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第236章 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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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 天教打入直隸,於保定府駐軍;所謂的“勤王之師”則緊隨其後,收了天教花費大力氣打下來的真定府。

保定距離京城快馬不過半日。

真定在保定東南, 距離京城稍遠一些, 但距離保定同樣也只有半日不到的路程。

燕臨等人率軍來到真定時, 駐紮在城中的那些個天教義軍根本抵擋不住進攻, 本來就是軍疲馬憊, 纔打過朝廷,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迎戰忻州軍、黃州軍, 哪裡能有半點反抗之力?

沒兩個時辰就開城投降。

入得城中,周遭所見皆是戰亂貽害, 遍地狼藉, 滿目瘡痍。

萬休子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深知自己若停下來守住打下的每座城池,必然面臨前有狼後有虎的狀況, 遭受謝危與朝廷的夾擊,屆時更無半點生路。

所以最近兩月,倒想出了些“削弱”謝危的法子。

比如進得城中便燒殺搶奪,將鄉紳官僚富戶的家財洗劫一空,能帶走的帶走, 帶不走的便一把火燒掉, 半點糧草都不願意留給謝危。甚至若城中還有青壯, 要麼強行抓了編入自己義軍之中, 充當下一次攻城的犧牲;要麼當場殺掉, 以免使他們加入忻州軍陣營。

所以天教義軍所過之處,十城九空。

前期是被萬休子下令劫掠清理, 後期則是百姓們趕在交戰之前便早早逃離,以避危難,等到燕臨將軍的勤王之師到了,纔會回城。

兩相對比之下——

萬休子是魔鬼,謝居安是聖賢;

起義軍是悍匪,忻州軍是王師。

可誰能知道,背後推動這一切的,根本就是那所謂的“王師”,所謂的“聖賢”呢?

燕臨領兵作戰,謝危謀劃大局,呂顯協調糧草。當然這裡面免不了也有姜雪寧一分力,畢竟自打從天教手中接管南邊之後,蜀中與江南一帶的生意便自然拿了回來,即便周寅之盜去信物,可也不過只是劫走存放在錢莊的十數萬兩白銀。

錢是死物,能使錢的人才是稀罕。

她沒閒着,一路都隨在軍後,把沒去參加科舉的衛樑也給捎上了。每到一城,必定先問民生,因地制宜,佈置農桑,於安撫百姓之上倒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只不過嘛……

劍書捏了手裡那封信京城來的信,往前走去,想起那位呆呆傻傻的衛樑衛公子來,不由輕輕撇了嘴。倒不是他對衛公子有什麼意見,事實上這位只對種地感興趣的公子,事情做得多,卻沒半點架子,還挺得人好感。

可壞也壞在這裡。

誰讓他是寧二姑娘手底下的人呢?

長得將就,總跟着寧二姑娘走,話也聊得來,自家先生有一回眼瞅着這倆人手裡拿着紅薯在田間地頭蹲了一下午,臉色簡直黑得跟鍋底似的。

偏偏這人還聽不懂人話。

某一次寧二姑娘不在,先生正巧遇到他,留他坐下來喝茶,花了三言兩語敲打他。衛樑愣是沒聽明白,而且半點人情世故不通,還頗爲迷惑地反問:“東家姑娘不能一塊兒去嗎?可她管錢,大夥兒都喜歡她,事事要她點頭,總要去看看才知道。哪兒能隔着賬本,就把事做了,把地種了?”

那或恐是自家先生心情最差的一天。

連帶着寧二姑娘次日都倒了黴,學琴時候走了神,還順嘴提了一句衛樑,被先生抄起戒尺來就打了手板心,又哭又叫,到頭來都沒明白先生那日火氣怎麼那樣大。

劍書琢磨自家先生悶聲不響吃大醋的架勢,都覺得脖子後頭發涼,可也不敢多嘴。

好在先生心裡有數。

吃醋也就吃一時。

畢竟寧二姑娘與那衛樑公子之前清清白白,並不是真的有什麼,一心種地罷了,再不樂意先生也得憋回去。

此時的真定府知府衙門裡,早已經換上了忻州軍的人,擡眼庭院裡都是穿着盔甲的兵士在走動。

原先的知府在前陣子天教進城的時候,便被萬休子一刀砍了腦袋,其餘官僚也殺了大半,剩下沒死的更是早跑了個精光。

是以衙門就空了出來。

正好挪給謝危燕臨等人住。

寧二姑娘的院落當然是這府邸最好的院落。

時以入秋,楓葉漸染。

走廊上飄來了泉水似流瀉的琴音,已經算是摸着了門路,漸漸有種得心應手之感了。

劍書在外頭聽着,便也忍不住一笑,只是垂下頭看見手中的信封時,面容又慢慢肅冷下來。

他步入了院中。

臨院的窗扇開着,姜雪寧便坐在琴桌前,信手撫弄琴絃,謝危則立在她邊上,靜默地看着,聽着。

一曲畢,她舒了口氣,緊接着便喜上眉梢,回頭道:“怎麼樣?這回可全部彈對了吧?那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我可就要休息了。”

謝危聞言扯了扯嘴角。

他薄涼的目光掠過她含着期待的眼,心裡雖知道她這說是與自己打賭,說什麼彈對了這首便算是她會了,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就能休息,其實就是講條件,想偷懶。

只不過來日方長。

一日學不會便繼續學一日,寧二這小傻子是一點也不懂。

他也不爲難她,笑一聲道:“那今日便練到這裡吧。”

自打上回天教的事情後,寧二說到做到,倒是真的跟着他學琴。這幾個月來,若逢着當日無戰事,他不去商議籌謀,她不忙生意打理,便窩在房裡,一個教琴,一個學琴。

只不過,寧二的嘴,騙人的鬼。

她天性並不喜靜,待在屋裡便憊懶,出得門去又活蹦亂跳。說是要學琴,往後好了彈給他聽。學是真學了,長進也是真有長進,但不大能坐得住,待那兒半個時辰便渾身難受,要左蹦右跳,賴皮躲懶。

謝危向來是嚴師,若換作是當年奉宸殿伴讀學琴時,早拎了戒尺抽她。

可如今……

她不練琴;他生氣;她苦命練,他又心疼。

明明叫劍書備了兩把戒尺,可直到現在兩柄都還嶄新嶄新的,別說打斷了,上頭連劃痕都沒幾條!

姜雪寧是不知謝危怎麼想,只覺這人越來越好說話。

這段時間她倒不是不想練琴。

畢竟對謝居安做出承諾時,她是認真的;只是眼見戰事發展,快打到京城,舊年那些事情便一件一件清晰地往腦海裡浮。這般心不在焉地練琴只怕是事倍功半,不如等尋心思清淨的時候再練,所以纔跟他耍賴躲懶。

坐得久了,脖子痠疼。

她長舒一口氣,沒忍住轉了轉腦袋。

謝危立在她身後,見狀便笑,伸手過去搭在她後頸,修長的手指使了力,一點一點替她捏起來:“就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架勢,只怕學到七老八十也未必能有我七八分,這點時辰便累了……”

姜雪寧翻他個白眼。

不過回過頭去時,一眼就看見了門外來的劍書,同時也看見了他的面色,臉上輕鬆的笑意便慢慢斂了,只問:“消息到了?”

劍書入內,奉上那封信。

他躬身道:“有定非公子襄助,刀琴已經帶了人平安出城,今夜便到真定。”

姜雪寧將那封信接過,拆開來看,面無表情地坐了許久,才擡眸看向窗外的紅葉,向謝危道:“一眨眼,又是秋來百花殺的時節了……”

*

周寅之少見地不想騎馬,也不想乘轎,只是揹着手,走在回府的路上。

方纔朝中議事的一幕幕又從腦海劃過。

分明今日剛被授以九門提督的之位,可與定國公蕭遠各自領兵衛戍京城,可以說距離位極人臣就那麼一步之遙,可他竟沒有半點高興。

朝廷如今竟落到這般局面,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自從忻州歸來,蕭姝面上有光,沈琅也對他大爲讚賞,本以爲雖然對尤芳吟下了重手,算是得罪了姜雪寧,可這一樁做得也不算虧。

可誰能想到,還沒高興兩日,天教便反了。

緊接着便是如今一片亂局。

去過忻州,也瞭解攻打韃靼始末的他,自然不會跟京城裡那些天真的權貴一般,以爲謝燕二人真是勤王之師,是善類。

只不過誰也不敢明白地說出真相。

隨着天教越打越近,京城所面臨的危險也就越來越重,更別手天教惡名在外,城中許多勳貴之家都不大坐得住,有人暗中籌謀要先跑了避避風頭,有人甚至在動投敵的念頭。

沈琅豈能不管?

錦衣衛最近就暗中抓了不少想要逃出的人,統統關進監牢,更有甚者直接暗殺。

現在不提謝燕二人的“勤王之師”,尚且能穩住京城的局勢;倘若將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那京城簡直要不攻自破了。

畢竟誰能相信——

這孤零零的一座城池,能抵擋住天教義軍與謝燕二人的共同進攻?

在周寅之看來,如今的朝廷,便像是一枚懸在頭髮絲的上雞蛋,隨時都有可能因爲一陣小風,便掉下去摔個粉碎稀爛!

通州屯兵,皇城禁衛。

加起來攏共也就那麼一點人,這一戰當真能撐得住嗎?

再想起皇帝今日,竟單獨留下那個油鹽不進的張遮說話,似乎是有什麼事情交代,可卻不叫羣臣旁聽,實在不一般。

他漸覺煩躁,擡頭已經到了府門口。

新修的府邸原本佔地就極廣,裝飾雕樑畫棟,自迎娶陳淑儀進門後,更添上了僕從上百,珊瑚玉樹,金銀珠翠,甚是豪奢。

只是此刻他都沒有心情多看一眼。

於庭院中駐足片刻,周寅之想想陳淑儀那副端着的架勢,心下厭惡,索性調轉腳步便過了垂花門往西院去。

往日外頭都有丫鬟候着。

可今日不知怎的,外頭沒人也就罷了,裡面更沒有半點聲音。

這一時,周寅之有些奇怪。

但也沒太在意。

然而就在他腳步就要跨過門時,卻看見邊上一盆往日照看得好好的金黃龍爪菊摔倒在地,心裡頓時一凜,忽然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

快步走進門,入目所見,所有丫鬟竟都塞住了嘴綁了扔在牆下!

周寅之眼皮一跳,立時按住腰間的刀衝了進去。

他聲音裡藏了幾分恐懼:“幺娘——”

屋內空空如也。

地上落着一件還未繡完的嬰孩兒衣裳。

一封信靜靜擱在案頭。

*

入了夜,走廊上掛起了燈籠。

屋內的燭火則因風吹進來,而帶了幾分搖晃。

姜雪寧端麗的面容,也因此閃爍不定。

一去京城數月的刀琴,終於回來了,而且帶回來一個女人,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面容清秀,眉目靦腆。

比起前些年姜雪寧第一次見她時,皮膚卻是細白了不少,身上的布衣也換了綾羅綢緞,五官倒是柔和溫善,此刻爲她深靜的目光打量,更露出了幾分恐懼,不自覺地輕輕伸手,護住了自己的腹部。

那裡有一片隆起。

幺娘已經有了六個多月的身孕。

上一世,姜雪寧從未見過她;這一世,也不過是兩面之緣。

倘不是因爲周寅之,或恐她連她名字都記不住。

姜雪寧莫名笑了一聲,擡手輕輕抓起她一簇垂落的秀髮,思索着這個女人究竟能派上多大的用場,只慢慢道道:“不用緊張,我要殺的不是你。”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幺孃的面色幾乎瞬間煞白。

她自然是記得姜雪寧的。

自家大人何以能發跡,她當年都一清二楚;後來大人去了一趟忻州,剛回來的那兩日焦躁難安,總是後半夜都不能入睡;如今,這位姑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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