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心恩一到辦公室就看到了那張安然躺在桌上的報紙,同樣的報紙,她昨天曾在朵朵那裡看到過。仿若未見到般將報紙扔到一邊,然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只是,透過濃密的睫毛,她果真看到了尹真張望探究的目光。
明心恩嘴角噙笑,笑他已經忘記了一切佔有慾還是這麼強,如果他還記得所有事情的話,那麼等待她的可能就只有兩個結果了,要不就是永遠不再見尹堂,要不就是看着他和尹堂兩人打的死去活來。現在他的手中可沒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了,料想尹堂也不會畏懼他,想到這些,她再次慶幸他已經忘記了一切。
等了半天,尹真見明心恩還是無動於衷,有點忍不住了。
“昨天的報紙呢?你放哪裡去了。”他遠遠的問她,聲音冷冷的。
明心恩停下手頭的工作,將報紙遞給尹真,但是,依然沒有多看一眼。
尹真盯着她,雙手環臂,一點也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
“我在昨天的報紙上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喏,就是他,如果我的記性還算好的話,我想我應該見過他,而且還捱了他一拳。”尹真朝明心恩示意,而對象依然是那張讓見到的人想流口水的尹堂的美照。
明心恩輕笑:“哦,這個呀,我昨天看過了,你確實沒認錯人,就是他,尹堂。”
“原來如此。”尹真低咒一聲。
“什麼?”明心恩側身向他,屏息凝神想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不知道你這個朋友原來如此有來頭,你那天對他說那些話,現在就不覺得後悔?”他一直直盯着她,惟恐錯過了她的哪一個表情。
“後悔?呃,還真有點後悔。”
聽到這些,尹真眉頭緊皺,臉上寫着明顯的不悅。
“只是……”明心恩打趣的回看着尹真,故意把下半截話憋了半天才說出來,“後悔也晚了呀,他是不會再理我了。”
尹真眉梢輕擡,臉色不再像剛剛那樣難看了。
明心恩憋住笑,故意麪色凝重的問:“哎,尹總,你說如果我現在拐回頭去找他,說我想和他在一起,你說他會不會原諒我?”
“做……”夢!
尹真的聲音猛然提高,但只說了一個字就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行爲是多麼的幼稚,多麼的不可思議。他和明心恩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如果不是他把她調到了自己身邊,恐怕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微乎其微。
他承認,那天在病房裡她說的那些曖昧不明的話讓他聽着很舒服,但也僅此而已。現在,他忽然想超越自己權限的管更多的事情,這和他的個性不相符。
他直直的看着明心恩,面無表情,雙脣緊抿,好長時間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明心恩不知道他怎麼了,只是奇怪,剛剛還是好好的,怎麼忽然又變回了以前的冷漠樣子了?但是她沒有問,怕自己一問就會勾起他不愉快的過往,所以也只是看着他,並不說話。
周圍靜悄悄的,他們對望着,傾聽着彼此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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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恩有些忍不住了,她知道如果和他比耐性的話,她絕對是十戰十輸,所以,這次她依然坦然的面對失敗。
“你…..”
她剛想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咣噹”的一聲響讓她所有的話都消散在了喉頭間。強大的聲響讓沒有絲毫準備的明心恩明顯一噤,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尹真的方向微微傾了點。她只顧回頭看來人是誰,卻沒有注意到當尹真看到她這細小輕微的舉動的時候脣角噙着的絲絲笑意。
來人是個二十四五歲的男人,明心恩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但從他目中無人的神態中她猜想他就是尹真那位被“雪藏”了的弟弟吧。
她曾零零碎碎的聽說當年尹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將所有的家產都留給了尹真,而他的繼母和弟弟只得到了象徵性的一點財產,爲此兩人很是不甘,所以時不時的便會出來找些事端,等尹真完全掌握公司的大權之後,他們纔有所收斂,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他們的富貴閒人。
只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他又找上門來,但直覺告訴明心恩,準沒有好事發生。偷偷的看一眼尹真,卻被他抓個正着,她慌忙別過頭,怕他看出了自己的擔憂。
“你先出去吧。”他又回覆到了固有的冷腔淡調。
“可是……”她惟恐他弟弟會對他做出不利的事情,她想陪在他的身邊,人多力量大這句話可不是一句沒營養的空話。只是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尹真便像失去了耐性一樣對她厲聲喝道:“我讓你出去,聽到沒有?”
明心恩咬了咬脣,只好老老實實的出去,但是在關門的時候卻故意沒有將門關嚴實,她是這樣想的,如果尹真的弟弟真對他做出什麼壞事情的話,她就可以在第一時間衝進去解救他於水火之中。正在她爲這點小心思洋洋得意的時候,身後的門卻“砰”的一聲關上了,聽那動靜,顯然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腳,而這個人百分之百是尹真。
明心恩看了看那扇緊閉的門,然後腦袋耷拉着像是戰敗的士兵一樣。側耳傾聽着門內的動靜,可是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有人說話,明心恩挫敗的看了看自己握的緊緊的拳頭,不停的怨念自己現在有能力了卻還是幫不了他。
尹真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足有幾分鐘長,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哪來的那麼大的火氣,當他看到她張望探究的苗頭的時候他就沒由來的光火,他不想把她牽扯到自己的家族恩怨中來,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他也不想讓她爲這些事情不高興。
她應該是一直都快樂的!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轉瞬即逝,但卻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久久難以平靜的波濤。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在乎別人的感受?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在乎她了?但是事實卻是,她像□□一樣不着痕跡的滲入到他的生活中,絲毫不理會他內心的掙扎和反對。
“我以爲你對什麼人都是鐵石心腸呢,現在看來,也不是如此,這世界上原來還有你在乎的人,真是奇蹟,奇蹟呀。”尹國勝神色揶揄的看着尹真,像是在看一出上好的戲。
尹真瞪了他一眼,絲毫不理會他的挑釁,而是直奔主題的說:“你今天來做什麼?”
“來做什麼?自己家的公司,難道我就不能來看看?爸爸遺囑裡沒說我不能過來看看吧?哥。”
他的最後一個“哥”字叫的柔軟好聽,而尹真卻厭惡的皺着眉心,好像極其討厭他這樣稱呼自己。
“我說過,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就儘管找秦伯,一切事情他都會幫你辦妥,你不要沒事就往公司跑。”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最後一句話尹真極力忍在心中沒有說出,雖然兩人不和的事情已成爲公開的秘密,但是在面上他卻不想和他翻臉,不是因爲他對他和那個繼母有什麼忌憚,而是他實在不想再和他們有着糾扯不清的關係了。
很顯然,尹真剛剛說的那些話讓尹國勝很不滿意,但是他滿意於否就不是他所關心在意的了,他現在只有一個迫切的希望,那就是他趕緊離開這裡,以後再也不要出現。
“我自己家的公司爲什麼就不能過來看看?”尹國勝的聲調明顯的表達出了他的不悅。
尹真不爲所動,冷硬的說:“是爸爸的!”
尹國勝咬了咬牙,忍着氣說:“好,是爸爸的沒錯,爸爸的是不是就是尹家的,尹家的是不是就該有我的一份?”
尹真冷冷的望着尹國勝,過許久才輕輕的說:“尹家的不代表就是你的。”
他的聲音很輕,裡面沒有絲毫情緒的外露,但每個字都帶着力度,砸的尹國勝再也無法忍下去了。
“尹真,你別欺人太甚。”尹國勝看着尹真,眼中盡是敵視的光。
“我怎麼欺負你了,你說你哪次的要求我沒有辦到?現在你是要什麼有什麼,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尹真高高在上的態度讓尹國勝險些破口大罵,從小到大,他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不可一世的樣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應該臣服在他的腳下,他就應該是那個讓天下人敬仰的皇帝。他討厭他這個樣子,討厭他這個樣子,討厭他…..
“你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些東西本來就該是屬於我的,只不過是你將它們偷走了而已,尹真,你記着,總有一天你必然會將所有的東西都還給我!”尹國勝氣的有些口不擇言了。
“那你說,什麼東西應該是屬於你的?”從聲音的高低上來說,尹真顯然很不佔優勢。
尹國勝大怒:“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別以爲我不知道,爸爸的遺囑上明明寫的是公司歸我所有,我當時是親眼看到的,如果不是你從中做了手腳,怎麼可能後來會變成了你?”
尹真輕笑,是發自內心的嘲諷的笑,他看着他,面帶笑意,眼神冰冷,他說:“那你就應該仔細的想想,爲什麼後來遺囑的受益人會是我?如果你真想知道事實真相的話,那麼我建議你去問一下你親愛的母親,我想她對這事情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尹真,你真無恥!竟然妄圖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媽媽的身上。”尹國勝的聲音再次佔領了至高點。
只是這次,尹真沒有再接話,因爲他眼尖的看到了門口那顆好奇張望的腦袋。尹真用眼神狠狠的剜了明心恩一眼,那凌厲的眼神成功制止住了她要衝進來的衝動。
他的眼神再清楚不過的告訴她,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明心恩尷尬的站在半開的門邊,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天之後纔回過神來,趕忙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撒着彌天大謊說:“我、我是看你們說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你們要不要水,所以、所以我就進來看看。”
她是真的很不善於撒謊,特別是在他的面前,一說謊話她就有種被窺破的心慌感覺,整個臉也燥燥的像是有火在燃燒。
她嬌羞垂首的樣子讓尹真的心微微一動,相似的場景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也是這個樣子,臉紅紅的,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只是一時之間他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一定不是在公司內部。
這讓尹真想起了爲數不多的在公司外面的見面,她和那個叫尹堂的男人在飯館裡雙手交握的場景像過電影一樣在頭腦中一次又一次的閃過,他忽然有種想摔東西的衝動,這是尹國勝百般挑釁都沒有達到的境界。
尹真深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要冷靜,他不能在尹國勝面前暴露自己任何一個弱點。
明心恩被他變幻不定的表情弄的不知所措,只好在他還沒發作之前趕緊關門閃人,她真怕他下一刻就會對自己咆哮出聲。可是等她逃出去之後又忍不住靠在牆上吃吃的笑起來,她還記得後來她“回心轉意”要跟師父學武的時候師父曾問過她爲什麼,她回答說她要做聖鬥士,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愛的人。現在看來,即便是她的功夫再好也無法成爲聖鬥士了,因爲在他的面前,她註定是個弱者,是被他保護的那個人。
尹國勝依然在耳邊嘮叨不停,可是尹真再也沒有心思去聽他的任何一句話,他的腦海中只有她,只有她,只有她……
許多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重疊交換,頷首緘默的她,喋喋不休的她,明媚微笑的她,暗自垂淚的她,這其中有穿着現代裝的她,但是大多數,都是穿着古裝的!
尹真不知道自己腦子中的哪根線又搭錯了,他只知道他很煩,很煩,因爲他無論如何努力的去想也想不起到底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她。她像遊移在海岸線上的一條美人魚,在他的面前揮動着她美麗的尾,但當他用被吸引住的目光去打量她的時候,她又一頭扎進了深海中,只爲他留下了起起伏伏的海濤。
生命中第一次出現了一個他琢磨不透的人。
“夠了!”
尹真的拳頭用力的砸向桌面,腦中的紛亂和尹國勝聒噪的聲音瞬間消失。
尹國勝看着一瞬間就變的暴跳如雷的尹真,嘴脣是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但是不說話面子上又過不去,最後只好丟下一句“你等着,我一定會找到你修改遺囑的證據,你從我這拿走了什麼東西早晚都要悉數還給我”,然後揚長而去。
尹真是連個“隨便”都懶得和他說,等尹國勝走遠了他方纔拉開門去找明心恩,可是樓道里哪裡還有她的影子,她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尹真嘆息,唉,美人魚又回到她的深海龍宮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