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堂沒想到自己還會主動敲開那扇門。
如他所想般, 開門的是艾朵朵。她一看是尹堂先是一愣,然後又笑說:“恩恩不在。”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她的。”
艾朵朵的眼睛一下子變的晶亮, 那、你是來找我的?
“我只是想來看看。”
只一句話, 又將剛剛還活蹦亂跳的艾朵朵打回了原型。
用不到這麼直接吧, 不帶這樣打擊人的。艾朵朵邊給尹堂倒水邊腹誹, 這樣手腦兩用的結果是, “一不小心”水好像熱了點。將滾燙的開水遞到尹堂手中,然後看着“皮糙肉厚”的他不動聲色的握着水杯,艾朵朵頓生無力感。
不會吧, 連這樣他都不能注意到她,看來她這輩子是真的沒有機會了。然後某人便一個人訕訕的躲到沙發裡劃圈圈。
尹堂回頭, 恰巧將這幅畫面撲捉到眼中。他笑着在艾朵朵身邊坐下, 問:“怎麼又不高興了。”
艾朵朵興奮, 可總算是注意到她了,擡頭對他微笑, 可是當看到他的眼神的時候,又開始了她低頭磨牙的運動。
“怎麼了?”尹堂的問話在艾朵朵聽來有些明知故問的成分。
擡眼瞪他,艾朵朵厲聲喝道:“以後不許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什麼樣的眼神?”尹堂不明白。
“就是像看着一個孩子一樣的眼神。”
尹堂笑,“你在我面前可不就是一個孩子?”
艾朵朵咬牙,“你才比我大幾歲, 我在你面前怎麼就成了孩子了?如果像你這麼說的話, 那是不是恩恩在你面前也是個小孩子?”然後她笑嘻嘻的看着尹堂, 想他這次再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吧。
“你和她是不同的。”
“怎麼不同?她也沒比我大多少好吧。”艾朵朵低頭鬱悶的捶着沙發, 像是自言自語, “爲什麼就不同呢?爲什麼就不同呢?”
尹堂揉了揉她柔軟的長髮,笑了笑, 沒有說話。
朵朵,你知道嗎?因爲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而你早已經逝去的親人,他們是我的哥哥和表妹,他們曾經深深的相愛過,雖然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就是那段愛情的延續者,可是那卻是一段真真切切存在過的改變不了的歷史。
我是不可能喜歡你的,因爲在我的眼中你就像我的孩子,我只會像一個長輩一樣寵你愛你,卻永遠也不會用一個男子的心境去愛你。
當然,這些想法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對她說出,他只是等着,等着她在日復一日的時光雕磨中慢慢將他忘記。他只是她生命中衆多渡口中的一個,而不是她可以依靠停留的彼岸。
想到這些,尹堂不禁搖頭苦笑,想想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明心恩的渡口而非彼岸呢。可是他,依然毫無目的地的堅持着,這樣的堅持也許在外人的眼中看起來異常的可笑,可是他卻覺得他的生命就是爲此而來,他生來就是爲了愛她。
他生爲她來,死亦爲她而來!
艾朵朵當然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一把打開放在她頭上的那隻手,然後一個人繼續躲在自己的小角落裡尋找着答案。
他爲什麼就不喜歡她呢?
尋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她答案。擡頭看尹堂,又一個人躲到陽臺上抽起了煙,菸圈在他周身盤旋纏繞,將他重重的包裹其中,他就好像水中的倒影一樣只能看的見卻永遠也抓不到手。想着這些她忽然笑了起來,她想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不滿足於這樣寂寞的不求回報的愛着他了?或許就是從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用那種寵愛的眼神看着她的時候吧?
以前的他,雖然不愛和她說話,可是他那時看她的眼神還算是正常的,他們最起碼是處在同一水平線上的人,她想如果他不再愛恩恩了他們還是會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現在的他,雖然言談舉止中多了些對她的關懷寵溺,可是他那種高她一級的神態分明的告訴了她,就算以後他不再愛恩恩了,他們還是沒有一點在一起的可能。
如果說以前的她在愛情上判的是無期徒刑的話,那麼現在的她無疑是被判了死刑,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這樣的改變讓她變的煩躁惱怒,讓她迫切的想抓住那些漸漸遠離的東西。可是當她伸出手後卻還是兩手空空,甚至連原本水中的倒影也在陣陣漣漪中消失不見了。
尹堂依然靜默的抽着煙,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條被皎潔的月光照的透亮的路上。她將出現的路上。
一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車子慢慢駛入他的視線。司機步下車子,打開後車門,明心恩的身影從中出現。尹堂的手一震,一截菸灰掉落在了地板上。
沒有感覺到他的視線,和司機道別後她便低頭前行,不復以前的神采雀躍。從她的肢體語言中尹堂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一定是那個人惹她不高興了,也只能是他。想到這些,尹堂不禁雙拳緊握。
如果他不知道珍惜她的話,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數分鐘後,開門的聲音穿過客廳傳來,尹堂愣了會,終究還是回頭看了看。
明心恩呆呆的站在門旁,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死灰般慘白。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好像生活對於她來說已經沒有了丁點希望。就算是在沒有老四的日子裡,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她。
尹堂大驚,大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厲聲問:“是他欺負了你!”他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明心恩擡頭愣愣的看着他,沒有絲毫反應。等他再欲詢問的時候,她卻忽然抱着他趴在他的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一遍又一遍傷心欲絕的不停重複着這句話。
尹堂不再問話,任由她將傷心的眼淚灑落在自己的肩頭,只是不停緊握的雙拳開始咯咯作響。他饒不了他,他絕對饒不了他,他怎麼可以讓她這麼傷心,他怎麼可以?這是他想用一輩子來保護的人呀,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在她等了他那麼多年之後!
虧他當年還說,他要把她刻在眼睛中,那樣即使沒有了記憶他也可以看的見她,即使到了來世也不會忘記。可是現在,他做了什麼?他只帶給了她傷心的眼淚。
尹堂雙臂慢慢收緊,緊緊的將明心恩圈在懷中,好像只有這裡纔是最安全溫暖的港灣。
“如果他不能好好的待你讓你開心的話,那麼無論是用什麼樣的卑劣方法,我也不會再放開你了。”他輕輕的說。
明心恩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樣,瞬間回過神來,她看着他,眼淚不再滾落。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她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氣說。
尹堂習以爲常,“我不會不管的。”
他的關切讓明心恩再也僞裝不了了,她看着他,眼中噙着淚衝他大吼道:“我說不讓你管不讓你管不讓你管,你聽到沒有?你知道嗎?你就是那個讓我們不快樂的源頭,你就是橫在我們中間的那根刺,我不可以再做到對你的存在熟視無睹,我做不到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她白淨的面頰滾落而下,尹堂卻只是脣角輕輕扯動了一下。
自從他今世再次見到她之後,她在他的面前總是進退得宜的保持着適當的距離,她從不對他發火,她從不在他的面前泄露自己的情緒,這些無一不都是在向他表明,他只是她生命中普通的一員。
而今天,她第一次衝他發火,她說她再也做不到對他熟視無睹了……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爲什麼還要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爲什麼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視你?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因爲,在你的心中,我不再是一個普通無關的人了,是嗎?你也會在意我了,就像在意他一樣在意我了?”尹堂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淚,脣角掛笑的說。
“你愛上了我!”
只這一句話便再次成功的止住了明心恩的眼淚,她瞪大了眼睛,先是震驚的看着他,然後便不住的後退搖頭,“不,我沒愛上你,我怎麼可能愛上你呢?我的心中只有尹真,只有他,我等了他這麼多年,一直在等,我不可能愛你的,我不可以,不可以!”
尹堂笑,他聲音啞啞的問:“面對這樣的你,你說我是應該傷心還是應該高興?”
明心恩沒有回答她,她只是不住的搖頭說,不可以,不可以。然後她打開臥房的門,砰地一聲將自己關在了那個可以逃避的狹小空間內。
尹堂伸出手,卻在快要靠近門的時候懸在了空中。
“我是應該高興的。”他說,“可是,我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因爲我不想見你有一丁點的傷心難過,我不想你因爲我而爲難。”
從始至終,艾朵朵都是安靜的坐在沙發裡,她看着面前由兩人變成一個人,她看着很長時間後那個人開門離去,整個過程,她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