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主人的所有技藝和智慧能保留在我這個腦子裡,但那又能怎麼樣了。”說這話時,閎宜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可我依舊不是偃師,而是另一個東西。”
“即使是雙胞胎也不可能取代對方,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戚路啞然失笑。
“對於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靈來說,根本體會不了我心裡的苦楚。”
“你要成神,是爲了證明比偃師更優秀嗎?我勸你趕快打消這可笑的念頭,因爲我從沒覺得神能凌駕於一切之上,否則就不會發生諸神復活這樣的事情呢。”
“不,你不是我,又怎能瞭解我的想法。”閎宜正色說道:“別說是人類,或者是妖族,甚至是你們神族,我現今所擁有的能力都能讓他們刮目相看。”
“這點我承認......”
戚路話還未說完,閎宜就搶斷他的話頭說:“就算我是個佼佼者那又如何?就因爲我在所有人眼中是個異類,所以他們表面上對我再客氣,我還是能感受到那種骨子裡隱藏的鄙夷。”
“所以我要獲得宇宙間最高貴的血統,只有這樣我纔不受衆人的白眼,成爲真正的偃師!”閎宜越說越激動,情緒幾近失控。
戚路愣了,沒想到閎宜那高傲的面孔下竟是一顆懦弱的心靈,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能低頭聽着,房裡的氣氛十分尷尬,安靜裡透着一絲緊張。
“唉,今天在戚先生面前有些失言了。”不過是剎那的真情流露,閎宜轉瞬就恢復了往常的那副從容淡定,獨自舉杯喝那早已冰冷的水。
戚路不免有些惻然,但直覺告訴他,閎宜這些日子以來性格已有所改變。或許他一直都沒有變,只是將自己的本性藏得更加隱秘,而今後的他,又會走怎樣的一條路了?可無論怎樣,都遠離了偃師當初製造他時的願望。
再呆下去就有點索然無味,於是戚路起身禮貌的告辭。
從閎宜房間出來後,戚路並沒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去了老吳那裡。
屋子裡瀰漫着濃郁的酒味,老吳見戚路進來只是擡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就自顧自地喝着不鏽鋼瓶裡酒,連話都懶得說。
戚路無言地看着師父,知他心裡還在爲孟槐的死耿耿於懷。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自己心裡何嘗不是一樣內疚和痛苦,但戚路沒有勇氣開口,最終他默然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一頭栽倒在牀上。
自己和六煞的那幾個妖怪聯手殺死了孟槐,無論有多少個藉口,戚路都明白諸神不會原諒他的行爲,他深深地陷入了自責中。
此刻的他只想麻木地睡一個覺,明天醒來把一切都交由命運的安排,可那又能如何了,該來的終究會來,或許今天晚上那個真兇就潛入他的房間爲孟槐報仇。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靜靜地等待他的到來。
所幸一晚上平安無事,滿腹心事的戚路在睡夢中似乎聽到了伏羲琴的樂聲,以至於天剛矇矇亮就驚醒了。他用胳膊支起身體聽了一會,才確定那是錯覺,不過屋外風勢多少有些減弱了,但還在颳着,彷彿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雪花在隨後不久就飄了下來,不過戚路卻沒有看見,因爲他又昏睡了過去。一直到八點整,他才重新甦醒過來,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纔想起今天要隨大夥兒去巡視村子。
時間已經不早了,閎宜爲什麼沒有來叫醒自己?戚路突然察覺到一絲不祥的氣息,他急忙從牀上爬起,胡亂穿好衣服就出門了。
他先是到隔壁去見老吳,可敲半天的門也沒見他出來,戚路心裡更憂慮了,忙用老吳教他的開鎖方法打開了房門。
當戚路一腳踏進房間裡時,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牀上亂成一團,寫字桌上亂七八糟地散落着紙張和雜物,可老吳卻不在屋裡。
他已經出門和那幾個妖怪聚在一起了嗎?戚路腦子裡剛蹦出這個念頭就立馬把它否定,因爲他驚恐地發現老吳所有的衣物甚至連行李包也不見了!
“老吳,老吳!”戚路不由驚慌失措,趕緊朝門外跑去,想去看看他是否在一樓大廳。雖然心知這是非常渺茫的事情,但戚路依舊不肯放棄這最後的希望。
才一出門,戚路的頭就撞在了一個人的懷裡。
“老吳......”才叫了一聲,戚路的失望之情就溢於言表,撞到的人不過是聽到戚路驚叫後聞訊趕來的魔魁。
其他人也趕來了,當他們發現了屋內的情形後都不說話了。表面上看起來鎮定自若,其實內心都有些震驚。
閎宜最先開口發問:“你們誰看到了吳先生?”
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今天沒看到他,胡雷還特別強調了一句自己今天六點就起來坐在大廳裡喝早茶,並沒看到任何人出去。
衆人趕緊走進屋內勘察現場,戚路特意查閱了那些雜亂堆放在寫字桌上的紙張,但最終他失望地搖了搖頭,這只是些空白的紙張,老吳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暗示的線索。
魔魁搓了搓手陰沉着臉說:“看來吳先生是丟下我們獨自一個人跑了。”
胡雷跟着接腔:“這還用說,事情明擺着,他要是不跑路會帶着所有行李嗎?”
“這麼說,他已經發現幻境的出口了。”閎宜嘆口氣對戚路說:“你的同伴真不講義氣,居然一個人跑了。”
“不,他不是這樣的人,更不可能丟下我不管。”戚路矢口否認,不相信老吳會做出如此無情的舉動。
和他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戚路深知自己的師父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個膽小如鼠的神祗,但任何時候都沒有做出拋下自己不管的行爲。
“看來你對同伴的人品很有信心。”沉吟着閎宜又說了一句讓戚路非常生氣的話:“如果他沒有逃走的話,那就是受了你的差遣?”
“閎兄弟說的對,這兩個傢伙從來就沒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一直在打自己的小算盤。”胡雷趕緊火上加油。
“你胡說!”戚路大聲斥責着胡雷,繼而又強調:“我真的不知道老吳去哪了。”
“你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的話?”
“胡雷,你少挑撥離間,鳳七娘的那筆帳我還沒有找你算了!”戚路漲紅了臉。
“嘿嘿,大家聽到了吧,這傢伙老羞成怒,開始威脅我了。”
胡雷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見自己成功激怒了戚路,心裡樂開了花。一個生氣的戚路腦子就不會清醒,接下來對付他要容易的對,到時他身上的那個部件遲早會屬於自己。至於那個老吳的失蹤,根本不是眼下要在意的事,最好這傢伙死了,戚路就是自斷一臂,實力更弱了。
見兩人爭吵起來,魔魁皺着眉頭橫到了兩人之間。“別亂了分寸,各位想過另一種可能性沒有,那就是老吳被兇手殺死了?”他一直很冷靜,臉上掛着狼一樣的笑容。
戚路頓時心涼了半截,這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閎宜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他冷着臉對大家說:“我們還是去村子裡搜查一遍吧。”
沒人反對閎宜的提議,大家都朝着門外走去,只有戚路還呆站在原地。他生怕魔魁說的是事實,那樣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也許自己會發瘋。
“戚先生,一起去看看吧,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面對現實。”
戚路擡起頭來,和閎宜的目光相遇,他似乎看到對方眼眸中的不信任,於是不再言語和他一起出去尋找老吳。
雪已經停了,但風卻更加的冷,衆人的腳踩在薄雪上,“喀嚓,喀嚓”的響,單調而刺耳。
忙碌了一整天,別說是發現老吳的行蹤了,就連閎宜想借機尋找幻境的出口也是件白費力氣的事,最後,他只好無奈地說:“算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大家回去吧,吃完飯再商議。”
衆人怏怏不樂地回到了旅館,閎宜叫上魔魁去做飯了,其他人都陰沉着臉坐在椅子上,相互望着對方不發一言。
到了吃飯的時候,餐桌上依舊是氣氛陰沉,閎宜不想讓士氣如此低落,就主動開口問戚路:“戚先生,你真不知道老吳去哪了嗎?”
戚路沒好氣地回話:“這句話,你今天問了我好多次了,難道要發個毒誓你才肯相信我沒有說謊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閎宜只好放低嗓門說:“老吳到底是失蹤還是死了?能說下你的看法嗎?”
“我不知道。”戚路目光低垂,無論是那種結果,他都很難過。
閎宜怔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
魔魁突然說道:“廚房裡存糧,只夠我們吃五天了。”
胡雷又不陰不陽地接了一句,“照這情形下去,我看用不着那傢伙來殺我們,我們就會餓死。”
“啪!”閎宜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要是再亂說話,到時別說是戚先生和你過不去,我都會先讓你不好過!”他實在是忍受夠了,胡雷哪像自己的同伴,簡直就是個搗亂份子。
姬嵬則是以一副無動於衷的態度說:“餓死?胡兄你真會開玩笑!我們可不是那些卑微的人類,幾天不吃飯不喝水就一命嗚呼。在座的各位,包括戚先生在內,我想個把月不吃不喝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影響吧?”
戚路冷笑不語,他並不關心妖怪們的爭吵,但卻從魔魁剛纔的那句話裡察覺到了危險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