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王牌煩了,事情竟還有這麼難看的一出,戴待也不願意在這裡繼續呆下去,和顧質一起往小顧易的病房走。
行至拐角處,悄然站立着的戴曼忽然喚住了她:“小待。”
戴待的腳步滯了滯。擡眸,看着戴曼,沒有說話。
“我先回去。你們好好聊一聊。”顧質輕輕拍了拍戴待的手背,對戴曼點頭致意後,將相處的時間留給她們。
兩人靜默地對視,均在打量着對方。
少頃,戴曼問:“孩子的狀況還好嗎?”
“嗯。”
戴待的回答過於簡單,所以語氣稍顯冷漠。
不過戴曼似乎並不在意,繼續道:“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受苦了。”
她的口吻也聽不出太多的感情,不知是真的鐵石心腸,還是如同戴待一樣只是在剋制。但不管怎樣,戴待的心裡是有些不好受,她悶悶地應了一句:“還好。都過去了。”
應完之後。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沉默間,可以聽見林銀蘭和戴乃遷那邊似乎重新鬧起來的動靜,聽得戴待愈發心煩。
“前兩天我去杜家了。”
因爲已從顧質口中得知戴曼和杜君儒的陳年舊情,此時戴曼主動提及杜家,戴待不覺得奇怪和突兀。她也不接話,等着戴曼的下文,卻是察覺。戴曼看着她的目光,隱約恢復了一抹過去的柔和。
“你和他……很有緣。”
人稱指代雖然模糊,但稍微瞭解內情的人,不難知道,戴曼口中的“他”指杜君儒。她柔和的目光籠着戴待,忽然擡起手,輕輕觸上戴待的臉:“如果你是她的女兒,該多好……”
沒能和所愛的男人在一起,還不得不揹負着屈辱躲在另一座城市裡。深埋思念,了此終生。她這句話蘊滿濃濃的遺憾,戴待懂。因爲懂,所以對她的心疼多過對她的怨恨。
此時此刻的戴曼,彷彿和南城的破舊老樓裡那個姑姑無異。戴待酸着眼睛。特別想回握住戴曼的手,醞釀許久的那一聲“媽”盤旋在腦海中。
戴待心裡打着鼓,張了張嘴。戴曼卻先一步斂起所有神色:“明天一早我就回南城。一切都和我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語氣淡漠,決絕堅定。
“好。我明白了。”戴待默了一默,“保重,姑姑。”
戴曼眸光微閃,“對不起,小待。”
戴待扯扯嘴角:“我先走了。”
走道不長,戴待的背影沒一會兒就消失。
“對不起,小待。”戴曼仍舊立於原地,從戴待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轉而又望向戴乃遷的方向,譏誚地一勾脣,“幸好……你也不是他的孩子……”
拉開病房的門,裡頭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奇怪地盯着她,戴待愣了愣,連忙查看了一下病房號,這才發現自己心不在焉,走錯了樓層。
戴待不由自嘲地搖了搖頭。
和戴曼之間,終是有了個了結。這樣的結果,戴待預料過,可切身面對時,卻原來根本做不到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這個樓層是婦產科,走道和大廳,幾乎清一色挺着大肚的孕婦,臉上籠着幸福,看得戴待也情不自禁翹起脣角的弧度,心頭舒服許多。
想起小顧易,戴待加快了腳步,迎面卻險些和人撞個正着。
“對不起!”戴待一邊道歉,一邊彎腰幫忙撿起對方掉在地上的報告單。瞥見上面“確認妊娠”幾個字樣,她笑了笑,正欲將報告單遞給對方,嘴裡尚未出口的“恭喜”霎時卡住。
因爲剛剛險些撞上,所以杜子萱還保持着護住肚子的姿勢——雖然她的肚子暫時還看不出什麼。
顯然沒料到會在這兒不湊巧地遇到戴待,杜子萱的表情也有瞬間的愣怔。
戴待下意識地重新低頭看報告單。
杜子萱忙不迭劈手奪過:“你幹什麼?!”
“萱萱,你……”戴待一臉驚詫——她已經確認了,報告單上的姓名一欄確實寫着杜子萱的名字。驚詫過後,她的神色立即肅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不用你管!”杜子萱繞開戴待要走,戴待跟在她的身後,連發炮珠地問:“你不是沒有男朋友嗎?哪裡來的孩子?孩子的父親是誰?杜夫人知道嗎?你——”
“你煩不煩啊!”杜子萱捂了捂耳朵,“你是我什麼人?!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我的孩子又關你什麼事?!”
戴待對她的怒火熟視無睹:“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
聽出戴待的言外之意,杜子萱憋紅了臉:“你胡說八道什麼!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和每個男人都不清不楚!”
戴待忽略她的惡語相向,繼續追問:“那孩子是誰的?孩子的父親知道嗎?他現在人呢?”說着,她拉住杜子萱的手,“不行,我現在陪你回家,這件事要和你媽媽好好聊聊。”
“你讓開!”杜子萱猛地推開戴待:“家裡只剩我和我媽相依爲命,她當然知道我的事!用不着你這個外人假好心!虛僞!”
戴待穩住身形:“那好。我剛好要去看看你媽媽,我送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杜子萱立即拒絕,神色間難掩緊張之色。
戴待看在眼裡,忽然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見狀,杜子萱徹底慌了,“不要!不要告訴我媽!”
戴待的眼睛黑漆漆的,“那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我很愛他,我是自願的。”杜子萱抓着戴待的袖子:“我也是剛檢查出來,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戴待接着問:“那個男人是誰?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你不認識他的,是我的一個老同學。”杜子萱連連搖頭:“你先不要和我媽講。等我告訴他我懷孕之後,會和他一起去見媽媽的。嫂嫂,你讓我自己處理好不好?你就讓我自己處理。”
不消一會兒,杜子萱就哭得梨花帶雨,念着杜家的那副光景,戴待的心禁不住軟下來,思索片刻,緩了緩語氣:“你自己能處理清楚最好。”
“別哭了,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戴待給她擦了擦眼淚,“所以你現在是要去找他嗎?”
杜子萱點頭。
戴待瞟一眼杜子萱手裡攥着的皺巴巴的報告單,“那就你先自己處理,有什麼情況,記得及時和我聯繫,打商量。我會跟蹤你的後續消息的。”
“嗯。”杜子萱吸吸鼻子。
戴待輕輕嘆了口氣:“行,去吧。”
回去小顧易那,病房門口,顧質剛送走兩位醫生。
“怎麼了?小顧易呢?”戴待問,
“別緊張,小顧易沒事。還在睡。周媽在裡面看着。”顧質笑了笑,“是我找醫生商量給小顧易會診的事。”
“會診什麼?”
顧質回答:“聯合了另外幾家醫院的兒童自閉症醫生,重新給小顧易的自閉症病症做評估。”
“什麼意思?”戴待蹙眉。
顧質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將畢嫿的猜測告訴戴待:“小顧易可能……並不是自閉症。”
戴待愣怔一秒才反應過來,說不出是驚訝多一點還是歡喜多一點,當即瞪大了眼睛:“怎麼……”
“噓——是可能,只是可能,並不是確認。”顧質用拇指壓了壓戴待的脣角,“本來不想告訴你,擔心最後空歡喜一場。”
“我明白我明白!”戴待的淚珠子滾落。
“明白還哭?”顧質笑了笑,摟戴待入懷:“我選擇告訴你,是因爲,無論什麼結果,對我們來講,都沒有區別。他是我們的兒子。”
戴待蹭着他的胸膛使勁地點頭,頃刻之後纔回過神來問:“如果小顧易真的不是自閉症,那……是許醫生誤診了?”
“你還是沒聯繫上許醫生?”
“嗯。”戴待凝思,“我回頭問問段禹曾。”
顧質眉心折起,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手機裡進來馬休的電話。
顧質去接電話,戴待進了病房,收拾了兩件小顧易的衣服在浴室裡手洗,等她晾好衣服,顧質也接完電話回來,表情卻有點異樣。
“公司裡出了什麼事嗎?”戴待坐到顧質身邊,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
“是‘可視廚房’。”顧質往沙發後一靠,不勝其煩地揉了揉眉心:“Jeff剛剛弄傷了手,明天的直播他出不了鏡。”
“怎麼這麼不小心?”戴待蹙眉。
“可視廚房”的節目本來由她擔任出鏡廚師,但因爲小顧易的意外,顧質念及她大概沒什麼心思了,便重新安排了Jeff,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
Caprice裡已經沒有其他人能夠作爲代表了,顧質煩的就是這個。
“看來,你沒有我,還是不行啊。”戴待將削好的蘋果塞到顧質的嘴裡,然後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我去吧。”
顧質握住戴待的手:“我已經讓馬休去解決了,輪不到你操心。”
“你又壓榨馬休的勞動力?”戴待笑,“不用再麻煩了,就讓我去吧,幾個小時而已。何況——”
戴待望向病牀上睡着的小顧易:“原本我打算在節目上做的菜,就是要送給小顧易的生日禮物。”
她怎麼會忘記呢?再過三天,小顧易就滿四周歲了。
於她,於小顧易,於顧質,都是非同尋常的一個日子。
手背上傳來潤澤的觸感。
戴待低頭,顧質也正吻完她的手背擡頭。
四目相對,彼此沉默着,露出會心一笑。
顧質在這時忽然問:“哪來的?”
見他指着她的右耳,戴待下意識地擡頭摸,摸到了珍珠耳環,這才記起,那日從段禹曾他母親的大宅子回來,緊接着就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她壓根還沒把耳環摘掉。如果不是剛剛爲了洗衣服方便將頭髮紮起來露出了耳朵,恐怕得繼續把它遺忘下去了。
“噢,之前買着戴來玩玩的。”戴待扯謊——她自然不會告訴顧質它的真實來歷,否則他又得打翻醋罈子。
說着,她把它摘下來,隨手塞進自己的包裡,一轉身,顧質的目光落在她的包上,面露沉凝。
戴待有點心虛:“怎麼了?”
“沒什麼。總感覺有些眼熟。不過想不起來了。”顧質收回目光,再度往沙發後靠去,閉目養神,沒有細究。
戴莎的命搶救成功,卻是不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又或者永遠都醒不過來。換言之,就是植物人。
戴乃遷揚言要和林銀蘭離婚,再不管她們母女。這下林銀蘭都無動於衷,直到聽到醫生宣佈“植物人”三個字,她直接暈死在手術室門口,加之她本身患有子宮頸癌,也是命不久矣。
王牌傳來這些消息時,戴待已經在Caprice裡。她的手僅是稍微滯了一秒,便繼續緊鑼密鼓地爲之後的節目直播做準備。
“不好意思,Alexa,給你添麻煩了。”
“你現在杵在這,纔是給我添麻煩。”戴待瞥一眼滿面羞愧的Jeff和他顫着繃帶的手,砸嘴趕人:“原本就該由我來,如今轉了一圈,又回到我頭上。你快出去吧,沒看見今天廚房裡的人很多嗎?已經沒你的位置了。”
Jeff露一口白牙:“我出去外廳,和大家一起看效果。”
戴待頭也沒擡,直接揮揮手。
張羅完苗條幫她做最後一次食材清點,身旁有人端着一簍子剛殺完的魚經過。魚腥味鑽進鼻子裡,涌上來一陣強烈的噁心,戴待連忙彎下身子就着旁側的洗手池乾嘔,感覺胃裡空蕩蕩,根本沒什麼可吐的。
身旁遞過來一張溼紙巾。
“謝謝。”戴待接過,擦了擦嘴,身旁又傳出一把熟悉的聲音:“戴小姐,不舒服嗎?”
戴待扭頭,浦西穿着一身廚師服,對着她面露關切。
“是你啊。”戴待站直身子,“我沒事。”
浦西對她伸出手:“很高興,今天能給你打下手。”
戴待伸出手和他的手觸了觸:“沒想到,原來這期前來助陣的明星嘉賓是你。”
浦西微笑:“我不太會做飯,昨天晚上才臨時看了點資料。咱們算是舊識,待會兒我如果做錯了什麼,請在電視機前給我留點面子。”
“不敢不敢,我纔要你多多關照。我稍微對你說話重點,你的粉絲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戴待接着他的揶揄調侃,卻也僅此而已,沒再進一步廢話——她和浦西本就不算熟,今天見面,更是感覺他和上一次又大有不同。
沒想到,浦西倒是主動提起戴莎:“只是植物人,還是便宜她了。戴小姐覺得呢?”
“無所謂了。”戴待看着浦西:“我好奇的是,你到底和戴莎說了什麼?她自殺用的刀片,是你給她的?”
浦西佯裝謹慎地環視身周,戲謔:“戴小姐是在幫王警官套我的話嗎?”
戴待噗嗤一聲。
“無所謂了。”浦西學着戴待的口吻說出同樣的話,隨即聳聳肩:“我早上來這裡之前,已經交代孫策把當時手環裡遺失的記憶卡和舊工廠丟失的攝像機送去警察局。”
戴待愣了愣。
那些東西找到了?
大概是看出戴待的疑慮,浦西緊接着道:“過程早就無所謂了,反正,戴莎得到她應有的懲罰。”
話音落下,現場有人喊着馬上要開始直播了。
浦西伸臂擺出一個“請”的姿勢:“走吧,戴大廚。”
戴待笑了笑。
關於戴莎的話題,就此打住。
節目進展得很順利。
戴待只需像平常一樣在廚房裡安安靜靜地做菜,雖然多了好幾臺的機器對準她拍攝,以及多了個打下手的浦西爲了節目效果,插科打諢地鬧出點什麼動靜、說點什麼臺詞,但一旦專心於食物上,根本外界根本打擾不了。
她在法國學廚時,經歷過現場幾千人圍觀你做菜的過程,何況現在觀衆們是隔着電視屏幕在圍觀,更沒什麼好緊張害怕的。
一道菜,完整的一套程序,大概二十分鐘。
然而,未等結束,中途,馬休忽然匆匆跑進來,一臉肅色地和導演溝通着什麼,導演大發雷霆,燈光什麼的倒是“啪”地全滅了。。
隨後,馬休滿面晦色地來到戴待面前:“戴小姐,節目不錄了。顧總讓你先回醫院。”
戴待關掉火,蹙眉問:“出什麼事了。他人呢?”
馬休沒說話,只是不明所以地看向戴待的身後。
戴待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瞥見角落裡放着一個大筐,裡面裝着的瓜果半遮半掩。她愣了一下,臉色微變,忙不迭蹲到筐前,把筐從桌底下拉出來,隨即怔住。斤大聖亡。
最上面的番茄,個頭比一般的番茄要大,顏色也比一般的番茄要豔。格外漂亮。
是的,這確實不是普通的番茄。如果戴待沒有猜錯,這些番茄全是轉基因的。
戴待偏頭看了看幾臺攝像機所在的位置,腦子一轉,隱約明白過來什麼。
而馬休接下來的話驗證了她的想法:“就是這些番茄,上了鏡頭,被一些細心的網友注意到,特意截了圖。你知道的,咱們公司旗下的餐廳一直以來打出的都是綠色無公害的有機蔬菜瓜果,現在被鏡頭拍到轉基因番茄,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臉?”
“何況最近兩年,轉基因食品的安全問題正在風口刀尖上,網絡上已經有一堆的‘反轉基因’網友發起對我們公司的討伐。顧總眼下正在公司和公關團隊一起解決問題。他讓我過來餐廳暫停節目的直播,趕在食藥監局和工商局的調查人員過來前,先搞清楚這些東西的由來。”
是啊,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TK旗下所有餐廳的食材,都有專門的供應商,蔬菜瓜果一類的更是有固定的生產基地,顧質每年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去基地考察,就是爲了保證食材來源的健康和安全。
要知道,對食品公司來講,食品安全上出了問題,可是最致命的打擊。現在這樣……
“戴小姐,司機在門口等着,你快去換衣服,先回醫院和照顧小少爺。”馬休催促。
戴待沒有拒絕,立即往更衣室去。她很清楚,自己呆在這裡不會有任何作用,還會給顧質增加心理負擔,不如乖乖聽話回醫院。
不過,她總感覺,她好像把什麼事情給一時忽略了……
外廳裡,前來就餐的客人已經安排走了,電視臺的人因爲器材比較多,還在陸續收拾着離開,而餐廳的員工們則全都被暫時限制行動。
戴待掃過員工們竊竊私語的焦慮表情,心中一片陰鬱,走進女更衣室。打開衣櫃門的瞬間,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她的手霎時一抖。
轉基因……
番茄……
她怎麼纔想起來?
某個暴雨的夜裡,她分明就在餐廳裡看到Jeff在研究轉基因!還有,還有前段時間,就是在廚房裡,她眼尾掃見Jeff在切的番茄又大又紅,當時根本沒多想!
戴待匆匆往外走,心裡一片驚慌與不解。
Jeff……
可是,真的是Jeff嗎?
他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不,他明明那麼清楚廚房裡的規矩,怎麼會在廚房裡用轉基因番茄?又怎麼會把那麼多的轉基因番茄不小心落在廚房裡?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爲什麼——
“待待姐!”迎面碰上苗條,戴待腳步不停,蹙眉問:“Jeff呢?你看見Jeff了嗎?Jeff在外廳嗎?”
苗條跟在戴待身後,不解:“怎麼了嗎?找Jeff找這麼急?你的衣服都才換了一半。”
“問他點事情。”戴待繃着臉。
“後門啊,我進來前纔看到他走去後門,好像是接電話。”
戴待不疑有他,走出更衣室,直奔後門,卻是空空如也。
“人呢?”戴待蹙眉回頭問苗條。
有條手帕忽然在她面前揮了揮,她的鼻子裡瞬間吸進一陣清香,下一秒便渾身無力,兩腿發軟,眼前發黑。
暈過去前,她看到苗條扶着她的身子,眼圈發紅,面露歉意,嘴型分明是在說“對不起,待待姐”。
醒來的時候,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戴待整整呆了五秒,猛地掐一把自己的手,清晰地疼痛感告訴她,自己沒有在做夢。
熟悉的小黑屋,無人問津的逼仄空間,一張她正躺在上面的木牀,木牀旁的一張木桌,以及牆角處布簾圍出來的一塊區域。
夕陽從那方小小的窗戶照進來一小戳的餘暉。空氣裡飄散濃重的鐵鏽夾雜着經久不見天日的腐朽味,隱約還能聞到四年前殘留的血腥味。
戴待抱住雙肩,蜷縮着身子,不住地發抖,愣愣地看着牆上刻着的無數個正字,於眼前閃過一幀幀痛苦的畫面。
沒有做夢,卻勝似噩夢。
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再度被關回到這裡。
這個曾經囚禁了她近乎一年的牢籠。
怎麼會這樣……
爲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戴莎和林銀蘭囚禁她的地方……
爲什麼還會有其他人知曉……
苗條……苗條……
戴待在脣齒間默默唸着苗條的名字,腦中思緒萬千,卻如毛線球般一團亂,根本想不通,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天花板上在這時有動靜傳出。
戴待擡頭,正看見頂上的機關打開,露出一個直徑約爲二十釐米的洞,隨即是某種器械運轉的聲音,一個食盒便從洞裡慢慢地升下來。等食盒穩穩地落在木桌上後,抓着食盒的細杆臂升了回去,洞口重新關上。
這樣的場面,對於戴待來講,一點兒都不陌生。
一模一樣。和以前每天給她遞送一日三餐的方式一模一樣。
一切就好像……昨日重現。
說起來還有點可笑,大概是有過經驗,所以一開始的恐慌過後,她已經漸漸鎮定了下來。原來連這種被囚禁的經驗,也是有用的。
就是不知道,這一次,她又會被囚禁在這裡多久……
吃,睡,發呆。
睜開眼,依照小天窗外送進來的不太透亮的白色光芒判斷,新的一天剛剛開始。
戴待緩了緩身,坐了起來,在牆壁添上“正”字的第三筆。
從餐廳被抓來的那一天數起,今天是在這裡呆的第三天。
第三天……
戴待閉了閉眼,三天來,第一次有想流淚的衝動。
小顧易的生日……
她計劃好要給小顧易過生日的。四年,她有機會給小顧易過的第一個生日,就這樣泡湯了……
天花板上又是一陣動靜。
戴待等到動靜消失後才重新睜開眼,下牀,行至木桌前。
今天的早飯是白粥搭配小黃魚乾。
依舊是她喜歡吃的。
把她關在這裡的人,貌似十分清楚她對食物的偏好。
戴待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小黃魚乾,正準備和着白粥吃,胃裡忽然涌上來一股噁心,她急忙偏了偏身子,扶着桌子一陣乾嘔。
心口難受得緊,戴待的手輕輕覆上小腹,淚珠子終於忍不住“啪嗒-啪嗒”,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接連不斷地滴落到地上。
“她這是……”封奇將目光從顯示屏移到旁側的男人身上,見對方盯着屏幕雙脣緊抿,他止住了話頭,桃花眼裡一片瞭然。
“三天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封奇坐回沙發,懶懶地問:“你不說,我可沒法讓手下幫你佈置,到時候出了問題,別說我不夠朋友。”
對方沒有迴應,只是忽然站起身,走出了監控室。沒一會兒,他重新走進來,坐回顯示屏前,這才說了一句:“我還沒考慮清楚。”
他說完這句話後,封奇通過顯示屏,看見關着戴待的小黑屋裡的天花板再度打開,送進去了一個藥瓶。
封奇勾脣笑了笑:“沒考慮清楚什麼?我怎麼覺得,你做事不如以前果斷了?就說之前的幾件事,明明可以——”
封奇沒能說完,因爲對方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封奇讀懂他的意思,眯了眯眼,攤攤手:“好,隨你。反正是你的事,成不成功,與我無關。”
戴待自是知道房間裡裝有攝像頭。
抓她來的人應該在監控着她的一舉一動。
所以對於對方及時送進來的藥,戴待一點都不詫異。
可是藥瓶上沒有任何標註,她不知道對方給的到底是什麼藥,她倒出兩顆藥丸瞅了半天,最終還是不敢亂吃。
戴待把藥丸裝回去,擰上蓋,放到桌上,準備喝幾口白粥,腦中驀然有道靈光閃過。她急忙拿起藥瓶,緊緊盯着瓶身上貼着的用來寫藥名的白紙,臉色幾經變幻,最終成一片不可思議的慘白。
“她這又是怎麼了?”封奇不是一個好奇寶寶,可只有他們兩個,對方的話異常地少,他只能藉機多說兩句。
沒等得到回答,封奇的手機有電話進來,接起後,他原本舒緩的臉驟然冰凜一片,桃花眼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這下子,輪到對方問封奇:“怎麼了?”
封奇冷冷一眯眼:“那個杜子騰沒死。”
男人擰眉。
“港城的警察和你們這裡的警察聯手,讓杜子騰詐死,偷偷安排他去了港城。那小子有點本事,你讓我幫忙安排善後的季成傑居然被他逮着了,還順手踹掉我爸底下的一個小巢。”封奇解釋着,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外套:“這下我真的得回港城善後,沒法陪你了。手下的人都留在這,都是從五年前開始就過來的那批人,差不多都認識,隨便你差遣。”
“朋友,無論結果如何,我欠你的人情,就還到這裡爲止。”封奇有意無意瞥一眼屏幕上的戴待,眸光沉沉:“究竟要怎麼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什麼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作爲過來人,我最後要提醒你的只有一句話: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很難挽回。”
封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準備走,便聽他道:“我想我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
封奇循着他的目光看回顯示屏,看到一個屏幕上,大量的警車駛入莊園。
另一個屏幕上,戴待摔碎了用來裝白粥的瓷碗,抓起一片碎瓷,抵在左手手腕上的舊傷口上,揚着臉,站在小黑屋裡,對着每一個方向,都說了同一句話。
一字一頓,口型十分清楚。
她在說:
“段禹曾,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放我出去。”
(不好意思,寫着寫着,還是沒能兌現承諾,寫到最後。但不管怎樣,就剩最後一次的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