬼崖的。
只從崖邊往下看一眼,便覺遍體生寒。
萬鬼崖。
吳琅已經不知在這裡呆了多久了,他的魂魄已接近透明,但卻始終無法消散。
他阿孃在喊他回家,他要回家的。
可是他轉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天都黑了,他還未回家,阿孃會着急的。
想到阿孃站在院門口焦急張望的神情,吳琅就心痛不已。
“阿孃,你等等小琅,小琅很快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吳琅或許從未意識到,他一直都在原地打轉。
萬鬼崖和無間煉獄異曲同工,關押的都是押入冤魂谷過程中犯事搗亂的鬼魂。有很多鬼魂經受不住萬鬼崖的壓迫,早早就魂飛魄散了。但吳琅心有執念,魂魄始終不散。
“吳琅——”
玉吱吱的聲音在陰風呼嘯的萬鬼崖打了璇兒飄進了吳琅的耳朵裡。
霎時間,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憑空出現在吳琅眼前。
吳琅有些迷茫的看着小猴子,歪了歪頭。
“……本大王是蓮花峰的猴王玉吱吱!”
“……你好好供養本大王,本大王就幫你救你阿孃!”
“玉吱吱……”
吳琅虛弱的魂魄此刻竟稍稍凝實了些。
“玉吱吱,救阿孃。”
“吳琅——”
聲音再一次從上面傳來,吳琅的魂魄也在持續凝實中。
他聽着那呼喚聲,就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奮不顧身的往上爬。
等吳琅終於攀爬上來時,玉吱吱已被冥王帶來的神將團團圍住了。
“奉神帝法旨,玉吱吱擅闖冥府,燒燬生死簿,致使陰陽兩界失和,六界動盪不安,罪大惡極。依神族天律,玉吱吱流放西海,無詔不得歸!”
西海乃六界最爲荒涼之處,蓋因西海水勢兇猛,漲潮之際,方圓百餘里盡皆化爲一片汪洋。
神帝命天官堵西海泉眼,治西海之災,皆無成效。玉吱吱脫胎於天石,若用其鎮西海,則西海之災可平矣。
玉吱吱並不在乎什麼西海泉眼,他只想將吳琅全須全尾的從冥府撈出去。
“本爲已死之人,看在蓮花峰的面子上,可提前安排他轉世投胎。”神將說道。
玉吱吱冷淡淡的瞥了眼神將:“那吳琅的冤屈呢!被人逆天改命,肆意篡改命格,死於非命,難道就這樣了結了?”
神將道:“若有冤屈,自會叫他去冥王殿伸冤,我們只負責將你緝拿歸案。”
玉吱吱冷笑:“冥王殿?若冥王殿能替冤魂伸冤,本大王何至於如此!”
“那你要如何?”
“往神界去,重審此案,還吳琅一個公正,我便與你去西海。”
“神帝法旨已下,恕難從命。”
神將朝同僚使了眼色,紛紛扯開鎖鏈,欲鎖拿玉吱吱。
玉吱吱恩怨分明,燒生死簿,他甘願認罰。但是非曲直,定要弄個明白。
見神將不顧冤情,一味敷衍,玉吱吱怒了。
猴王大吼一聲,顯了真身,神將被其渾身暴虐的氣勢所傷,滿眼驚駭之色。
冥府的小冥差本就法力不高,頓時被驚的魂飛魄散,冥府大亂。
一場打鬥下來,竟無人能敵玉吱吱。
就連冥府公認最強的謝不咎都差點兒被玉吱吱一個大掌拍死。
眼看着冥府就要被搗毀了,冥王好不容易得到神帝的寬恕,如此一來,怕是神帝殺了他都難解心頭之恨了。
就在這時,一陣陣清幽的藥香不知不覺的蔓延開來,一個白衣男子踏着祥雲自天而降,他腰間掛着一隻翠綠的玉葫蘆,飄然若仙的氣質,與冥府的陰鬱格格不入。
醫族顏氏。
自打東離楚戈隨軒轅重九回黎陽王宮後,顏修便四處遊歷。與東離楚戈相處的久了,顏修耳濡目染的也略懂占卜之術。
雖不甚精準,但偶爾玩笑一番,也別有滋味。
他本想尋個弟子繼承顏氏衣鉢,奈何這兩年間,並未尋到合適的人選。一時興起下,他給自己卜了一掛,這一占卜,還真叫他算出自己當真有個機緣。
是以,顏修按照卦象所在,欲往永州去尋弟子。不巧中間遇上一例頗爲棘手的病患,若不研究透徹,顏修心中不安。是以便停下腳步,待徹底解決了病患,方纔繼續啓程。
只是到了永州方向,卻尋不到那個機緣了。顏修無奈之下,再行占卜,果然卦象又顯他本就沒有這個機緣。
顏修自覺奇怪,但卦象一說本就神乎其神,倒也並未過多在意。只是聽聞永州各縣曾遭水患,又遇疫病,後來被一位太醫治好了。顏修對那個太醫有了幾分興趣,沒在永州停留,便又啓程往黎陽王城去。
只是當他見到那位謝太醫時,心中那奇怪的感覺再一次重現。他總覺得這位謝太醫的命格有些奇怪。
行占卜之術,又沒有算出什麼來。但私心裡對於這位謝太醫並未有多少認同,閒聊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至夜,顏修睡着了,但卻睡的並不安穩。夢中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滿目悽苦,渾身上下散發着無盡的冤屈。
他遠遠站在一旁,怯怯的看着顏修,隱隱的能從他微弱的聲音裡分辯出來,他在喊‘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