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在舊社會裡,不管是瓦匠還是書香門第,家裡的一技之長,往往是給自家長子來繼承的,如果沒有長子,那一般會從比較近的親戚那裡過繼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也得給男的來傳承。
這種沒有兒子的家庭,一般被稱爲“絕戶”。
杜海棠的老爹,雖然身份顯赫,但不幸的是,他只有杜海棠這麼一個女兒,還是老來得女,端端正正是個“絕戶”。
我們村常說“絕戶愛財”,意思就是絕戶的女兒嫁人之後,老無所依,只能趁着能幹活的時候拼命攢錢,免得臨死連個裝裹棺材都沒有。
而杜海棠的老爹卻並沒有認爲自己是個絕戶,因爲他從杜海棠一出生,就看出來了,這個家業,杜海棠來繼承,比哪個男的都強。
欽天監的人當然最擅長的就是占星問卜,就跟三國演義之中一樣,諸葛禳星,知天命難違天命。
而杜海棠出生的時候,她老爹看到的紫微斗數,田宅宮過天魁,紫相配擎羊,是明珠出海格,生女,大貴,貴不可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貴。
這樣的命格,必定是天生的領導者,天下人皆臣服的那種。
擱在古代,那是要做成慈禧武則天的,可惜年頭不對,大清亡了,他們家不再是欽天監,女兒也進不了那朱牆琉璃瓦里,回是回不去了,但是這個女兒,勢必能讓家族發揚光大,甚至杜家一族,將來要因爲她而光耀門楣。
真要是男孩兒,更加前途無量——但也有可能物極必反,女兒更好女兒更好。
杜老先生從此不顧其他族人的反對,硬是拿着杜海棠當做一個接班人來栽培,杜海棠也確實跟杜老先生測算出來的一樣,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什麼命格命宮,漫天星宿,星氣流通,星氣拆分,紫薇限運,相互制化,全都信手拈來,別人家小姑娘唱的是“明朝深巷賣杏花,核桃棗子小蜜瓜”,她唱的是琴堂五星術和十八飛星。
杜老先生甚至先說,這個姑娘最差也得做個大先生。
沒人面上不服,可沒人心裡服,畢竟她是個姑娘,姑娘學的再好,你拋頭露面當的了大先生?
你不得相夫教子,餵奶做飯?
哪兒有大先生抱着孩子主持整個圈子的生計?沒聽說過!
女大先生,癡心妄想!
於是好些人背地裡說,這杜老先生是這輩子沒能得兒子,失心瘋了,就跟那些得不了女兒,拿兒子當女兒養,給穿裙子塗胭脂,後來養成了二尾子(不男不女)的家長一樣,早晚惡果自己吃。
杜海棠從來不聽這些鹹碎話,她不屑聽。
就這樣,杜海棠一天天長大,而杜老先生一天天變老,終於,杜海棠看到天上過了天虛星,知道這老爹怕是到了壽頭了。
杜海棠將喪事預備的妥妥帖帖的,點上了長明蠟燭的一瞬,她爹閉的眼,分毫不差。
準的杜家人心驚,可也鬆口氣,這杜老先生是沒了,那剩下的,這姑娘就主不了了,於是叔伯兄弟,開始跳過了杜海棠,爭當家主,而杜海棠一身孝,闖進了杜家的議事廳,拍下了杜老先生的遺囑,裡裡外外的買賣,她管,各項鑰匙,她拿着。
不服氣的勸她,你早晚是人家的人,何苦跟孃家過不去?
而杜海棠說,自己是個什麼命格自己知道,這輩子,她不嫁。
一席話輕描淡寫,卻擲地有聲,她要做這一派的大先生,男女之情,她沒興趣。
就算這樣,也是大批人不服,哂笑她說的輕鬆,不信做得到,連逼帶哄,軟硬兼施,讓她交鑰匙。
杜海棠卻把鑰匙一扔,說你們敢拿,我包準讓天地變色,到時候三界查下來,誰的罪責誰擔。
這話說的狂氣,一個小丫頭,怎麼能讓天地變色?她一個本家哥哥二話沒說,就把鑰匙給抓下來了。
但就在與此同時,外面的大太陽猛地就消失了,天地一片黑暗,把衆人都給嚇住了——太陽呢?
有人疑心是日食了?可按說,這整個杜家,全是占星的,日食是大事,不可能他們都沒佔出來,這確實不是日子。
而杜海棠在這大白天的黑暗裡,沉聲說鑰匙一刻不回到了她手上,這太陽就一刻回不來。
這杜家人開始不信,還等着日食過去,西洋鏡拆穿,可天地還是沉靜的黑暗着,杜海棠也不慌不忙。
時間長了,外頭來了問信兒的百姓:“天是怎麼回事?出了啥事兒?”
杜家人掛不住了,他們解釋不出,只好催着那個拿鑰匙的本家哥哥將鑰匙還了回去。
說也巧,鑰匙一落地,外面一瞬間又亮了,好似剛纔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日食也是慢慢亮的,那不像是日食。
這事兒讓杜家上下害了怕,他們意識到,這個杜海棠光耀門楣,可能並不僅僅是杜老先生的一面之詞。
雖然杜家沒把這事兒跟外頭說,可也不知道怎麼地,這杜海棠天庭盜日的事情就給傳開了,他們都說杜海棠不是凡人,那是九天玄女下凡,被家裡人刁難,一怒之下上了天庭,把太陽給拿下來了。
從此以後,杜海棠名聲大振。
再加上平時她的測算,一次也沒失過手,名氣越來越大,漸漸的,掌握了西派的實權,當上了唯一一個女大先生,這是衆望所歸的事情,沒人敢有異議——他們都害怕天庭盜日,這次是盜日,下次盜個什麼難收拾的,誰扛得住。
加上杜海棠自己的性格,說一不二,狠厲霸道,這是一般人嗎?這是女中豪傑。
當大先生本身就得萬里挑一,當上女大先生,困難更是可想而知,光靠着她這些年的披荊斬棘,就得知道這個女人絕不好惹。
“那不得跟咱們商店街的蜜姐一樣,女王蜂啊?”唐本初聽得一愣一愣的:“師父,一會兒要跟這樣的人見招拆招,咋讓我覺着,後背這麼冒涼氣呢?”
“她是厲害,可千樹也不是一般人,”雷婷婷看我,堪稱情人眼裡出西施,可能覺得我是天地之間最了不得的:“再說,咱們問心無愧,沒什麼可怕的,我不信,她還真能跟北派宣了戰。”
宣戰應該不至於,但是現在西派說是“中立”其實就是冷眼旁觀,我們北派跟南派真的撕扯起來,他們下一步怎麼走罷了。
保不齊,也要亂中取利,這是人之常情,何況這個杜海棠,也確實是野心勃勃的。
我走起了腦子,大先生說過,老茂正在動活絡心思,要南派帶上東西兩派,跟我們北派來個三對一。
所以現在杜海棠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我們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老茂……話說我被坑的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跟老茂到底有沒有關係,那個銀牙老頭兒,又是誰一夥的?他坑我,出於什麼目的?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那個跳舞的粟小姐的鐲子,說不準,那個老頭兒的消息,能從這上頭找一找。
“師父,你不是說杜海棠有兩個傳奇嗎?”唐本初興沖沖的問道:“我還真是聽上癮頭子來了,這第二個傳奇是啥?”
我剛要說話,忽然這個皮卡來了一個急剎車,我們被慣性帶的猛然一聳,差點撞了腦袋,郭洋拿出了雷婷婷罵他的話:“會不會開車啊?不會開車,離方向盤遠點!”
不對,我一轉眼珠子,車在這裡剎住,八成是出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