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遇暖沒有再回駐地,她再也不想離開他一分一秒,如果他的時間所剩無多,那就讓他們變成連體嬰,時時刻刻的呆在一起。
她要與他分享這最後的時光,不問世事,心無雜念。
北京西山某地,繁花掩映中有一處空幽寧靜的庭院,一個兩歲的小男孩正在獨自玩耍,他將清水倒入細沙,然後裝進塑料模具中,造出一個又一個小沙雕。
“陽陽,進來洗手吃飯了!”室內走出一個女子,站在門口招呼着小男孩。
段正澤小朋友挪了挪屁股,拍了拍兩隻小胖手上的沙子,笑呵呵的奔向了門口的女子。
“媽、媽……”他剛開始學說話,‘媽媽’這兩個字在見到言遇暖的那天忽然就蹦了出來,全家人爲此興奮不已。
可是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叫爸爸呢?能不能趕在他爸爸聽力喪失之前喊出那一聲呢?每每想到這裡,言遇暖都難過的想流淚。
可是她不能哭,她沒有時間哭,她要把剩下的每一天都過的快快樂樂的。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言遇暖幫段正澤繫上圍嘴,然後幫谷飛鳥也繫上同花色的圍嘴,滿意的親了下他的臉頰,“不錯哦,父子倆都很帥!”
對於言遇暖的重新出現,谷家人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和深深的愧疚,他們覺得對不起言遇暖,當初騙了她,現在她還願意陪谷飛鳥走完最後一程。老人心裡又難過又替兒子高興,言遇暖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可惜谷飛鳥沒有福分。
言遇暖沒有怪他們,騙她也是爲她好,聽到彭博講述谷飛鳥受的那些苦,她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這兩年過的太幸福了,幸福的都有些自責。曾經她以爲自己是這世界上最悲傷絕望的人,可是跟谷飛鳥承受的那些痛苦比起來,跟他的家人承受的痛苦比起來,自己的那點悲傷根本算不上什麼。
言遇暖挖了一勺飯送到谷飛鳥嘴邊,看見旁邊的段正澤小朋友努力的把勺子送進嘴裡,吃了一半掉了一半。
谷飛鳥聽話的張開嘴巴,慢慢的咀嚼吞嚥。他如今就像一個初生嬰兒,所有的事都由言遇暖代勞。
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像一個最耐心的母親。
他的視力越來越差,聽力也越來越差,但人卻奇蹟般的在變好。他從來不怕死,如今有最愛的人在身邊,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所以他心情極好,精神放鬆,人也在慢慢變胖,曾經消瘦如枯木的身體漸漸豐腴了起來。
研究所從來沒有停止對他的治療,大家一直在努力尋找解決的方案。最近的治療不像原來的那樣痛苦,他們抽了谷飛鳥的體液回去做研究,然後將各種不同的藥劑在小白鼠身上做實驗。大家都相信最後肯定能找到那種解毒劑,只不過這需要時間!
谷飛鳥還剩多少時間?沒有人能給出預測。
不過他變好一點,總歸是好事,是希望。
在這個春花開滿山頭的季節,在這個萬物復甦的季節,也許就是奇蹟會發生的季節。
兩個月後,六月的某個午後,醫療研究說打來電話,問他們願不願意嘗試一下新的配方,這配方在小白鼠身上產生了效果。
言遇暖握着電話的手微微發抖,嘗試,當然要嘗試!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抱住谷飛鳥,將他摟在自己懷裡,“明天我們一起去,我要去看看過去兩年關着你的那個玻璃罩子!”
他靠在她懷裡,有液體滴在他的臉上,他感受着那些溼意,拉過她的手放在脣邊吻了下。
“遇暖,我會堅持的,放心。”
第二天一早研究所派了車來接他們,科研人員還是第一次見到言遇暖的真人,但是相片他們見得多了,所以對她並不陌生。
言遇暖終於見到了那個玻璃罩子,上面貼滿了她的照片,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她一直知道有人在偷拍她,所以每天都打扮的美美的,她穿漂亮衣服,化精緻妝容,從不流淚,堅持微笑。
看來她是對的。
她的英雄,在最難捱的關頭,每天就是看着她美麗的笑容堅持過來的。
可是這一刻她的英雄已經失去意識躺在那個玻璃房子裡,像一個栩栩如生的雕像。她再也不用僞裝,眼淚傾瀉而下。
她被帶到電子監控室,主治醫生就是在那裡進行精確操作的。
她遇到一個年輕的男子,有些面熟,又有些不確定,跟記憶中的某人不太像。
“言姐。”男子走過來給了她大大的擁抱,“我是謝運良啊,你不認識我了?”
謝運良,他回來了,圓滿完成了任務,帶着那些病毒資料,帶着那些解毒劑的資料,在谷飛鳥停止呼吸之前,終於趕回來了。
言遇暖擁抱着自己的學生喜極而泣。這個被谷飛鳥用生命在保護的人,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終於凱旋。
所以她的英雄也終於有救了。
她看着醫生將解毒劑慢慢注射入谷飛鳥的身體,儀表上的數據顯示一切正常,沒有發生不良反應。
主治醫生鬆了口氣,回頭對言遇暖笑了一下,“少尉同志,放心吧,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都相信他。”
言遇暖擦了擦眼淚,鄭重的行了個軍禮,謝謝。
治療大概需要7天時間,每天一針,前三天谷飛鳥會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雖然明知道他暫時不會醒來,可是她捨不得離開,她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一分一秒。
謝運良一直在她身邊陪她,其實這兩年他也不好過,一直對谷飛鳥受傷中毒的事深深自責,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他再機警一點,可能谷飛鳥就不用經受這麼殘酷的生死考驗。
“彭博知道你回來了嗎?”言遇暖問他。
謝運良微微紅了臉,搖了搖頭,“沒有,回來之後一直沒有時間,而且現在我的身份還在保密中,不能隨便與外界聯繫。”
言遇暖點點頭,“沒關係,回來了就好。”
“言姐,對不起,如果我能早一點把解毒劑的配方弄到手就好了。”
言遇暖看着玻璃罩子裡一動不動的人,轉頭對謝運良笑了笑,“不,我要謝謝你,是你救了他,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事你儘管開口,我能幫你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運良也笑了笑,兩人一起看着病牀上的谷飛鳥,他的呼吸平穩,面容安詳,看起來並無痛苦,就像是進入了深度睡眠一樣。
他還是那麼英俊,像一個睡着了的王子。
“言姐,要是以後你們有了孩子,認我做乾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