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圓,
日缺,
圓圓缺缺……
疾馳,奔逐,飛翔,上天入地,一切人類可以達到的速度極限,季雲都一一嘗試過了。
可相比於第一個循環裡只需要救活一個人相比,如今季雲所面對的是讓整座城在日偏食災難那天幸存下來。
每每進入下一次循環,身體都充滿了能量,可精神也會一點一點的枯竭疲倦。
季雲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困了多少年了。
他再度醒來。
他在這座陷入到一片汪洋之中的洪災城中行走着。
很多原本遭受苦難的人,他們已經成功脫離了險境……
可自己在乎的人呢?
時間遠遠不夠!
有的人可以活下來,有的人將與永遠長眠在四象山壩決堤之後。
……
季雲擡起頭,看到了一座還算在高處的老公寓。
公寓附近都是山林,是古坊的園林,孤零零的一棟樓在這昏天暗地的暴雨中依舊顯得飄搖脆弱。
季雲順着樓梯,正在打算往上爬。
但此時有一道倩麗的身影卻出現在自己的背後,她喚了一聲。
“季雲?”
南夢淺有些詫異,季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季雲轉過身去,看到是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敢去與之相見的南夢淺,卻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上前就是將她擁入懷裡。
“怎……怎麼了?”南夢淺問道。
“我來接你離開……”季雲有些無奈的說道,“但時間好像來不及了。”
“這裡不安全嗎?”南夢淺望着周圍,卻看到附近的水位正在以一種非常可怕的速度上漲!
“這座城都不安全。”季雲說道。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撤離出城了,對嗎?”南夢淺問道。
“恩,我救不活你,也救不活其他人……”季雲說道。
“那我們到那邊坐坐。”南夢淺用手指了指園林面向城市的一角亭子道。
到了亭子處,南夢淺看了一眼遠處,發現那些有一定坡度的山城正在發生一種類似於地震的搖晃,這種搖晃讓遠處的山城像是海市蜃樓那樣不真實。
同時,南夢淺也可以聽到洶涌有江潮一樣的聲音,洪流正在撞擊着這座老山園林……
城市的另外一個方向,朦朦朧朧,被可怕的大暴雨給籠罩着。
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也是怪異的風平浪靜,可南夢淺能夠感覺到,她和季雲現在更像是在一場颱風的中心,風眼裡確實是“晴空”,可不代表這風眼內就是安全的。
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將在四點過後碾向嵐城,正如季雲此刻表現出來的那種疲倦和無奈。
“你……你精神狀態看上去很差,發生了什麼?”南夢淺問道。
最初認識季雲的時候,南夢淺就感覺季雲有一種奇怪的病症,現在再看,季雲這個病症已經到了所謂的晚期了。
她甚至有些不認得現在的這個季雲了,明明上一次相見還是在他榮獲嵐城傑出青年的場合上,他神采奕奕,整個人煥發着光芒,英俊灑脫,又自信而從容,對一切都充滿着熱情,更有着一種令人青睞的魅力與活力。
可一轉眼,他變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以南夢淺對季雲的瞭解,即便世界末日到來了,他也會拼盡全力燃燒自己的力量,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除非……
“沒什麼,我只是想來陪陪你,和你說說話。”季雲猶豫良久,最後卻還是沒有說出真實的情況。
雨突然降臨,像是一粒一粒堅硬的砂礫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砸在亭蓋上。
南夢淺看向了之前的城山方向,卻駭然的發現遠處的城山不知道怎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洶涌的波濤,這樣的畫面南夢淺只在遠海中目睹過,可這裡明明是陸地,是一座城市!!
波濤在山間翻卷,大地劇烈的震顫,除了山城,南夢淺還看到一座一座的高樓在這樣的地動山搖中轟然倒塌!
由遠及近,街道、城區,要麼淹沒到渾濁至極的洪海之中,要麼開始成片成片的塌陷,暴雨又遮蔽朦朧了視線,只讓伱看到這末日的輪廓,在南夢淺的視角里,彷彿世界化爲了一個恢弘的簡筆畫,簡筆畫裡的一切正在被抹除!
恐懼?
在這樣荒誕的崩塌世界裡,恐懼的資格都沒有。
南夢淺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向了季雲。
對她來說,現在似乎只有季雲是最真實的,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其他的一切都在飄搖崩塌!
“四象大壩崩塌了,嵐城會被碾成粉末推入大海。”季雲對南夢淺說道。
南夢淺有些不敢置信,她感覺遠處的山城還很遙遠,甚至根本不可能波及到自己這裡。
可南夢淺也明白,有些災難就像是海嘯,以人的視角是無法真正目睹全貌,更無法感知到它的可怕,當海灘上的人瞧見海洋突然間像山一樣高起來,並且在很遙遠的位置朝着這裡移動,確實看上去很不真實,但同時逃跑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我們只剩下最後一點點時光了。”南夢淺也不知爲何,突然間釋然了。
既然逃不開,只能去面對。
作爲一個其實直面過生死,更曾經陷入到了妄想世界裡的人,世界末日也不是沒法接受……
好在還有一位熟人,坐在旁邊。
“我可以……可以讓時間回到三年前。”季雲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是穿越者的這個事實。
“是嗎?那爲什麼不去三年前那裡找我,三年前的今天,應該是陽光明媚風和日麗,我們也有更充裕的時間說說話。”南夢淺說道。
精神上,看上去很堅強,但南夢淺身子卻無法支撐,她全身的細胞在因爲一步步到來的崩塌而恐懼。
季雲伸出了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柔弱的身子明明抖得很厲害,語氣卻還是儘可能的表現的平靜,季雲不禁苦笑,南夢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爲什麼自己到現在還不瞭解她。
“三年前的今天,我們是陌生人……我想見的是現在的你。”季雲說道。
“你的語氣,像來自另外一個時空。”南夢淺說道。
“就當是吧,來自另一個時空無能爲力的季雲,能做的只能像現在這樣,陪你一起看末日。”季雲說道。
南夢淺那雙眸子微微疑惑又微微驚異的望着季雲,好像是在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即便回到三年前,也救不了這座嵐城嗎?”終於,南夢淺還是問道。
果然是女瘋子,對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只有身體上真誠的恐懼,心理上沒有半點尊重,反而對自己是否是穿越者而格外有興趣。
“行吧,我攤牌了,我是穿越者。”季雲無奈的搖了搖頭。
都世界末日了,就不能做點別的更有意義的事情嗎,畢竟孤男寡女的。
“重生嗎?你經歷過這個災難?”南夢淺突然間身子也不抖了,眼眸裡更是滿懷幾分期待。
“有點複雜,但你應該很快就能理解。”季雲說着,拾起了地上的樹枝,然後在滿是泥土的亭子裡簡單的畫了幾個環,隨後給南夢淺解釋了一番。
“日食鐘擺?”
“恩,這是你告訴我的理論。”季雲說道。
“你和其他時間線的我談過這個話題?”南夢淺語氣突然變了,大有一種醋意十足的不滿感!
“三年前的你,但確實不是這個時間線的你……唉,我們時間不多了,先不糾結這些小問題行嗎,南姐姐!”季雲說道。
“時間不是可以重啓嗎?”南夢淺說道。
“你真是沒藥救了!”季雲徹底服了南夢淺。
剛纔的南夢淺,在知道自己最後命運後,有震驚,有惶恐,有疑惑,有不甘,又有幾分釋然……
這會的南夢淺,只有那種莫名的興奮與期待,彷彿科研人員終於逮到了一個活着的外星人,迫不及待要將其身體構造全部解剖開!
但仔細想一想,她又能如何呢。
不如相信自己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時間是可以回溯的!
“你不會是編造一個讓我不害怕的理由,其實我沒那麼不能接受末日。”南夢淺說道。
“你這小嘴是真的硬,你整個人都快鑽到我心裡去了。”季雲沒好氣的道。
“生理反應而已,我……我不怕。”南夢淺說道。
“我們有暗號的,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是否告訴過我這些私密的事情。”季雲說着,迅速的將自己跟南夢淺對過的那些暗號給說了出來。
這些暗號有不少,其中一些是南夢淺自己難以啓齒的!
這讓南夢淺意識到,除非真的有其他時間線的自己,而且是深信了季雲是穿越者這個事實,否則絕不可能對一個男子講出那些話來!
會社死的!
而且更會讓南夢淺有滅口的衝動!
“別……別說了,我相信你了。”南夢淺也有害怕的時候,那一個個羞恥至極的暗號讓南夢淺意識到,時空真的存在着某種窗口,而季雲就是鑽入到了時空窗口裡的人,這一切是日食造成的!
季雲也是笑了笑。
如果自己回到日全食那天去和南夢淺聊,她太過冷靜,太過平靜,更帶着幾分難以駕馭的審視態度,畢竟對那個時候的她而言,自己是一個陌生男人。
但現在的南夢淺,畢竟是相處了三年,極限拉扯終究會摩擦出一些感情花火的。
她會因爲自己說出的那些私密暗號害羞的無地自容。
由此也表明,自己在她心中不再是高質量病人,而是高質量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