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先生們微微擡起了頭,現在我是魁首,罵我就等於罵他們,到哪兒他們都是被人敬着畏着,沒有任何一個黑先生願意受這種氣。
那個武先生身邊的先生都露出了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看着那個作死的武先生,倒是有個最能言善辯的風水先生站出來和稀泥:“以前的事情,魁首不提,咱們提起來有什麼意思?魁首說不打就是不打了,送客送客。”
這倒是得到了現場北派先生的大力支持:“沒錯,老君爺傳下了寬厚仁德的傳統,不能到了咱們這裡就斷了,這是對老君爺不敬。”
“對對對。”
同時也有人拉了那個冒失武先生一把,把他給扯回去了,還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你要作死請便,別連累我們。”
那個武先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索性把手裡的傢伙給扔了,連聲嘆世風日下,說大先生在世的時候,是覺得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你倒是真不傻。
如果,當初封魁首的時候,大先生真的沒有什麼改變,那也許今天,也什麼都不會發生。
可惜那也只能是個如果了。
我回頭看着黑先生們:“唐本初他們上哪兒去了?”
“就是您帶到三鬼門的那幾個人?”蔣紹出來了,說道:“剛纔還和魁首在一起,這麼一會兒沒留意,就沒看見。”
你娘,該不會又被“我兄弟”當人質給拉去了吧?
我尋思了一下,回頭看向了陸恆川,陸恆川咳嗽了一聲,給我在手心上寫了個字。
可能是爲了省力,他就寫了個“土”字。
土在手上,我和“我兄弟”又是兩個人,那就是個“掛”字,高處才能掛,他躲在樑上。
這個死王八蛋看這裡人多,還是不想暴露自己,想着拿自己的身份來做點文章,再繼續坑我。
看意思是鐵了心要冒充我,搶我的東西,你不甘心我可以理解,可逮着個屎殼郎嚼不爛,一個爛梗你特麼要用多少回!
我對小禮堂再熟悉不過了,這個地方是仿古的裝潢,上面是雕花的大梁,確實能容人。
估摸那個王八蛋從我劈門的時候就知道我沒被大先生給怎麼着,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門上,自己上去了。
古代的賊就愛躲在樑上,要不人家都跟他們叫樑上君子呢。
老子就來會會你這個賊。
我一腳踹在半倒的門上,身子往上一翻,就翻到了房樑上。
掛者,是把“圭”握在手裡,而“圭”是古代君主主持祭祀的時候拿的東西,意思就是他想着掌權。
果然,我一上去,他正站在上面,一雙跟我一模一樣的眼睛灼灼的盯着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本事不小。”
“比你大。”我盯着他:“做走狗做的挺敬業啊,怎麼沒掛個狗鏈子彰顯身份,你主人太摳。”
“我兄弟”眼睛一沉:“李千樹,你別得意,這次你運氣好,早晚你還是要倒黴的,三腳鳥,你承不起。”
“就好像你承的起一樣,”我斜着嘴角也笑了:“這樣吧,你把大先生的目的告訴我,我看在你也給我擋過災的份兒上,留你一條命。”
“目的?”“我兄弟”也是個冷笑:“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是爲了三腳鳥。”
“放屁,”我瞅着他:“你當我傻?沒這麼簡單。”
“你要是不傻,自己去查,”“我兄弟”眼神一凜:“問我幹什麼?”
“好啊,”我聲音也沉了下來:“既然你不說,於我也沒什麼用了,今天,你就把屬於我的命還給我。”
話音未落,我一魯班尺泛着寒光就掃了過去,而“我兄弟”毫不示弱,身子一側就避讓過去了——我們有一種奇異的心靈感應,只要離得近,似乎就能覺察出來,對方下一步,要做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棋逢對手”吧,畢竟人生最難對付的敵人,就是自己。
“鏘”,“我兄弟”一手就把自己的魯班尺抽出來擋住了,冷笑道:“好,你自己送上門來,也別怪我!”
“你一個影子,能拿本體怎麼樣?”我偏頭躲過一道破風聲,笑:“我死了,你不是也活不成嗎?”
“你可以不死。”“我兄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你可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個猙獰,讓人後心生寒。
有時候,陸恆川他們看我的時候,不經意也會被我鎮住,難道是因爲我也露出過這種表情?
他媽的,一點也不帥。
我手上魯班尺一挑,他想壓我,沒壓住,他的魯班尺在手裡懈了幾分,抓住了這個機會,我奔着他就纏過去了,把他魯班尺震的要脫手的時候,一股勁兒把魯班尺削在了他右手脈門上,一陣劇痛按着我的預想就襲了上來。
我有心理準備,他沒有。
這個痛感對他來說,是突如其來,讓他額頭猛地爆了青筋。
眼瞅着他右手已經吃痛完全鬆開,還想用左手去接魯班尺,我早做好了準備,一腳把他的魯班尺給踹開了,他撈了一個空,臉色也難看了下來。
可他越惱,我倒是越高興,一股子殺氣從背後過電似得流竄到了四肢百骸,身上的速度更快了,一下把他擠到了房樑上,他像是下了狠心,忽然一頭後仰,猛地撞在了房樑上,“咚”的一聲,我後腦立刻也天崩地裂似得疼了起來,人忍不住腳底下也有點發浮。
這種疼來的又快又猛,眼前跟蓋了一層白紙似得,單冒金星。
而就在這一瞬,他忍着疼還想走,我強打起了精神,一口咬在了舌尖兒上,以毒攻毒,讓舌尖兒的疼來衝後腦的疼,兩個疼勁兒一碰撞,我才清醒了幾分,眼瞅着他要走,我撲過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腿:“咱們兩個難得能碰面,這麼急着走是上哪兒?”
被我這麼一抱,他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險些帶着我就從房樑上給摔下去,一把抱住了樑柱才勉強保持住了平衡,怒道:“李千樹,你不要命了!”
“慚愧,我不是有兩條嗎?多一條不吃虧,少一條不上當!”
我一邊說着,手往他脖頸上一卡,就扣自己的脈門。
脈門上有一道麻筋兒,跟膝蓋上的膝跳反射一樣,一碰就讓人不受控制的往上彈,我一彈自己的,“我兄弟”抱着樑柱的手,也條件反射的鬆開了,風聲也耳邊一掠,他跟着我就一起從樑上掉到了地上。
我們倆這麼一掉,我反應快,先趴到了他身上,但是再一想,我反應快又有個屁用,他摔到了我一樣疼。
果然,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造型狼狽不說,疼痛加倍。
我們這一下去,北派的全親眼目睹了,一時就全給愣了:“這是……”
“怎麼還真有兩個?”
“魁首!”黑先生們也吃了一驚,本來沒看清我在和誰纏鬥,想上來給我搭把手,可看清了對手是個跟我一樣的人,也都給瞪了眼:“哪一個纔是魁首。”
我跟“我兄弟”,已經像到分不出來了?
對了,我和他品味也非常相似,一直穿着一樣的白襯衫。
不過摸上去,他的似乎比我那59一件的高檔不少。
我先他一步爬起來,還要摁住他,結果他倒是先大聲說道:“你們愣着幹什麼,有人要冒充魁首,還不快把他給我抓住!”
所謂賊喊捉賊,反咬一口,也就是這樣了。
“老是啃老子的剩菜,你就這麼點出息?”我冷笑:“我是有我的人,你有本事,喊你的人。”
言下之意,我纔是真正的魁首,黑先生們本來跟我沒幾天,自然分不出來,沒一個敢輕舉妄動的:“到底哪一個纔是真魁首……”
陸恆川和郭洋也凝神細看,可這倆王八蛋也還是沒能分出來,郭洋不禁皺了眉頭:“死魚眼,你快看看,到底哪個是李千樹?”
“我怎麼知道,”一向沉着冷靜慣了的陸恆川禁不住都有點浮躁:“都有懸犀理,全是要從報仇的,看不出來。”
“你不是會看相嗎,關鍵時刻掉鏈子。”
“你有本事你看。”
“誒呀我擦,”乾兒子拖着病體也忘不了看熱鬧:“真假美猴王啊!”
是真假你爸爸。
我就算之前做二先生,現在做魁首,遇事也習慣親力親爲,不樂意麻煩別人,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解決來的舒坦,解開腰帶就想把他給纏在手底下:“跑跑跑,老子看你還跑……”
可“我兄弟”見事不好,用跟我一模一樣的聲音大聲說道:“你們別聽他的,他是假的,三鬼門的,給我摁住他!”
黑先生們猶豫不決——摁吧,怕摁錯了,不摁吧,怕真正的魁首吃虧,簡直是王八鑽竈坑,進退兩難。
“誰要是給我動一下,”我擡起了頭,沉下了聲音:“我剁了他的手。”
黑先生們饒是平時天不怕地不怕,也一時被我那個氣勢給鎮住了。
“我兄弟”見狀,也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廢物”。
“你特麼還有臉說別人?”
“啪”,他猝不及防,就被我一個牟足全力的耳光甩在了臉上,雖然我的臉也迅速的火辣紅腫起來,但這一巴掌,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花亂躥,可不得不說,這一下打的太特麼痛快了。
從陰間知道被他給背叛了之後,這個耳光我就給他預留了不短時間了,憋足了的勁頭釋放出來,讓我心頭舒坦了不少:“你他媽的,就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蠢貨,老子的腦子,勻給你半分也就夠了,你以爲你把老子賣給了那個老頭子,你就能過上舒坦日子了?老子今天還就告訴你,到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我兄弟”一時被我給打愣了,更重要的是,就連他,也被我一身殺氣給鎮住了。
“魁首!”
就從這一下,他們也給認出來誰纔是真正的李千樹了,一擁而上就要把“我兄弟”給摁住。
我擺了擺手:“我說了,誰也別動。”
“是。”黑先生們一臉敬畏,跟我做魁首的第一天,在城隍廟裡拜我的表情,一模一樣。
“果然,這纔是真正的李千樹!”郭洋這才後知後覺起來:“陸恆川,你看出來沒有,那個神態,俾睨天下,也就李千樹能露出來!”
“廢話,”陸恆川翻了個白眼:“我不瞎。”
“那當然,”乾兒子倒是自豪不已:“你們這才發現?我早看出來了!我可告訴你們,看人要看準,我爸爸,天底下就只有一個,六耳獼猴可沒有齊天大聖的火眼金睛。”
“馬後炮。”郭洋和陸恆川倒是難得的異口同聲的起來。
我施施然的用皮帶把他給綁住了,推到了黑先生羣裡,他們立刻跟接聖旨一樣,把“我兄弟”給接住了。
“現在你們也看見了,”我轉頭看向了那些北派的先生:“世上,到底是不是有兩個我?”
那些北派的先生膽子大的低下了頭,膽子小的,已經開始簌簌發抖。
我提高了音量,聲音卻帶着幾分威脅:“是不是?”
“是!”他們禁不住我的氣勢,還是應了聲:“是有兩個!”
“那就好。”我展顏一笑:“當時在這個地方,還有在城隍廟,你們都要我拿出證據,現如今,我把證據給送過來了,你們應該怎麼辦?”
“是我們對不住你!”忽然一個最忠義的先生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當時我們也是被大先生的死衝昏了頭腦,纔會對你……現在想想,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說着,他擡起手,衝着自己皺紋遍佈的臉就要扇下去。
自己扇自己的臉是什麼滋味,我纔剛嚐到,一手就把他給擋住了:“不用,要恨,恨這個冒牌貨吧。”
被我這麼一說,那個先生憤然起來,一口唾沫就要吐在了“我兄弟”身上:“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東西,冒充他人,栽贓傢伙,要不是看在魁首的份兒上,我活劈了你給大先生報仇也不解恨!”
“我兄弟”的牙,咬的咯咯作響。
“對,”其他的先生也終於相信了眼前的一切,和我的冤屈,紛紛帶着幾分歉疚說道:“對大先生的仇,食肉寢皮,也不解恨!”
說到了大先生,幾個資格老的,眼圈一下就給紅了,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顯然他們跟大先生的情誼很深。
要是跟二十年前的大先生有什麼恩義,跟我是沒什麼關係的,可跟那個害我的大先生有交情,可讓我翻江倒海的噁心。
“也不用看我的份兒上。”我擺了擺手,轉臉看向了“我兄弟”:“我好人做到底,這個仇,我替你們報。”
“李千樹,人生在世,我最恨的就是你。”盯着北派的人,“我兄弟”的眼睛裡有怨毒,也有不甘,更重要的是,有一股子憎惡。
我也憎惡過別人,可是我好像沒有用那種目光盯過別人。
我好歹還是比你強。起碼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認。
“你恨我,我也不會掉塊肉,你喜歡我,我也沒法羽化登仙,”我微笑着回答道:“所以你愛我恨我,關老子屁事。”
“你……”“我兄弟”咬牙切齒,恨不得過來生吞了我。
“啊對了,”我微微一笑,加上一句在電影裡看到的臺詞:“你的人生在世,是我給你的,現在我不給你,你不能搶。”
真的,我覺得自己特別帥,反正比他帥。
“說起來,你們本來就是被人利用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回頭看向了那些北派的先生:“老茂呢?老茂上哪兒去了?”
真要是得有個人跟我道歉,那也得是老茂才對。
上次看見老茂,還是在銀莊裡,他跟我一起被迷香給迷了,後來我被“我兄弟”給帶着走了,不知道老茂後來怎麼樣了,剛纔一進這裡,我也沒看見他。
難不成他膽子小,知道黑先生過來找事兒,他們絕對扛不住,自己腳底先抹油了?
“茂先生他……”他們面面相覷:“說還有其他要事,得先走一步,說你要是來尋仇滋事,讓我們守住北派,一些膽子小的,倒是跟着他走了。”
好一個老茂,跟我想的差不離,爭權爭的比誰都歡,該負責的時候就他孃的找不到人了。
“怎麼樣,”乾兒子趁機來插刀:“他一輩子都是這種人,可惜你們沒人看得出來。”
坐什麼位子,就得擔什麼責任,老茂活了這麼大歲數了,只知道愛慕虛榮,好大喜功,就是不懂這一點——所以這一輩子,註定也當不上真正的頭頭兒。
“二先生,你回北派吧!”忽然那個最忠義的先生哽咽的說道:“是我們蠢如鹿豕,誤會了你!才讓北派,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我們有罪難贖,可祖師爺的基業,不能這麼毀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爺爺李克生,當時也是我們之中的一員啊!”
“對,二先生,回北派吧!”後面的北派先生也齊聲說道:“你才應該是現在的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