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被人收上去後半天也沒有見它被重新放下來,戚路有點不耐煩了,不免心往壞處想:是不是這老禿驢見我平素對他言語中多有不敬,今天就故意不管我了?
戚路氣憤地拿起手機想打個電話問個究竟,卻發現手機連一格信號也沒有,只好暗地裡罵了句髒話,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這一瞧,還真給他發現些端倪。那就是山民落下的地方,野草盡皆折斷,地上有雙凹進去的腳印。與其說它是人的腳印,不如用野獸的足跡來形容更合適。
這足跡有點像網絡中常見的美洲大腳怪的腳印,從它的形狀大小來看戚路推測它起碼身高兩米五左右,同時戚路還注意到足跡的腳趾前端似乎還有尖爪留下的痕跡。
戚路正想俯身看個仔細,就見崖上已放下籮筐,他只好用手機給這奇怪的足跡拍了幾張照,然後進了籮筐搖繩示意上面的人把他拉上山崖。
回到山頂,戚路發現崖上只有丁曉嵐,悟通還有淨空小和尚,其他人早已不知去向,於是開口問道:“其他人了?”
“阿彌陀佛,施主不是常說救人如救火嗎?我怕錯過救治的黃金時間,傷者一拉上崖頂,我就安排衆人把他送往山下,此刻想必已在趕往醫院的途中。”悟通笑了笑,又接着說:“崖上現今人手不夠,致使你在谷底滯留半天,這是老衲的罪過,還望施主海量。”
戚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怪不得拉我上崖花費了半個多小時,就憑你這老禿驢再加上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和尚,能有多少力氣?這谷裡的風又大,吹得我渾身發涼,搞不好回去就感冒呢。
想歸想,戚路表面也是一團和氣地對悟通說無所謂。
這時,悟通懷裡的手機響了,他從袍裡拿出手機接起了電話。
丁曉嵐在旁看到悟通大師用的居然是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不由對戚路小聲嘀咕:“譁,這年頭連和尚也趕時髦啊,用的手機比我們還闊氣。”
“噓!別亂議論人家,這老和尚耳朵尖的很啊。”戚路繼而又笑着對她說:“買個手機算什麼,他只要抽出一點香火錢就夠呢。”
“你是不是對大師有偏見?”丁曉嵐瞪了戚路一眼,發覺他很喜歡挖苦悟通大師。
“咳,我只是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啊!”戚路滿臉壞笑樣。
悟通已接完了電話,他又雙手合十來到戚路身邊說:“前山的李施主又犯病了,老衲怕是不能陪施主品茶呢。”
“救人治病,乃是無量功德,大師還是先去忙吧。我看此處風景不錯,不如讓淨空小師父陪我遊覽此處山景,待過幾日我再來找你喝茶也不遲。”
“也好。”悟通向淨空吩咐了幾句後就告辭而去。
悟通走後,戚路無聊的向淨空詢問觀音寺的一些典故,卻發現他神情有點不自然,於是笑對小和尚做個鬼臉說:“小師父,是不是有位大美女在邊上讓你感到不自在啊?”
“戚路你夠了!”丁曉嵐杏眼圓睜,她覺得戚路不僅是對悟通大師有偏見,簡直是對所有和尚心存偏見。
“阿彌陀佛!”淨空見他倆人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對方,生怕他們會吵起來,忙上前圓場。“戚施主是廟裡的常客,也是住持的多年老友。他爲人愛開玩笑,我們早已習慣,女施主不必介意。”
丁曉嵐還想教訓戚路幾句,就聽到淨空皺眉說道:“雖然戚施主是玩笑話,但我也知他是話裡有話,順緣來點撥我,小僧確實是修行不夠,所以才心魔叢生。”
“啊?”戚路剛纔不過就是句簡單的玩笑話,他見淨空居然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猛然意識到這玩笑確實有點開過頭了,正要向淨空解釋時就聽到他合掌閉眼輕聲嘆說:“小僧昨天半夜起來如廁經過大殿時,突覺自己很口渴,一時把持不定,偷吃了菩薩像前供奉的水果,真是罪過!”
戚路聽到這話樂了起來,心想悟通教出來的弟子怎麼都是這般單純模樣,真是萌傻到家了!不過他也不好再捉弄淨空,於是說:“小師父,這算什麼罪過啊!觀音菩薩知你身體瘦弱,特意請你吃水果,你大可不必自責。”
淨空在戚路注視下顯得有些尷尬:“哎,菩薩已責備我呢。”
“他怪罪你什麼啊?”戚路接着逗他。
“小僧犯了沙彌戒,以至於眼生幻覺。剛纔衆位師兄救人時,我邊上的那塊大石頭竟自行移動,差點就要壓在我身上,幸我默唸心經,才制住頑石躲過一劫。”
看淨空一臉肅穆的樣子,戚路心裡再也無法淡定,因爲他從淨空的神情中察覺到這個小和尚不像在說謊。
“石頭會動,這是地震的前兆嗎?”丁曉嵐臉都白了,她忙注意腳下的動靜。
“別瞎說,本市地勢平緩,怎麼會有地震!”戚路問淨空:“你看到哪塊石頭在動?”
“就是這塊。”
戚路順着淨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塊矗立在崖邊近一米高的大青石,頂部非常平坦,就算是有人睡在上面都會覺得很舒服。
戚路來到了大石旁邊,探着身子向崖邊張望,崖口隨處可見從石縫中長出的簇簇野草。戚路注意到自己腳底的左下方,有叢雜草被傾軋折彎,像是被人躺臥過的跡象,由此戚路心裡開始思量,他現在站立的地方很可能是山民墜崖的具體地點。
戚路又張眼四望,在他的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除了這塊大青石,還有距它不到兩米的老松樹,周圍都是裸露在外的堅硬岩石。戚路遲疑着向谷底探看,發現山壁極爲陡峭,依舊霧深不見底。他愣了起來,想起和悟通開的玩笑話:“我說大師,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那人還有命嗎?”
可那山民根本受傷不嚴重,難道真是佛祖保佑不成?
戚路從不相信奇蹟,他以爲即使是奇蹟也是有可探查的原因,於是他又把眼光回到那塊大石上。
“你就是看到這塊石頭在動?”戚路試着用手推了推出巨石,它紋絲不動。於是戚路加大力度,用雙手使勁推石頭,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它已深深紮根到山體裡。
“就是這塊大石。”淨空看了戚路此番舉動後有點遲疑,回答變得有些支支吾吾,“可能……是我眼花也……說不定。”
戚路繞着石頭看了一圈,發現它頂部似乎有點暗紅色斑跡,就輕身躍了上去,發現那是一灘血跡,顏色還未變成鐵褐色,說明氧化時間不長,這是新滴在石上的人血。
戚路頓時笑了起來,他跳下石頭來對淨空又開起了玩笑:“小和尚,看來是觀音姐姐借你來點化我啊!”
“施主何處此言?”
“墜崖的山民就是從這石頭上掉下去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啊?”丁曉嵐問他。
“就是這血跡讓我知道了答案。”戚路終於明白爲什麼在崖底的時候會看到山民的左腿包着毛巾,原來是山民本就受了傷,所以在這大青石上包紮傷口。戚路聯想到剛纔看到的那叢傾軋野草,進一步推斷山民極有可能是從石頭上下來時不小心滑倒在地,跟着沒有站穩才失足墜到谷底。
“那你還不快告訴我啊!”丁曉嵐嚶笑着走到他邊上。
“山民應該是……”戚路撫摸着巨石正要向她說出自己的判斷,可他卻說不下去了,因爲自己在接觸到石頭的那一瞬間,他感覺有電流透過石頭傳遞到自己的身體裡。
“神的寵兒……你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有聲音在腦子裡炸起。
“誰在和我說話?”戚路失聲叫了起來。丁曉嵐和淨空都驚訝地看着他,發現戚路的瞳孔如黑洞般深邃。
那個聲音……神秘的聲音,又在戚路腦子裡迴響起來。
宛如僧侶在誦讀經文,莊/嚴縹緲,將他層層疊疊的包裹,如同海浪一般翻騰而來,繼而又有擴散之勢,充沛着他整個身心。
“無論你身處何方,九天諸神時刻陪伴着你!你所擁有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帝俊的眷顧;你的每一滴眼淚,聖母將爲你親手拭去;而你的每一個笑聲,必將回蕩在崑崙的每一個角落……”
有張臉驀然出現在咫尺間,貼近他的頰邊,沉靜而溫柔地看着他,對他輕聲低語。
如此聖潔的臉,簡直可以純淨人內心深處所有骯髒的思想。這張素雅端莊的臉,宛如濃霧一般的真實存在,繼而現出整個身形。
這個聖女一樣的身影俯視着戚路,嘆息着、眼裡有奇異的光芒在閃爍。彷彿是經受不住這莫名的誘惑,戚路跪俯下身子,虔誠地閉上雙眼用脣輕輕觸碰她伸過來的玉手。
“妘兒,我對不起你。”戚路嗚咽着,聲音猶如在夢遊。
話聲才落,就像是咒語被解除,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在對方驚覺退縮之前,毫不猶豫地張臂將那聖潔的影子擁住,“這一次,我必將用生命來保護你……”
懷中被戚路猝不及防抱住之人慌亂掙扎着,然而越是掙扎他的雙臂就擁得越緊,在激烈的拉扯中戚路的脣已輕易地貼上她的臉頰。
“戚路你是不是瘋了?放開我!放開我!”被擁之人又驚又急,在那破口大罵,繼而掙出的雙手從腳底脫掉女式皮鞋,準備砸他了。
是丁曉嵐的聲音?
戚路一個激靈,彷彿神智忽然回覆到身體中。就在他遲疑的瞬間,看到丁曉嵐手中的皮鞋正朝自己腦門砸來,本能地伸手攔住。
“你……你個混蛋!”退到一邊的丁曉嵐驚懼交加,話語中已經帶了三分哭音,她不明白戚路爲什麼會突然有此無禮舉動。
戚路的身子僵硬在那裡,臉上頓時發燒,他默默地低下頭去,任憑寒風拂亂自己的頭髮。
“施主,你沒事吧?”淨空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呱!呱呱!”谷底驀地飛出一烏鴉,驚叫幾聲後飛去無蹤。
“我沒事。”戚路向丁曉嵐道歉過後又對淨空輕嘆:“小師父,你沒中什麼幻術,反而是我墮入魔障呢。”
“阿彌陀佛,施主何出此言?”淨空一臉不解的表情。
“你剛纔到底搞什麼名堂啊?”回過神來的丁曉嵐整理好衣襟問戚路,但她臉上仍有恨意。
“沒事,我回去再和你解釋。”戚路倉促着向着下山的路走去,眼都不敢回看淨空和丁曉嵐,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生怕別人發現了他心底的秘密。
“喂,你等等我啊!”丁曉嵐生怕戚路丟下自己不管,趕緊追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