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輛旅遊大巴又載來了一車客人。加上這輛車,寺廟外面的空地裡已經有四輛車停在這裡了。這並不是結束,按照和尚們的說法,今天遲點的時候,也許還有其他幾輛車會到。
就像很多人知道的,宗教旅遊纔是是旅遊界真正長盛不衰的常青樹。這座菩提寺雖然說地處偏遠,但是它卻從來也不缺乏遊客,或者說,香客。要知道,真正只是單純好奇心(而不是有着信仰方面的因素)的人,通常是不願意浪費這麼多時間跑到這麼一處偏遠的寺廟裡觀賞的,他們有更好更多的選擇。
因爲有這麼多訪客的緣故,雖然說這座寺廟頗爲古老,但是實際上內部卻相當現代化了。它不僅通了水電,還安裝了現代化的潔具,甚至還有不比旅館差的客房,以供香客使用。事實上,不止是旅館,寺廟裡面還有幾位商人常駐,他們出售各種東西,比方說衣服褲子之類。
當然,除了要來的,還有要走的。路邊停靠着一輛中巴車,車子已經發動了,目的地是邊上的一座小城——名字陸五也記不清,反正是比例尺稍微大一點的地圖上都沒名字的那種小地方。但是,這個小地方卻有着老兵佈置好的暗手。現在老兵急切的想要去那裡,調動自己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東山再起。此時此刻,車裡的乘客已經就位,但司機不知道是上廁所了亦或者去拿什麼東西,暫時還沒出來。
老兵和小兵就站在車門邊上和陸五、湯瑪士道別,他們要坐這輛車離開。畢竟,對於老兵來說,時間寶貴。
也許人類的悲哀就在於他們有限的資源和無限的慾望吧。三天之前,老兵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活着逃出生天,但是現在,他的希望卻變成了用最快的速度恢復自己的權勢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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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都已經洗過澡。老兵、小兵還有陸五都換上了一套普通的衣服(寺廟裡就有賣),而湯瑪士卻是所有人中最顯眼的一個:因爲他體型較大,寺廟的小店沒有合適他的衣服,所以他不得不換上一套灰色的僧袍。不過明顯這洋鬼子記者不在乎這個,相反,他穿着僧袍還很得意,給自己自拍了好多照片。
“那麼,就此別過了,日後再見。”老兵對着湯瑪士說道。他是真心真意的表示感謝。沒有這位洋鬼子記者的話,他這一次恐怕難逃一劫。“這一路多蒙湯瑪士先生照顧了。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再相聚。”
“不客氣,張上校,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來這裡的採訪你。”湯瑪士回答。
“一定會有機會的!”老兵和他握了握手。
“還有,陸五大師,”老兵把頭轉向陸五,現在老兵堅持用大師來稱呼陸五,陸五現在也不得不接受了。“這一次在下能夠逃出昇天,多虧了大師的援手。救命之恩,在下永世難忘。”他深深的行了一禮。
“張某人雖然德行淺薄,交遊不廣,”老兵說道。“但是在東南亞地方,卻有一點人脈,幾分小面子。別說東南亞,在全世界範圍內,張某人也能找到幾個肯幫忙的朋友。陸五大師他日有用得到張某人的地方,張某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陸五絕對老兵說話的方式有點誇張,但是並沒有指出這一點。他們曾經因爲共同的困難而結成一支隊伍,但是現在一切已經結束,已經到了大家各奔東西的時候了。雖然四個人彼此保留了對方的聯繫方式——在這個年代,電話、郵箱和聊天工具是每個人都有的——但是陸五覺得他們未來再發生聯繫的機會不會很大。
更別說他未來甚至可能不在地球上了。
一個又矮又胖的司機從寺院裡跑出來,爬到了這輛其實只有三成新的中巴車上。由於老兵和小兵依然在車外,司機的頭鑽出車窗,用陸五聽不懂的本地話喊了一句。老兵再次行了一個禮,然後進了車。
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湯瑪士要走的時間其實只比老兵和小兵晚上那麼一點點。雖然湯瑪士來的時候偶然和陸五同路,但是走的時候卻是另外一個方向。這是因爲他這一路就是東轉西轉的一路玩過來的——前面說過,他本來就把這趟出差視爲公款旅遊的大好機會,自然不會傻乎乎的一路直行。其實湯瑪士真心想在寺廟裡多呆幾天,但是他也急着去處理自己這次冒險得到了諸多資料。要知道,他雖然保留下一部分隨身物品,但是也弄丟了不少東西,其中包括他的筆記本電腦。最重要的是,菩提寺雖然時不時有車來,但是它並不是公交站點。也就是說,什麼時候可以搭合適順風車是說不定的——香客多的時候,一天三四輛也有,反之,三五天沒車也很正常。湯瑪士如果錯過這輛車,那麼就算是和尚也不知道下輛車什麼時候來。
陸五目送湯瑪士爬上車,然後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現在,菩提寺裡,就剩下陸五一個人。其實陸五也很想急着離開,奈何能夠順路捎帶他走的汽車明天才離開。所幸他還有時間。至少從理論上,他回到藏着holoera的旅館還有充裕的時間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看着其他人紛紛離去,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居士,”身後突然響起張博的聲音。說實話,從見面到現在,張博提供了他們幾個人所需要的一切幫助——包括聯繫離開的車子,但是至今也沒有提什麼要求。當然,這很正常。這些事情對於這個和尚來說是舉手之勞,而老兵怎麼說也被他叫一聲“哥”呢。“看你獨自一人呢。”
“那個……大師。”陸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因爲直到現在,陸五還不知道張博的法號,只能把老兵給他的這個稱呼轉到張博頭上。
“不必如此客氣,居士,就想剛纔那樣,叫我張博就好。雖然是俗家姓名,但是卻也不是能夠說丟就丟的東西。”張博倒是毫不在意。
“那個,是令師要見我嗎?”陸五本來以爲張博終於把要開始正題了。前面說過,雖然這個和尚自稱是“奉師傅之命迎客”(毫無疑問這是高手乾的),但是到現在爲止,卻完全沒有對這個話題進行任何的深入。當然,他做的事情確實是“迎客”,就是迎陸五一行人。但是,那位老和尚迎客是迎了,見客卻沒見。事實上,從上午被接到寺廟裡之後,他們做的事情就是吃飯、洗澡、換衣服還睡了個午覺,睡醒之後就很快被告知車輛的情況。老兵小兵和湯瑪士都是今天之內要離開,而陸五則需要乘坐明天早上的車。
雖然其他三個人並未起疑,但是陸五覺得這是和尚的有意安排。先送其他人走,然後再慢慢說陸五的事情。
“除和尚之外,家師已經不見任何人了。”說這話,張博神情之中似乎有一點黯然。“我只是覺得居士似乎有點心神不寧。雖然和尚見識淺薄,卻也原因爲居士開導一二。”
“那個……大智禪師不見任何人?”陸五被這個答案吃了一驚,忽略了其他的話。
“恐怕年內,家師就要涅槃了。”張博雙手合十,唸了一聲佛號。
涅槃……這個意思是那位未曾見面的老和尚要死了吧?陸五有點驚訝。已經知道這個神秘的“大智禪師”在這個菩提寺裡地位超然。因爲這個緣故,張博在這裡很吃得開,甚至能指使其他的和尚。但是老和尚居然要死了……
“如果居士想要見家師,那恐怕是失望了。”張博說道。“家師已經不見客。”
“高手?”陸五在腦海裡問。不過也許是神能用完了(算算時間也應該用完了),高手毫無反應,至少沒有再使用那種心電感應的能力。應該是下午睡醒後,高手就沒什麼動靜了。
“居士想見家師以求開導嗎?”張博問道。“和尚不才,卻也願意代替家師一把。”
“那個……”看着張博一臉笑容,陸五覺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確實有煩惱,但是這個煩惱卻是沒辦法拿出去說的。前面說過,最近一段時間他在真正意義上的走黴運,如果說去年他是吉星高照,那麼現在他是黴運當頭。他總不能說自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然後捲入了一場又一場其實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風波,最終還被一個神給盯上了,還被下了詛咒。如果他真的這麼說的話,那個老和尚會是什麼反應不知道,但是這個叫做張博的年輕和尚(其實也不年輕了,起碼三十多歲肯定有了)肯定會把他當做瘋子。
必須要說明的是,這位張博百分百是普通人(以高手的標準而言)。這一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高手就確認過了。按照高手的說法,假如張博未來有成爲半神的可能性,那麼這個可能性在目前可是半點都沒顯露出來。
“居士是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吧?”張博笑眯眯的說道。“這裡人多眼雜,居士隨和尚來吧。”
有他帶路,三轉兩轉之後,兩個人到了一個僻靜的院子裡。雖然僻靜,但是院子本身打掃的很乾淨。院子四周都種了花草,中間是碎石小路,一角有一個水池,水池中間放了一座假山,水裡還養了金紅色的觀賞魚類。水池邊上則是一套石桌石凳。整個格局可謂古色古香,而且是那種中國味的古色古香。
張博就帶着陸五做到了石桌邊上。
“居士這一次算是救了我堂兄一命吧。”兩人坐下之後,張博開口了。“相關的事情,和尚已經從堂兄那裡聽說了。若非遇到居士仗義相助,他這一次就到不了這裡。”陸五張開想說話,卻被張博做了個手勢制止住。
“不過,居士看樣子心中有幾分煩惱,卻不能與外人細說。”張博說道。“和尚雖然沒學到家師多少本事,卻自學了一點算命。居士願意算上一卦嗎?”
這個……陸五覺得三觀有點動搖。這個,如果他沒弄錯,算命應該是道門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