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大本營裡有誰能夠收拾掉那個莫名其妙的瘋女人,那無疑就是那位不知具體身份的執政官了。
執政官的行蹤是完全保密的,特別是此類孤身前往一線的情況。如果讓冥月知道一位輝月的執政官來到了女妖之門,估計他們哪怕先把凱查哥亞特丟到一邊,也會想法設法的先幹掉這位執政官。這帶來的不僅是一次可以長久誇耀的勝利,或者是給輝月久久無法抹消的刺痛和恥辱,還會在輝月的高層造成權力分配的動盪,從而增加內耗,降低對外敏感度,帶來實實在在的戰略利益。
說句實話,哪怕羅嘉因爲之前任務的緣故而意外得到這個情報,他也不敢把這條情報拿出去販賣。他很清楚這種情報的買賣,不是他這種兼職人士可以觸及的。
當然,目前也沒有人上門求購這種勁爆的消息。
如很多人印象中的一致,執政官無一例外都是強大的高階術士。也許有極少數的例外,但是那些都是秘密,不爲人知。那個女術士再厲害,也不可能去匹敵一位執政官(否則的話他自己就成執政官了)。而一個執政官,理所當然會用自己的力量維護輝月的秩序。
好吧,其實在羅嘉這種沒有信仰的人心裡,關於最後一點實在有點存疑。事實上,假如他現在被丟到冥月的陣營裡,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會尋死覓活,冒着九死一生危險回到輝月這邊來。反正兩個陣營本質是一樣的,都是術士統治普通人。雖然輝月陣營這邊總是宣傳冥月陣營是如何的嚴苛,如何的冷酷,但是羅嘉覺得輝月這邊,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不是嗎?
但是雖然說對於執政官擁有大公無私這種美德並沒有很大信心,但是一個執政官肯定是不會允許別人挑戰他的權威的。這毫無疑問,否則還當什麼執政官,直接去長老院養老就好了,還落得清閒呢。而挑戰一個執政官的權威的人呢,至少不會指望這件事情能夠稍微妥協一下就結束吧?
基於這種理性邏輯推理,他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寫成一篇泣血的求救信,發送給了執政官——雖然他不知道那位執政官是誰,但是既然確定他在這座大本營之內,這種事情還是能做到的。無非就是多發幾個人,給所有高權限的人都發一份。須知下級給上級報告,在終端形成的網絡系統中是不受阻礙的。
在信中,他對於這位女術士給予了最嚴厲的控訴,指責她是一位冥月間諜、殺手、逃犯以及諸如此類任何可以被扣在她頭上的帽子。其中有一些極富想象力——不過鑑於他此刻面臨生命危險,所以這種行爲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他相信那位執政官肯定已經收到了他的求救信。但是,對於執政官到底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封控訴信和求救信,他就沒什麼把握了。最好的可能是執政官大人看信之後立刻採取行動,然後把那個女瘋子堵了個正着,然後,執政官本人和他的貼身隨從護衛,將她繩之以法最好當場處決。
當然,也可能是我們的執政官大人連打開這份電子信函的空閒都沒有,直接無視掉。甚至可能讓這封信落到女術士手裡。
到時候估計連死得痛痛快快都變成一種奢望了。
當然,生死關頭,哪怕賭也必須賭一把,總比原地不動等死強。權衡利弊之下,羅嘉還是發出了這封信。
此時的羅嘉,正是在賭場上丟出所有籌碼的那個賭徒,在極度的不安和恐懼之中,等待着命運對自己的裁決。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煎熬,是對人類難以形容的痛苦折磨。所謂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現在他感受到的就是這個大恐怖。
女術士到哪裡去了?陸五到哪裡去了?不止一次的,他想用終端去聯繫陸五,卻又最終放下來。
前面說過,下午的比賽已經結束,競技場的人越來越少。那位競技場的主人從他的特等席裡走了下來,來到了場中那被打得如蛛網一樣碎裂開的牆壁面前。
這種複合材料都被擊碎了……正常情況下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力量不正常,已經超出了魔力戒指的範圍。幸運的是,正是因爲沒打死人,反而讓人除了驚歎之外沒考慮太多。這並不是說大家眼睛都成了瞎子,看不出來了,而是這個問題並不值得深究,所以也就沒人去思索,沒人去追究。畢竟,這種現象也是有其他可能的:比方說複合高能材料老化,比如說擁有特殊的技巧之類的。深入追究一件不相干也沒有引起什麼後果的事情,這不符合人類的天性。
但是那一刻……他沉思着,陸五確實是避不過去的。那一擊可謂是一個非常巧妙的陷阱,陸五就是那隻掉進牢籠的野獸,沒有任何脫困的希望。但是他的腦袋卻在刻不容發,生死一線的最後關頭向側面歪了一下,避開了這必殺一擊。
也許觀衆會因爲鬥士的速度太快而無法得出正確結論,但是他可是一個術士。在魔力的加持之下,他的腦子運行速度遠遠超過普通人,所以整個戰鬥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他都看得明白——那並不是陸五的力量。
也不是在場之中的有一個術士出手幫了他。
就連他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麼力量,或者說是怎麼回事。那種力量顯然並不強大,但是卻很隱秘,而且,是隔空生效。
如果是兩個術士交戰的時候,想想看,關鍵時刻憑空拉一下推一下,估計就能直接改變戰局了吧。
如果能夠得到這種秘密……他心思有點活絡起來。
莫非這和他受到那個女人追殺有關?可惜了,那個女人是一個高階術士,沒有人能夠在一個高階術士的追殺下活下來的。他有些遺憾,又有些後悔。不過回想起來,若非那個陌生的女術士橫插一腳,估計他也沒辦法察覺陸五擁有這種特殊能力吧。
這種高能複合材料並不合適用魔力來修——修當然可以修,但是太耗魔力,不值得。而且這種破裂的程度也有些過了。他想了一下,把邊上幾個工作人員叫過來,準備將夜場延期,好安排修理時間。畢竟這個蛛網一樣的裂痕非更換修理不可。
他並沒有在意此時留在場地的那些人。賭博輸贏乃是常事,哪怕輸光自己積蓄,負債累累,甚至最後自殺的也是常事。類似這種看上去失魂落魄,滿臉灰白,宛如殭屍一樣人,他更是看得多了。
術士只管自己,但是羅嘉卻注意到自己的那幾個僱主已經聚攏在一起——之前爲了避免引起懷疑,他們都是分散在人羣之中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在不自覺的狀態下匯合在一起了。之所以能認爲他們是不自覺,是因爲羅嘉很清楚的辨別出這些人臉色灰暗,神情麻木,動作僵硬,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具會走的屍體。
事實上,自從下午的第一場比賽結束之後,他們一直就是這個狀態,如夢遊一樣。
所謂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就是這個道理了。其實嚴格的想想,他們並未付出多少東西。或者說他們並沒有輸得走投無路,最多也不過花光積蓄順帶着欠上一屁股賬罷了,還沒有淪落到死路一條的地步,甚至沒有如羅嘉這樣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
雖然僱主們情況不佳,但是羅嘉自己也焦頭爛額,實在沒有閒工夫去安慰他們。而且看上去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因爲之前那個奇怪的傢伙已經過來了。
那個女術士曾經特別指出的,來歷不明,卻在這裡很混得開的那個商人。說不清楚那個女術士到底爲什麼對他產生好奇,但是這好奇顯然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爲在稍微問了一句之後,女術士就再也沒有關注過他了。
人類在失意之中,情緒上有着兩種強烈的趨勢,第一就是變得特別焦躁易怒,如同一個炸彈一樣,稍微有一點火星或者一點震動就直接爆炸開來。第二就是變得特別的絕望自責,對於隨便什麼樣的攻擊和嘲弄都變得毫無反應,麻木不仁。
這些人之中,理所當然的同時擁有兩者。和這種人(而且還是一小***流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原本羅嘉覺得那個商人應該是自找沒趣,但是說也奇怪,開始的時候他們確實反應很大,其中有人甚至咆哮着讓商人滾遠點。但隨着彼此之間的交談,那幾位僱主卻慢慢的恢復了生機和活力——很難形容這事,但是站在一個冷眼旁觀者的角度,卻能看出他們絕望的心靈慢慢的得到了滋潤,他們的神色也漸漸恢復,而他們的表情也慢慢的有了明顯的改變。一種殷切的期盼出現在他們的臉上。
可惜的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就算羅嘉偶然聽見隻言片語,卻也判斷不出那個商人到底對這些傢伙說了什麼。
要不是自己面臨着生死危機,羅嘉估計怎麼都會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吧。不管怎麼樣,他都會想辦法湊上去聽聽那個商人到底在說什麼的。
但是,這種煎熬讓他已經完全無心這些事情。那個女術士到底怎麼樣了?
……
她再次發動攻擊,再戰,再打,沒半點畏懼,更罔論退縮。她的皮膚在衣服下早已經流淌着汗與血的混合液,她的手臂隨着每一次攻擊而更加沉重。此時她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專注於戰鬥之中,狂怒宛如一臺永不停歇的機械引擎,將她身體每一絲潛力都挖掘出來,投入運轉之中。
她的攻擊變得越來越狂野,也越來越惡毒,還夾雜着自暴自棄的氣息。然而,直到她狂怒的引擎在耗盡所有的燃料,接近難以爲繼的時候,她依然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她的敵人是如此的可怕,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一樣無法撼動。
現在,她的魔力儲備已經逐漸耗竭,說不清楚支持着她的到底是什麼力量,但是那股力量正壓榨着她身體和靈魂,每一條肌肉,每一絲鬥志,好扭出再多一點力量,再多一分努力。
天上下起了雨。
又一記重拳落空,以一指之差擦過對手的身體擊入了後方的牆壁。臨時建築的磚石結構在這一擊下分離崩析,牆壁隨着衝擊破裂開來。
老婦人探手抓住了敵人,順着對方的力量,借力打力,將其旋了個圈砸進牆中。這並不是一次很沉重的打擊,但是對方這一次倒下去卻沒有再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