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在瘋狂的轉動着,強行將沉重而笨拙的身體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彎,爲他們留下了逃生之路。司機的眼睛盯着前方,用他全部的精神和技巧,在最短的時間裡把車速提到了極限。
他有理由這麼做,因爲眼下正所謂性命交關,生死一瞬。那些除了雙足直立之外和人類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生物——也就是被大家稱之爲毀滅者的那些怪物——和它們的名字非常吻合。在它們的鐮刀下,任何人員和機械都逃不開毀滅一途。哪怕這輛巨大的車子,也是能夠直接被一擊解決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當那些生物不顧一切的短時間內爆發出所有力量的時候,它們的速度居然要比這種該死的車子還快上那麼一點點的。雖然這這種情況只能維持很短暫的時間,而且真的只快上那麼一點點的,但是這已經夠了。這意味着但哪怕你正在全速飛馳遠離它們,你和它們之間依然需要保持一段合適的距離。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很清楚,只要稍微有那麼一絲的不留神,他的生命就到此爲止了。因爲這個緣故,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任何從兩面包抄的敵人之中逃走的事情上,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如此大幅度的動作會對後面的人造成什麼影響。當然射擊精度什麼更顧不上了。生死之刻,一個人所能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保護自己。
不過哪怕如此,他依然能感覺到後方的電磁炮塔正在射擊。
車輪劇烈的和地面摩擦,車子一個上竄,緊接着一個下沉,然後又來一個令人目眩的橫向漂移,幾乎將自身的機械性能發揮到了極點,最終,險險的從一個危險的角度脫離了這一次包圍。
然後是一片平途。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才終於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回頭看向身後。他身後並不是座位,而是拆掉了所有的多餘的東西,然後安裝上一臺電磁炮塔。
開這種車子真心很有難度。因爲重心的改變的緣故,使得它傾覆的可能性遠遠超過同類。這也是爲什麼需要一個水平高超的司機的緣故。說句實話,他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和後面的那一位共處一輛車子之中。
他吞了一口唾沫來溼潤一下自己乾燥的嗓門。“我們成功了?”他問身後那一位。上一次他們在一輛車,同樣出生入死的時候,彼此還是地位平等的同伴。但是這一次,雙方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變化。如果不是事實就在眼前,容不得你反駁,他幾乎不敢相信剛纔發生的一切。
“成功了。”身後那位轉過頭,露出一個笑容。“我們平安無事。”
“幹掉了多少個?”他問。
“不知道。”身後那位回答道。“司機,你的技術真的讓我吃驚。難怪他們保證說你是最好的。”
司機笑了一下。他放鬆心情,想象自己——或者說這輛車——幹掉了數十名毀滅者。如果他有一雙能夠看透煙霧的眼睛去看透車輪急速運轉所帶起來的巨大煙塵或許他不會問這個問題。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就像物理定律所規定的一樣,當車輪全速運轉的時候,它帶起的煙塵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這種情況下,駕駛員能能兼顧左前方和右前方就已經是耗盡全部精力了,哪怕他有回頭短暫一瞥的閒暇,也絕不可能細緻的通過煙塵來分析戰果。
車子的速度略微減慢下來,以穩定的速度前進着。他們需要繞個彎,回到剛纔激戰(如果剛纔那也算激戰的話)的戰場。這是陸五做出的判斷,司機必須服從。
必須要說的是,“司機”只是他當初隨口報出來,只打算用一小段時間的假名,但是現在陸五一直就這麼稱呼他。
接下去發生的事情證明了陸五的判斷。剛纔的地方,毀滅者的巡邏隊已經無影無蹤。地上看不到什麼痕跡,有有限的一些證據推測,那些強大而恐怖的生物已經放棄了原定的巡邏任務,選擇了撤離。
這是很容易理解的:毀滅者終究數量有限。上一次迦舍城這邊殘存的地方軍部隊發動了一次反攻。反攻雖然遭到了悽慘至極的失敗,但是無可否認,毀滅者一方也不是毫髮無損。就像每個人知道的,使用近戰武器使得它們擁有幾乎無限的持續作戰能力,但反過來也是它們難以克服的弱點。冒着密集火力衝鋒的時候,哪怕距離並不很遠,第一線的毀滅者總還是會被多多少少幹掉幾個。
而且有足夠的證據顯示,礦區這裡的毀滅者部隊,在勝利之後並沒有得到補充——爲了解決損失的問題,它們減少了巡邏的頻率和範圍。如果伊萬還能組織起第二次攻勢的話,他或許就能得到最後的勝利了。
所以理所當然的,它們現在承受傷亡的能力就大大減弱了。司機搞不清楚到底消滅了多少,但是如果能讓凱查哥亞特數量進一步下降的話,少到某個程度,它們也許就會自己選擇撤退了。
當然,這個撤退……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捲土重來。
車子已經離開危險區域,重新進入一處易於觀察而且地形平坦的緩坡頂端。司機停下車小小的休息一下。
陸五好容易才讓自己從電磁炮塔的射擊座位上爬下來。要說這活還是很累人的,雖然說有各種安全帶之類綁着,沒有人飛出去之虞,但是這種感覺,其實和過山車很有相似之處,都是讓人腎上腺素劇烈分泌,全身上下緊張得僵硬起來。問題是過山車你在上面只呆幾分鐘,而且事先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做精神準備。
“搭檔,冒險的感覺怎麼樣?”陸五大口的喘着氣,聽着高手的揶揄。他清楚的感覺自己的雙腿還在發抖,幸好這裡風比較大,隔着褲子,就算抖一下也不怕被人發現。
“不是很好……”高手的感覺是超自然的,能夠把周圍相當多信息都感覺到。所以在高手面前嘴硬也沒用,它肯定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他原本以爲自己很勇敢,有足夠的勇氣去成爲一名探險者,但是現在看起來,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厲害。
剛纔的經歷,不一定比翻越懸崖或者渡過激流危險,但是實際上身體卻在不受控制的發抖。說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爲恐懼而發抖,還是單純的因爲肌肉僵化太久,導致過分疲勞而發抖。剛剛下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有些心虛,生怕司機這邊會注意到他腳步不穩。
不過幸而,司機這方面也差不多,沒有餘力來觀察陸五。
“哈哈,別擔心,搭檔,這很正常。”高手一本正經的分析。“這是生物對於危險的本能反應,不算丟臉。”
“不過,終於搞定了吧?”陸五從身上掏出終端,查看起來。這種東西雖然遠沒有手機那麼方便快捷,但是卻有着一點好處,那就是它不用充電。嗯,至少陸五來這裡這麼長時間,還沒發現誰給自己的終端充過能呢。
“應該搞定了。”高手說道。終端上是伊萬提供的情報,也就是在整個地區,凱查哥亞特一共有接近四十多支巡邏隊伍,而現在基本上每一支巡邏隊都和陸五接觸過了。如果一切如高手所預料的,凱查哥亞特的部下會從這裡退去——當然退到哪裡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只要他擺出這幅架勢,那麼凱查哥亞特也不得不讓出這麼一塊小地方來。畢竟陸五是它預先設定好的“最終保險”,爲此付出一點代價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更別說這對於凱查哥亞特而言,壓根算不上什麼代價。
“我聯繫一下後方。”陸五說道。他一個人只能說和凱查哥亞特所有的巡邏隊都接觸過了,到底凱查哥亞特會不會如高手推測的一樣選擇從礦區撤退,還需要其他人的進一步認定。不過這個並不困難。毀滅者雖然擁有非常敏銳的視覺,但是終究眼睛的結構也是感光型的。這意味着它們在這方面和人類相似,都會被保護色、僞裝或者其他一些手段所矇蔽(這很正常,自然界絕大部分有眼睛的生物都吃這一招)。這就是爲什麼之前伊萬能夠整理成那麼完整的情報的緣故。
“搭檔,注意一下那邊。”高手提醒。
陸五回過頭。前面說過,這個地方正是一個緩坡的頂端,視野很開闊。所以他環視一週就確定高手所指的並非是有毀滅者接近,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車子邊上,司機正在那裡拿着一個終端在操作。雖然陸五看不見細節,但是猜也猜得出來,司機是把剛纔的戰鬥過程發給後方。
“這應該沒什麼吧?”陸五想了想,問高手。“對了,高手,你說能你能解讀無線信號,終端發射的信號呢?”
“這個相當麻煩。”高手承認。“就像你認識阿拉伯數字,但很難搞清楚用阿拉伯數字編寫的密碼一樣。我說過,這需要耐心……不過這個難度真心很大,因爲我前不久剛剛發現了一件倒黴的事。”
“什麼倒黴的事?”
“嗯,很難向你說明白,用一個簡單的說法,不管是輝月還是冥月都開始換密碼了,所以過去的一切分析作廢。”高手說道。“也許是他們終於找到了對付凱查哥亞特干擾通訊的辦法。不過別說這個,出來好幾天了,趕緊回去吧……說句實話,搭檔,我有一種預感……似乎有某種力量,把你我,也許還有琥珀,或者還有其他人,牽引入了一個漩渦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