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戚路回到靈堂的時候,他發現胡卿雲已在靈堂裡主持相關事宜。
胡卿雲的表情很平靜,也許是早已學會將悲痛隱藏在心裡。他見戚路臉色不好就拱手說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戚路搖頭說道:“不用了。”
說完這句話,他又跪到了蒲團上,胡卿雲也跟着他跪在了一起。
靈堂裡安靜了下來,暫時沒有人來悼念鳳七娘。
“你剛纔出去了?”胡卿雲問。
“是的。”
“有事?”
“是的。”戚路的回答還是那麼簡短,彷彿多說一個字他都不願意。
胡卿雲凝視着戚路,嘆息着說:“應該是爲了七妹的事吧?”
“是的,我想救活她。”戚路這次終於不再隱瞞。
“能辦到嗎?”胡卿雲語氣很平靜,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想通過千夜華給我的玉佩將他召請凡塵。”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用萬狐之王的神力來複活鳳七娘,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胡卿雲卻沒有展露喜悅之情,他又嘆了口氣說:“看來你這個法子沒有成功。”
這是明顯的事實,如果戚路成功,鳳七娘已經從棺材裡爬出來了,他們也犯不着再跪在這裡。
“法子是好,但問題是千夜華沒有顯身。”戚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這很奇怪,我實在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去想,至少暫時不去想它。”
“唉,要是有點酒就好了。”
“生死各有天命,有時候是不能強求的,我希望你不要太執着。”胡卿雲理解他的心情,但沒有過多地安慰戚路,相反還順着他的意思說:“我從不勸人喝酒,但今天,我想請你喝酒。”
“喝酒?”戚路的眼光亮了,但隨即又沉下眼皮說:“改日吧,還是等七娘入土爲安後再痛飲一場。”
胡卿雲嘆息着,慢慢地站起身來,接着又在戚路面前蹲下了身子。
“你的一片深情,我們都很感動。”胡卿雲盯着他,很嚴肅地說:“可我希望你不要再爲七妹守靈呢。”
戚路沉默着沒有說話。
胡卿雲接着說:“倘若你再這樣跪下去的話,只怕會有更多的族人來效仿你,效仿七妹。”
戚路人已僵硬,他知道胡卿雲話裡的含義。
“如果事態真朝這方面發展,將會有很嚴重的後果,那就不是我這個族長能解決的事。會有人流血,甚至有人因此而死去。”
戚路腦海裡浮現出小栓那瘦弱的身軀,和他變身後的恐怖模樣。人妖戀在任何時代都是那麼的不合時宜,尤其是對他們的子裔來說,一出生就意味着悲劇。
“好,我們去喝酒!”戚路站起身來,他臉上的悲傷已消失殆盡,但心裡卻在滴血。
借酒消愁並不是個好的選擇,它不能讓你忘記現實,反而在清醒後讓你更加痛苦。
但一個心碎了的男人,除了酒之外,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桌上堆滿了酒,菜還是熱的,胡卿雲顯然早已爲戚路準備好了酒席。
鳳七娘爲他而死,可戚路卻在她屍骨未寒的時候去喝酒,這豈不是件很寒心的事?
戚路喝酒根本不用杯子,直接拿起酒瓶往嘴裡灌,彷彿瓶子裡裝的只是水。
胡卿雲沒有作聲,但戚路喝多少酒,他也陪着戚路喝同樣的份量。
這樣不要命的喝法,總有一個人要先喝醉倒下。這倒黴的人就是胡卿雲,此刻他已像死豬般癱在酒桌下直打呼嚕。
戚路的情況也好不到那裡去,他扶着桌子站起來,步履蹣跚地朝着門外走去。服侍他們的服務員趕緊上前扶他,卻被戚路一把推開。
戚路跌跌撞撞地回到靈堂,然後又跪在了蒲團上。
幾名狐妖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濃烈酒氣,就知他喝了不少酒,一名狐妖好心的過來扶他,想把他扶到角落的椅子上休息。
戚路伸手就是一拳,頓時把這名無防備的狐妖打倒在地。
“誰也別攔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陪七娘。”戚路睜着一雙醉眼對着衆人怒吼,還直打着酒嗝。
其他幾名狐妖見他酒氣沖天,那裡還敢惹他,只好把那名打倒的狐妖扶到一旁休息,然後衆人小聲商量起來,最後還是決定不去惹戚路,只得小心服侍着他。
天漸漸地黑了,靈堂也變得寂靜起來,戚路依舊跪在原地,眼已悄然合上,似已沉浸在睡夢中,但他還是保持着那尊跪姿一動不動,就如石像般矗立着。
門外突地響起一聲炸雷,跟着磅礴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幾名狐妖見已無人來靈堂拜祭,都坐在椅子上休息小聲閒聊。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吹來一陣寒風,燈光跟着眨了一下又恢復正常。
一道人影隨風飄了進來,他是個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臉上罩着黑巾。
外面雨下得那麼大,他並沒有帶雨傘,全身卻沒有一點淋溼的地方。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他旁若無人地直朝鳳七娘的靈柩走去。
“先生,你來做什麼?”那幾名休息的狐妖趕緊上前阻攔。
蒙面人突然嘿嘿地輕笑起來,笑聲恐怖而陰森。
隨着他的笑聲,那些花圈上的紙花像是受到了感應般,忽然脫離了花圈在空中飛舞起來。無數朵紙花在靈堂中飛舞,就像是無數只潔白的蝴蝶。
“七娘,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蒙面人又笑了起來,只不過這次笑容中有種炫耀的意味。
“先生,你是......”
那名詢問的狐妖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軟軟地倒了下去,血從他的咽喉處流了出來,染紅了暖黃色的地面。
“不好!”剩下的幾名狐妖頓知來者不善,只可惜還沒等他們有所行動,就接連和死去的同伴一樣倒在地上魂歸地府。
而戚路,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無任何表情,彷彿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戚先生,你好安定啊。”蒙面人看着他,臉上有奇怪的表情。
可戚路沒有任何的回答,連頭都不擡一下,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蒙面人猶豫着走到他身邊,右手輕擡,一把燃燒着火焰的尖刀就出現在他手中。面對着即將到來的危險,戚路依舊無任何反應。
刀在戚路的頭頂停住了,兩人就如雕像般靜止不動,終於蒙面人耐不住性子,他用左手試探着觸摸戚路的身體,戚路應聲而倒,嘴裡還打起了呼嚕。
“醉成這樣了?”蒙面人眼神裡透滿失望的表情,也放下那顆懸着的心,轉身走向靈柩。
透明的棺蓋下,鳳七娘靜靜地躺在裡面,看起來竟好像比她活着的時候還嫵媚動人。
“死了,終究是什麼也沒有,還帶着財物有什麼用?”蒙面人伏下了身子,他的手已朝鳳七娘的臉龐摸去。
突然,寂靜的靈堂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蒙面人突地一驚,趕緊朝發聲之處看去。
空曠的靈堂裡沒有任何聲響,就連倒在地上昏睡的戚路此刻也停止了呼嚕聲。而發聲之處沒有任何人,燈光照着那面牆壁,呈現出雪亮一片。
但蒙面人的瞳孔卻在無限擴大,像是看到某種可怕的事情。
因爲那面牆壁上的某處突然凸了出來,跟着一個人影從牆壁裡走了出來,他那身休閒裝破爛不堪,衣袖處斑斑血跡。
“戚路!”蒙面人像看到了鬼一樣,他把眼光投向地面上那昏睡中的戚路。
兩個人一模一樣,只不過睡覺的戚路穿得是身黑西裝。
“這是怎麼回事!?”蒙面人失聲叫了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從牆壁中出來的戚路拉起地上的“戚路”,聲音有點沙啞地說:“好了,別裝了,該起牀了。”
“這麼快狐狸就來了啊?”那“戚路”瞬間爬了起來,瀰漫在他身上的酒氣瞬間消失,他笑眯眯地看着蒙面人說:“我還以爲你要在明天晚上纔出現,哪知道今晚就來了。”
“孿生兄弟......”蒙面人話說到一半就住嘴不說了,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你還不笨啊。”穿西服的“戚路”把臉一抹,顯出來了本來面目。
“老吳?”蒙面人雖然吃驚,但已無懼色。
“他可一點也不笨,這一次能把他逼出來真是不容易。”說話間,戚路脫去了那破爛的上衣,露出潔白的襯衫,上面依舊有斑斑血跡。
蒙面人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原以爲很瞭解你,但現在看來還是不瞭解你。”
戚路也跟着嘆起氣來,說:“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我真沒想到會是你在幕後操縱這一切。”
蒙面人一臉沮喪,他盯着戚路說:“看來你是明白了,可我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
“你爲什麼會土遁?”蒙面人又把目光投向老吳,問:“你爲什麼又會變化之數?”
他確實疑惑不解,人類的修煉者,如果不能羽化成仙的話,是無法掌握五行遁術和天罡地煞變化這些精妙的法術。
戚路和老吳都冷笑了起來,笑完後戚路說:“我很願意告訴你答案,但你得等一下。”
“那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蒙面人並不問戚路爲什麼會預料到自己要來,也不問他們是如何識破自己的身份,顯然他已想出了其中的端詳。
“既然你不想問,那輪到我問你了。”
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紙花驀地落了下來,似火焰般燃燒成灰燼,戚路的眼中也燃燒起熊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