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本地人?”年輕的那個問道。
“不算是,”他的同伴回答。“不過這裡已經是女妖之門的邊緣了。雖然城鎮不大,卻也算是一個必經之路。”他搖了搖頭。“當年我就是從這條路離開女妖之門的,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會回來。”
說話的時候,光頭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這口氣長得簡直像要把自己心中的鬱悶全部吐出來似的。
“從這裡出,去學院?”
“去學院。”光頭說道,臉上露出一份苦澀的笑容。“那個時候,我還年輕,以爲自己肯定能爲自己弄到一個稱號,榮歸故里。但是畢竟那太遙遠了……”
“你想得到一個稱號?哈,怎麼可能呢……”他年輕的同伴笑了起來。“你又不是貴族出身……嘖嘖,如果真的能得到一個稱號,可就意味着一個全新的貴族家系被創建啦!所以根本不用想的,所有的貴族都會拼盡全力來反對你,貶低你!哪怕十分都會被硬貶低成五分的。除非你真的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否則這只是一個夢!”
他說話的樣子很輕鬆,充分說明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幻想。
“像我們這種類型,是不可能的啦……別說這個了,你不是說這裡有人等你嗎?”年輕的那個左右環顧。但是這個車站太乾淨了,除了一些機械的或者是非機械的搬運工之外,看不到有迎客的人。
“是有人等我。”光頭也有些疑惑。“他就在城裡或者城郊。該死,那個混蛋不會忘記了我今天來吧?我出前明明通知過他的!該死,他甚至沒給我回應!”
“混蛋?”
“是,一個典型的混蛋。輕浮、愚蠢、愛吹牛而且老是賭博輸錢,偏偏又自以爲自己是聰明人的白癡。”光頭惡狠狠的說道。“還有過喝酒打架的不良記錄,不知道給我拖了多少後腿。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但可惜他和我有同一個媽!”
“你弟弟?我記得你提起過。”年輕的那位笑了一下。如今早就不時興什麼兄弟姐妹啦。只有女妖之門這種偏僻地方還存在着。當然了,這其實也頗值得羨慕的。
“如果真要這麼說也行!那個混蛋,明明知道我一旦成功他會成爲最大的受益者,偏偏那個混蛋還好死不死的給我拖了好幾次後腿!”
明顯已經不會有人來了,所以他們就不得不勞動自己的腿,朝着城市那邊走去。不過走了半路的時候,前面有一夥人走了過來,似乎擡着什麼。
光頭毫不意外的看到擡過來的是幾幅擔架。
這地方的情況,他們出之前就有所瞭解。所以他們很自然就明白,這麼幾十萬失去秩序,混亂不堪的人羣中,任何罪行都有可能生。當然,城裡會好一點,至少有人幫忙收屍。比如說眼下就是一個例子。
擡着擔架的人幾乎都扛着步槍,一看就知道是士兵。
領頭的那個士兵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兩個擋路者讓開。光頭沒動,但他年輕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肩膀,把他帶開原地,讓出路來。
“等等!”士兵身後,一個軍官指着光頭。“你等等!”
光頭臉上露出一個令人恐懼的笑容。他神色平靜,但是如果細看他的眼睛,就會現其中那種傲慢已經被激到一個可以稱爲“憤怒”的高度。他看着面前的軍官,彷彿在看着一隻螻蟻。
“很像,”軍官並未現他已經站在一個火藥桶邊上,只需添加一絲火星,就能讓人粉身碎骨。“這麼說,你應該就是他的家屬了?”
“家屬?”就算是光頭都嚇了一跳。“什麼家屬?”
“這位!”軍官不以爲然的示意部下空出一個缺口,然後他掀開擔架上倒黴蛋身上的鋪蓋,露出一張和光頭非常相似的面孔來。除了五官之外,兩張臉上都長着大鬍子。任何一個人都能從這兩張如此相似的臉上看出兩個人之間存在着緊密的血緣關係。
擔架上的人臉色蒼白——不是正常的,甚至不是病態的,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蒼白。他的眼睛緊閉,嘴巴鬆弛。一股臭氣在空氣中瀰漫,清晰可聞。
光頭凝視着擔架上的人體,臉上抽搐了一下,彷彿一隻蚯蚓鑽進了他的臉皮之下,又或者有一塊肌肉或者肌腱突然之間失去了控制,自行其是起來。
“你弟弟?”年輕人問。他的這個提問很魯莽,但是卻情有可原。光頭有個兄弟,有父母(雖然已經過世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事實上,他雖然有點羨慕光頭,但他並不真的瞭解同伴此刻的心情。他知道有“親人”這個詞,但是他也僅僅會寫出和讀出這個詞而已。
光頭的脖子僵硬的彎了彎。“怎麼回事?”
“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郊外的地上的躺了一個晚上。”軍官說道。“我們現的時候已經死啦。身上沒有外傷,大概是凍死的吧。其他幾個人你們認識嗎?”
光頭走上前,藍色的光芒沿着玄奧的紋理,在衣服之上閃動着,編織成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圖案。儘管他的衣服的顏色也是藍色的,但是此刻他身上的光芒是如此的醒目,以至於讓所有的其他人都嚇得目瞪口呆。他的手放在死者的臉上,下一瞬間,從他手接觸的位置開始,整個屍體連通衣服一起變成了灰燼。
不,與其說是灰燼,不如說是飛煙。因爲擔架上並未留下殘灰。不過,不可思議的是,擔架和上面的被褥卻平安無事。
光頭動作僵硬,做完這件事情後,他似乎根本沒看見四周其他人,邁步向前。而明白他身份的這些普通人紛紛退開,不敢擋在一個強大的術士面前。科技和魔法構成了這個世界的文明,但截至目前,魔法佔據統治地位。
光頭走路的時候,上半身僵硬的簡直像是一個木偶,但是下半身依然保持着正常的靈活。而且隨着腳步一步一步的邁出,他的動作開始慢慢變得正常起來。
“喂……”他年輕的同伴最終拉住了他。“喂,沒事吧?”
“不,我很好。”他的同伴露出一個笑容,但是這反而讓人更加不安。
“那個,剛纔你的弟弟……”
“有人殺了他!”光頭再次笑了一下,如猛獸一樣露出他白色的牙齒。“一個術士!”
“哈,不可能……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哪裡來的術士?”同伴不解。“如果我沒弄錯,只有我們兩個被邀請過來。”
而且酬金不高,若非閒着無事或者帶着思鄉的情緒,否則誰會來這裡呢?
“一次刻意的謀殺。”光頭說道。“有人用魔法麻痹了他們的身體或者大腦,然後把他們丟在郊外活活凍死。至少是個第四律的術士!”
這是一次公然的示威和報復呢,還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情呢?
儘管從感性角度而言,後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他剛纔腦子裡已經一個個的回憶着那些可能對他進行報復的敵人了。所有的這些敵人中,幾乎沒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次謀殺表面上可以極大的傷害他,但是實際上除了激起他的怒火之外沒有其他幫助。畢竟,對他來說,這個不成才的弟弟是他的拖累而不是他的助力。有人會幫敵人去掉一個拖累嗎?哪怕這確實會在精神上給予敵人打擊。術士們是理性的生物,他們不會做這種毫無利益可言的事情。
除非……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一切都是秘密的,或者說,藏在他心裡的謀劃,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想不出有什麼敵人能夠打聽到這個秘密——除非是第一律的魔法。那類魔法可以直接從時間長河之中讀出未來,預判一切。但是很幸運(或者說很遺憾),第一律術士稀少得簡直如不存在一樣。雖然他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卻也不相信自己能惹來第一律術士的關注。
“你確定?”他的同伴疑惑的問道。
“我剛纔感覺到了……非常清晰的,魔法的殘痕!”光頭回答。“就在我弟弟的屍體之上。”
如果沒有這個現,他此刻早就如雷霆一樣的爆,並且四處搜尋那個殺人兇手了。但是如果是一個術士,而且至少是個第四律的術士,他情況就不一樣。光頭從身上摸出剃刀,一邊走一邊刮掉臉上的明顯特徵。
這次意外給他的打擊之大,不亞於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霆正面命中。但是在完成他主要目標之前,就算是雷霆灌頂,哪怕必須從胳膊上咬下一塊肉來,他也會忍耐。
唯一的問題是,那力量相當的……弱小。當然,這說明不了什麼。也許就是那個術士刻意的抑制自己的力量。
所幸這個城市不是很大,一小段時間後,他和他年輕的同伴就來到的目的地。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身穿着一件代表身份的軍官制服——無需太多的時間,他們就認出這個女人正是他們的僱主。
“你們來的正好,”阿琪看上去很滿意。“這幾位都是我們的隊員。”他指着邊上一幫人。“先介紹一下吧……”
“我叫白灰,”兩個術士中年輕的那個先開口,用明顯不是本名的名字做了基本的自我介紹。“這位是……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