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的夢確實挺嚇人的,說是被夢裡的那幫人捆在了條凳上,用刀子割他的筋,他看得很清楚,人的筋彈性特別大,一拉老長,白色,明晃晃的。
一下一下,特別疼,尤其是抽他後背那根筋的時候——那個疼,他提都不想再提起來,那些人還口口聲聲的說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就是對他的懲罰。
這一描述,有鼻子有眼兒的,把唐本初他們都給聽愣了,而宋爲民則心疼的撫摸着兒子的腦袋:“好了,都過去了,那只是夢而已……”
那可不一定啊。
很多人犯了錯,不是後悔自己做了錯的事,而是後悔自己被捉住——這種人啊,得不到寬恕。
而七少聽了老爹的話,也深表贊同,但同時扭了扭身子,卻驚慌失措的說道:“好像……夢裡被抽筋的背脊上這一塊,還真有點疼……”
“就是現實生活投射到了夢裡去了,”宋爲民安撫道:“可能是硌着了,慢慢恢復起來就好了。”
七少點了點頭,又問:“我媽呢?”
宋爲民梗了一下,這才說道:“你媽,你媽沒事兒,她挺好的啊。”
這話纔是欲蓋彌彰,這種問題,回答:“在某某地方幹某某事”纔是正解,這麼一說,分明是有事。
可惜七少沒聽出來,還挺高興的說:“那我就放心了!爸爸,不瞞你說,在夢裡,我還夢見我媽了,還有人把我媽給綁了起來,用很大的錘子敲她腦袋……”
他指着自己的太陽穴:“就這!我媽慘叫的聲音太嚇人了,我害怕啊,我想救她,可是我自己還顧不上我自己呢……”
我知道,那個地方,就是小老婆跳樓着地的地方,摔破了很大一個口子。
宋爲民勉強笑了笑:“這些天你得了怪病,就是受到驚嚇了,才做了這麼嚇人的夢,你安心調養調養,很快就好起來了。”
七少這才高高興興的點了點頭,同時發現了阿瑣,來了興趣:“你也是李二先生店裡的人,誒,你眼睛的顏色好特別哎!”
阿瑣撇着嘴,沒搭理他,唐本初則特別警惕的把阿瑣給護在了身後,虎視眈眈的盯着七少。
七少討了個沒趣,卻也不敢得罪我,臉色訕訕的:“你們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吃人……”
而這個時候,宋爲民已經拉過了我,有點擔心的望着我低聲問道:“李二先生,你確定關二爺不會再回來了吧?”
我想了想,讓七少轉了個身,那個濃墨重彩的關公紋身再一次的出現在了我面前,唐本初也湊了過來,一看之下倒是大吃一驚:“什麼情況這是,關二爺不是開了眼嗎?眼呢?”
七少後背上的關二爺神像,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給閉上了。
“這是不是說明,關二爺終於肯放過我的孩子了?”宋爲民簡直是喜極而泣,握着我的手用力的搖:“李二先生,這可多虧了你了!”
我不動聲色的把手給抽了出來:“說起來,那姑娘家跟你提過補償的事情了嗎?”
“沒有是沒有,不過這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嗎?”宋爲民大手一揮:“不管他們要什麼,只要兒子能好起來,我都願意賠,這沒什麼可說的。”
我尋思了一下,還沒說話,忽然七少的哥哥小六形色匆匆的進來了,關切的看了七少一眼,就問七少的情況怎麼樣了,自稱擔心的了不得,宋爲民看見小六和小七這樣的兄弟情深,這才露出了一絲欣慰:“你是個好哥哥——小七我教育的不好,但好歹你還是好的。”
“爸爸這是什麼話,小七怎麼能是不好,他不過是tooyoung,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一樣穩重。”小六對七少的表情和藹親密又寵溺,跟任何一個普通哥哥一樣:“是不是,小七?”
七少抽了抽鼻子:“哥……要是早聽你的就好了……”
“行了,事情算是過去了,什麼也不要想,”小六給小七掖了掖被子:“等你好起來,咱們一起去踢球。”
七少重重的點了點頭,宋爲民也嘆了口氣:“你要是跟你六哥一樣,多麼省心,以後你要經常跟六哥在一起,離你那些個狐朋狗友遠一點,學學什麼樣纔是咱們宋家的男人。”
七少點頭如雞啄米,但是牽引的痛處,又皺了眉頭。
小六表情很心疼,轉臉又來感謝我:“李二先生,真是名不虛傳,有機會一定要跟你探討一下,這博大精深的中國玄學。”
我一笑:“有點其他的事情,我現在就想跟七六少探討探討。”
小六濃重的眉頭一擡,詢問似得看了我一眼,我跟門口伸了伸手:“借一步說話。”
小六不明所以,跟這我就過去了:“李二先生,有什麼見教啊?”
“這事兒,是你在後頭策劃的吧?”我瞅着小六:“你沒露面,卻是個出主意的人,說文雅點,這叫運籌帷幄之中,決戰千里之外,事情跟你看似沒關係,可你功不可沒。”
小六精緻的眉眼一瞬時有點扭曲,露出一副聽不懂的表情:“excuseme?”
“迷不迷的我也聽不懂,”我說道:“單刀直入,合成照片的事情,是你宋志遠提的吧?還用了某種反面教材的例子,假裝不經意說出來的,表面上,把這種事情說給他聽,讓他引以爲戒,其實,暗地裡算是給他出了個這樣的主意?小七傻乎乎的,覺得目的達到了就行,過程不重要,就真按着你嘴裡的反面教材去做了。”
小六額頭上的青筋綻出來了——他在發慌。
讓一個這樣的精英發慌的,也只有心虛了。
我之前就覺得,小七的那個社會閱歷,想不出這麼多的事,又是搞什麼照片,又是找人演戲敗壞名聲,根本不符合他的腦容量。
我看以他的頭腦,最多是跟電視劇裡的暴發戶少爺似得,把情敵痛打一頓比較實際——他跟他那個媽一樣,雖然有很多的貪念,壞是不見得有多壞的,因爲壞要學,小七沒有那個學的機會。
剛纔小七說了一句“早聽你的就好了”,顯然從一開始,這個小六,就是知道這件事的。
“之後那姑娘死了,我想小七第一個來商量的應該就是你吧?”我接着說道:“他是猶疑報警不報警的,但是這種事情真要是曝光出來,你們的老爹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他那個人翻臉如翻書,我確實也見識到了,小七肯定不敢——這個時候,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而又跟他是血緣至親,讓他深信不疑的你,就成了他第一個來求助的人。
這個時候,你對他曉以利害,告訴他失去了老爹寵愛之後的悲慘人生,肯定會讓他竭盡全力把事情給瞞下去,他可不單單是七少,他還是他媽的兒子,這件事情,他媽也會跟他一起在老爹那裡被連累,就算爲了他媽,他也不敢把這缺德事兒給捅出去——只要從這個方向誘導,不怕那個媽寶不害怕。”
小六勉強擡起頭看着我:“這……都是你算出來的?”
“不光是這些,”我接着說道:“告訴那個窮酸畫畫的,小姑娘遇害蒙冤,讓他給自己的未婚妻討公道的,應該也是你吧?”
這就更簡單了,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當事人小七,就只有龍哥一夥和小六了,龍哥他們那幫亡命徒巴結上了小七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管這種閒事,那就只剩下小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