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弦心中一沉,見那男人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不禁啞然。
男人那張蒼白的臉上有着些許厚重的鬍子,他的面容與蘇離弦有七八分相似。蘇離弦靜靜看着他的時候,他彷彿也在打量蘇離弦。
在這一瞬間,蘇離弦似乎明白了什麼。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炎瑄的話,那麼全天下見過他們父子兩個的人差不多都能夠看出來——他蘇離弦長的是如此肖像他的父親!
寰帝……恐怕早就已經有所察覺了吧?
蘇離弦不禁微微苦笑,想不到枉他聰明一世,卻怎麼也想不到,所有的人都在拿他當猴子一般戲耍。
他蘇離弦,只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
瑤華微微一笑,問道:“炎瑄,我把你的兒子帶來見你,你高興麼?”
霜帝用手緊緊的抓住欄杆,高聲嘶吼:“瑤華,你要幹什麼?!”
瑤華用她纖細的手指在霜帝的嘴脣上輕輕一點:“噓……”
“別擔心,”瑤華用她的指腹輕輕摩挲霜帝的臉頰,“我說過不會殺了他的。先生他呀,還要幫我出謀劃策呢。”
蘇離弦見瑤華溫柔淺笑,便覺得有說不出的冷意從背脊上蔓延開來。
沒想到這絕美的女子竟然會有如此的心機,她是不是同樣也騙到了寰帝?
“先生,”瑤華轉頭看向蘇離弦,“你可要好好幫我謀劃,我一定要讓沈青桓那個賊子碎屍萬段!”
“哈哈哈哈哈。”瑤華猖狂的笑了起來,絲毫沒有平日溫婉的樣子。
蘇離弦只是靜靜的看着霜帝,絲毫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沒有死。
瑤華見這兩個男人竟然都不曾理會她,也不惱怒,只是朝着魑魅招了招手,說道:“魑魅,我的寶貝。你說我們留着他們父子兩個在這裡敘舊好不好?啊!不應該說是敘舊,應該是相認纔對。”
她看着霜帝,滿懷而已的譏諷:“自己的兒子叫了別人和麼多年爹,如果是我,我一定會瘋掉。哈哈哈哈哈……”
伴着瑤華猖狂的笑意,魑魅和那個瘋狂的女人一道走出了密室。
蘇離弦轉過頭看向霜帝,那個已經盡顯蒼老的男人就這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將這二十年的空白一起補救回來。
見蘇離弦不說話,寰帝忽然間輕聲喚道:“弦……弦兒……”
蘇離弦只覺得眼眶一熱,雖然這麼多年,養他的父親始終是蘇夢晴。可畢竟他和霜帝有着難以磨滅的血緣關係,僅這一聲叫喚,蘇離弦便微微一顫,叫了他一聲:“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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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師兄還沒有回來?”司空鈺站在承睿軒的露臺上向遠處眺望。在那芸芸衆生中,唯獨不見蘇離弦的影子。不知爲何,她的心裡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陸以軒搖了搖頭,見司空鈺臉色凝重,不由得心生疑惑:“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司空鈺點了點頭,手指下意識的抓緊了欄杆。陸以軒心裡也漸漸升起了意思不安,但也只能勸道:“放心,離弦不會有事的。”
司空鈺點了點頭,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安。不知爲何,她心裡就是沒有辦法踏實下來,就像是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一樣,這樣的感覺並不令人好受。
忽然間一輛馬車朝着承睿軒的方向迅速駛來,司空鈺見狀,連忙朝着樓下奔去。馬車尚未停穩,就只見車上有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跳了下來。
司空鈺見到此人,不由得驚叫一聲:“張公公?”
“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張公公一臉慌張,喘息急促。
司空鈺心中一沉,沒想到她那絲不詳的預感竟然這麼快就應驗了。只聽張公公壓低聲音說道:“瑤主子將蘇大人囚禁起來了。而且……而且蘇大人竟然是霜帝的兒子!”
“一派胡言!”司空鈺冷着一張臉,說道,“我師兄怎麼可能是霜帝的兒子?張公公您一定是搞錯了。”
張公公心中着急,沒想到司空鈺對他說得話竟是一概不理,他心中一急,這纔想起來懷裡的東西。他連忙掏出那塊玉佩,說道:“姑娘,你信不過雜家麼?”
司空鈺見到張公公手中那塊雙鳳翔,臉色便沉了下來。看起來,這個張公公所言非虛,他也決然不會用蘇離弦貼身之物來騙她:“如此,請公公借一步說話。”
張公公點了點頭,似乎也害怕旁人見到他,連忙跟着司空鈺走進承睿軒。承睿軒中幾人均被驚動,連忙跟上司空鈺一同進了屋子。
“張公公,可否與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到底站在哪一邊?”司空鈺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道。
張公公只覺得有一陣壓力迎面而來,不由得肅穆起來,認真說道:“清平夫人及先帝……哦,不,是霜帝。他們夫妻二人對我有救命之恩,雜家不敢忘恩負義。”
司空鈺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這個張公公倒也是個值得託付的內應。她又問:“公公,現在情況如何?您說霜帝……又是什麼意思?”
張公公點了點頭,回答道:“雜家念及清平夫人恩澤,一直在泠清宮當差伺候着。後來瑤主子住進來,收到寰帝恩寵,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在宮中的地位便又跟着漲了不少。只是沒想到兩個月前,雜家無意中發現了瑤主子的寢宮中還有暗室,也是那時候發現霜帝看並未有死。”
“雜家害怕,也就趁着沒有人發現的時候跑了出去。可今天蘇大人本是已經從泠清宮中離開,可發現玉佩丟了才折了回去,無意間闖入暗室,卻被瑤華捉住了。雜家在院子裡找到蘇大人的玉佩,也就回宮中去尋他,這才發現蘇大人已經被人挾持。雜家知道諸位都是爲蘇大人謀事,這才連忙趕來通知姑娘。”
司空鈺手裡攥緊了雙鳳翔,頭腦裡迅速轉動。
她像是已經想好了前因後果,對張公公說道:“公公,司空鈺有個不情之請。”
張公公擦了擦腦袋上的汗,答應道:“姑娘請說。”
“還請公公爲我們在宮中留意瑤華動向,千萬要保護我家蘇師兄和霜帝的性命。”司空鈺長身拜倒,只希望這次託付之人能夠值得信任。
張公公點了點頭,高聲應諾:“就算姑娘不說,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司空鈺爲張公公打開屋門,說:“今日公公只是來我承睿軒喝茶,其他司空一概不知。”
張公公也明白司空鈺的意思,他在這裡呆的時間越長,便越有暴露的可能性。於是他走到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雜家在宮中也不是經常能夠遞上話,倘若將來真的出來事情,姑娘可莫要怪罪於雜家。”
司空鈺拱了拱手,說道:“公公放心,司空懂得分寸。”
張公公聽她此言,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於是轉身走出了屋子,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
陸以軒沉不住氣,拎起劍便要衝出去。
司空鈺連忙將他攔在門口,問道:“陸師兄,你想要幹什麼?”
“殺進皇宮,將離弦帶出來也就是了!”陸以軒閃身想要走過去,可卻都被司空攔下,不禁詫異:“司空?你讓開!”
司空鈺微微一嘆,說道:“陸師兄切莫莽撞。不然救不來蘇師兄,也會將我們的事情一併暴露,到時候功虧一簣,豈不可惜?”
陸以軒下意識的緊握住手中寶劍,但腦海裡思忖司空鈺的話,也只好作罷:“鈺兒,你說該當如何?”
司空鈺沉着以對:“現在蘇師兄不在這裡,我們更要小心謹慎。陸師兄,你去通知裴教頭將兵力部署準備妥當,隨後去聯繫各大門派聚集在京城之中隨時待命。”
陸以軒點點頭,說:“我立刻就去辦。那你呢?”
“我?”司空鈺神色淡漠,“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然後,我便會到墨澤去尋非兒。”
“非兒?”陸以軒不解。
司空鈺點了點頭,說道:“倘若能夠將風華神劍帶回來更好,如若不然,我就將她帶回來,畢竟她手中握有天珏神劍。”
陸以軒似乎對她這一番話頗爲驚訝,心裡想到天珏神劍,不禁怨念。
司空鈺似乎知道陸以軒有此執念,於是解釋道:“當日衆人搶奪的那柄並不是真正的天珏神劍,而非兒得到的那柄纔是。現在沒時間向陸師兄解釋許多,事情緊急,我們分頭行動。”
陸以軒點頭應諾:“你我二人都是,速去速回。”
見司空鈺頗爲堅定,陸以軒也只得奔下樓去,尋一匹快馬,趕忙出了京城。
司空鈺站在高樓之上目視陸以軒離開,可是心中卻前所未有的空蕩。她本來以爲,憑藉自己的那份特殊的能力,總會是一份助力。可沒想到,等到真的出了事,她倒是無能爲力了。
她下意識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神色複雜的看着它良久。
深深地嘆了口氣,她有絲被命運捉弄了的感覺。
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等到你以爲自己已經遠遠逃開的時候,它就會讓你明白,其實你只是走了一個或近或遠的圈子,最終走到了原點。
司空鈺無奈苦笑,她拿起紙幣在上面寫上幾個字,然後開口招呼道:“來人,將這封信交給長孫琪大人,就說……就說蘇大人有難,速來。”
小廝連忙收了她的信,飛奔下樓。
擡起頭,見鏡子裡那張美麗的臉孔透露着說不盡的滄桑和淡漠,她自己笑了笑,可還是覺得那笑臉僵在臉上,怎麼也不能笑得安然。
未過兩個時辰,小廝送來了長孫琪的回覆,只見那紙上寫了幾個字:“我已命人去尋遊信,京中之事,少琪定當竭盡所能,但求離弦安康。少琪字。”
司空鈺將這張紙折了兩折,納入懷中。
小廝見司空姑娘沉默不語,也只有候在一旁等她吩咐。
司空鈺長身而起,走出門去。
京城以南,有座恢宏的宅邸。
只見牌匾之上刻着“冷府”兩字。
司空鈺在冷府外輾轉,也終於橫下心,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