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證據,你還能否認嗎?”軍團長怒聲喝問,將手裡的殘灰甩到地面上。
雖然斷指是這邊的最高指揮官,但是以實際的地位來說,高階術士的軍團長和他是一個檔次的。軍團長本人也擁有稱號並且不知道是第幾席執政官的候補。也許排名不是很高,名聲不顯,但是在術士們默認的階層之中,雙方的同等的。
也就是說,雖然他擁有最高指揮權,但是這個指揮權只是理論上的。只要對方沒有什麼大漏洞大破綻被他抓住,他無權處置這位隨時可以挑戰自己指揮權的軍團長。
“你對凱查哥亞特瞭解多少?”斷指反問。
“哼!”軍團長冷笑了一聲。“我們按照你的要求,花費了足夠的時間進行特別訓練來對付毀滅者,但是事實上,我們這一路上卻一個毀滅者也看不到。”
“那只是一個偶然,或者是凱查哥亞特已經察覺了我們的動靜,所以採取了專用的措施。”斷指不緊不慢的回答道。“他沒有派遣毀滅者過來——不過以我對凱查哥亞特的瞭解,這並不值得驚訝。”
“這是魔法的效果。”軍團長把話題回到殘灰上面來,“超自然力量!”
“亦或者是凱查哥亞特讓我們這麼認爲。”斷指說道。“有很多辦法可以造成這樣的效果,除了魔法之外。也許凱查哥亞特施展某種其他的力量。要知道,凱查哥亞特能夠建造這樣的地下通道,”他用手指了一下週圍那種呈現半生物特質的牆壁。“這樣一座地下城市,要說他不具備處理屍體的能力,那才叫不可思議。”
“凱查哥亞特並沒有實體,”軍團長憤怒已經洋溢於臉上。“他並不具備直接戰鬥的能力……”
“這只是我們的推測,而我有理由認爲這個推測是不成立的。”斷指說道。“最初的時候我們認爲凱查哥亞特所掌握的異域技術在我們的世界並不成立,所以他的價值有限,事實證明這是錯的。接下去我們認爲凱查哥亞特的力量有限,一旦沒有我們的輔助配合,他無法造成任何危險。事實證明這也是錯的。現在我們又認爲他不具備直接戰鬥的能力……爲什麼還有這麼多的自信呢?”
“如果他具備直接造成殺傷的能力,”軍團長說道。“那他爲什麼還會心甘情願的被關押在研究所裡面呢?在這種力量面前,”她將自己手裡最後一絲殘灰吹走“早在研究所裡的時候,他早就可以憑此力量殺出一條路逃走了不是嗎?他在那裡呆了足夠久,這樣的機會也許有過一百次。”
“你對凱查哥亞特知道得太少了。”斷指搖了搖頭。他的臉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看着傻瓜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知道這個女人嗅到了危險——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樣,有得必有失。越是腦子不靈活的人,本能就會越強大。這個女人也許不具備理智,富有邏輯的頭腦,但是她擁有敏銳的本能。她已經感覺到了,所以,她現在想退。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而我,”斷指笑了一下,不等對方做出反駁,“對凱查哥亞特瞭如指掌!我瞭解他。也許我並沒有如他那樣掌握無數的科技知識,但是在思維方面,我瞭解他的思維模式,瞭解他思路的每一個細節。他會怎麼想,會怎麼做,我都能猜得到。”他的臉上露出一份笑容。“所以,我才能騙了他二十年。”
二十年間,從一個地位卑下,甚至連斷指再生手術都申請不到的最低微的術士,成長爲一個擁有稱號,並且名列執政官候補第三位,名副其實,無可爭辯的最高層。
這是他引以爲傲的過去,一份足以讓所有人都歎服的成績。他是踩着凱查哥亞特走上今天的位置的。甚至每次想起的時候,就連自己都覺得那太過於夢幻了。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負責衛生打掃,毫無地位,受盡了上頭的嘲笑和侮辱的可憐蟲。他被認爲是一個棄子,一個炮灰,因爲那個研究所裡的某些“助手”,更換頻率是相當高的。
然後有一天,在深夜之中,在他被迫開展危險又麻煩的打掃工作的時候(對於那個研究所,獨自一人進行打掃的危險是顯而易見的),出了一點意外,一隻來自以太之海的野獸脫離了囚籠。那個可怕的異型生物用那雙嗜血的眼睛盯着他的時候,他因爲恐懼和絕望而哭泣了。那個時候,可怕的絕望籠罩了他,那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候。也就是那一次,他遇到了凱查哥亞特。
他從未接觸過凱查哥亞特那樣的生物,它儘管被術士囚禁,沒有自由,卻依然有閒暇去關心無助的弱者。甚至直到今日——如今他的也是接受過延壽手術的人了——他依然能記得凱查哥亞特使用心靈感應對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不要哭,你前面的那玩意只是看起來可怕,它並沒有攻擊你的意思。”
然後,他們成了朋友。也許是身份的接近,讓他們能夠更好的相處。畢竟一個是被看成隨時會死於各種意外的低級助手,一個是被囚禁失去自由的異域智慧生物。凱查哥亞特不但安慰了他,而且爲他做出了指引。他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幫助那個正牌研究人員(也就是他的直屬上司,一個賭博下注,認爲斷指會在短短時間內“意外身亡”的傢伙。直至今日,斷指依然懷疑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陰謀)完成相關關鍵研究的時刻,對方那種驚訝的眼光。後來他在那張面孔上又看到了一次同樣的表情——不過那一次,他是把對方的心臟從身體裡直接掏出來了。
正是那道驚訝的目光,讓他瞬間明白到自己要做什麼。凱查哥亞特幫助他擺脫了那個糟糕的身份,但是凱查哥亞特能夠提供的幫助可遠遠不止如此。他必須完整的開發出這個資源的真正價值。
凱查哥亞特想要自由,想要離開——不止是離開研究所,還有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利用了這一點,許下了諾言。只要凱查哥亞特幫助他成爲研究所負責人,那麼他就幫助凱查哥亞特得到自由——作爲負責人,是能夠將一樁小小的意外壓下去的,不是嗎?
在凱查哥亞特的幫助之下,他的研究無往不利。時至今日,他依然驚歎於凱查哥亞特那驚人的智慧、眼光和判斷能力。一個個實實在在成果變成了他向上的一步步階梯。他擺脫了最悲慘的命運,他成了新的研究員,他成研究所裡的中堅,就算負責人也要對他客客氣氣那一種。然後,最終,憑藉無可爭議的功績,他走上了負責人,也就是所長的位置。
但是,一個研究所的負責人又算什麼呢?也許他最初的時候確實將這個位置視爲自己想要攀登的高峰,但是真正的攀上頂峰(也許還沒到頂峰,僅僅是頂峰在望的時候),他的野心就不再限制於此了。冥月陣營裡,單純的學術上的成果是被歧視的那一種——這不是明面上的規則,而是一種人人默認的潛規則。想要真正的出人頭地,萬衆俯首,力量纔是正途。
於是他用種種方式誘騙着凱查哥亞特,一方面推脫責任,說他權力不夠,另外一方面又許下承諾,說自己再進一步就能有釋放凱查哥亞特的能力了。也許凱查哥亞特那個時候已經察覺了,但是抱着賭一把的形態,還是爲他開發出了那個名爲“吞噬”的魔法。當然如今這個魔法已經不稀罕了。但是在那個時候卻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情。是的,靠着這個魔法,他的力量逐步提高——這不值得奇怪,冥月陣營裡,術士的死亡並不是一件新聞。無需費什麼力氣,直接去術士們的醫院,或者是前線(和輝月的戰爭從未停過)的傷兵營就行了。
他也迅速的利用起自己新增的力量了。
一切可能成爲他障礙的人,都悄然的消失了。一開始的時候甚至沒人懷疑他——因爲每個人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力量非常微弱的術士,就算學術上有天分,又怎麼可能對那些強者造成威脅呢?一點一點的,他默默等待着,直到有一天,當他積累的足夠的力量之後,他終於展現了自己的真正實力。就在評價術士實力的選拔擂臺上,就在無數人的目光之中,就在對手那戲謔的笑容化爲深沉的絕望之中。
他永遠記得那一刻的輝煌,在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沒人相信一個早就被鑑定爲力量卑微,再無潛力,以至於連當個普通士兵都沒資格的術士會展現出如此的力量。內定的種子選手被他打倒在地,直接在擂臺上殺死,就連那些負責擂臺安全的術士(足有十多個)都無法阻止他。他的力量似乎如此的強大,讓一切的反對者都瞬間失聲。
所有過去的枷鎖都瞬間打破了。冥月術士之中畢竟是崇拜力量的,所有人爭先恐後的向他獻媚,一個跟着一個。而那些高層,那些高高在上的執政官都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關注。
他成功了。同時,凱查哥亞特也徹底的失敗了。在那個榮耀的瞬間,他即將離開研究所,攀登更高峰的前夜,他再次來到了凱查哥亞特面前。凱查哥亞特激動的指責他的謊言和背叛的時候,他則哈哈大笑,然後將凱查哥亞特的情況向他的繼任者介紹,同時強調要加強對凱查哥亞特的看管。
對他來說,凱查哥亞特已經結束了。他已經從它身上得到了一切。它就像一根咀嚼過的甘蔗,已經被擠出了所有的糖分,只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殘渣。他們再也不會再見面了,不是嗎?
可惜的是他忘記了一件事情——成功是會被效仿的。在他離開之後很多年,又有一個傢伙找上了凱查哥亞特。這一次凱查哥亞特就不會像第一次一樣愚蠢了。術士們已經教給了它何爲狡詐和欺騙。最終,他們開始魯莽的打算利用凱查哥亞特科研能力。就像現在人們知道的,凱查哥亞特在得到那羣蠢貨的信任之後,開啓了這個進攻女妖之門的計劃,然後——導致了今天的結局。
如果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他不應該僅僅是和凱查哥亞特告別,而應該講它毫不猶豫的摧毀。這或許說明,他的內心並未如他預想的那麼堅硬。
是的,凱查哥亞特看錯他了。作爲一個術士,他既厭惡着那黑暗殘忍的階級秩序,又渴求着走上更高的階級。他對向上走的感情與其說是一種慾望,不如說是一種愛。他懷疑自己除此之外是否還能有這種柔軟的感情。因爲除此之外,他對女人、對食物、或者是對諸如此類其他一切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他都沒有這種慾望。他知道這是一種不理智而且病態的感情,但是正是這種慾望,讓他爬上了今天這個位置。
“既然你瞭解,那麼,凱查哥亞特會做什麼?”女人雖然憤怒,但是怒火併未讓她失去最基本的理智。對方纔是指揮官。
“你以爲凱查哥亞特的目的是軍團嗎?”斷指微笑了一下。“你錯了,凱查哥亞特目標,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