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跳躍”進了那條裂縫。
那是茫茫的時間流中出現的一道裂痕——普通人是沒辦法感受到的,哪怕其他術士也不行。但是第一律術士擁有這方面的特殊感應能力。
時間是維持世界運行的基本要素,按照一種通用的比喻,時間就是一條長河,無所不在,而且是單方向流動。不過,在有其他世界和以太之海本身作爲參照物的情況下,術士們早就知道時間的流逝並不是均勻的。
要形容的話,就是一個世界的時間會發生“斷裂”或者“加速”。你在別的世界(或者乾脆就在以太之海里)呆三天,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時候,會發現時間很可能並非經過三天。有可能比三天長,也有可能比三天短。誇張的說,可以是隻過了半秒,也可以是過了三十年。
當然了,不管是斷裂還是加速,對於居於這個世界範圍內,受到這個世界時間長河影響的生物來說,這種東西是感受不到的。必須要有參照物進行對比才能知道。就算時間斷裂開來,相對其他世界形成“時間靜止”的效果,對於絕大部分生物來說這沒什麼實際意義。
唯有第一律術士是一個例外。
術士們因擁有干涉命運的能力而成爲以太之海中的一霸。那種近乎洞悉本質,瞭解萬物的力量讓以太之海中任何文明都對他們敬畏有加。但是事實上,術士之中存在着在那之上的力量——影響時間和空間的,最爲高等的力量。也就是被一般被稱爲第一律魔法的那種力量。
在傳說中,第一律術士甚至擁有讓整個世界時間靜止的無上力量。
當然,傳說歸傳說。事實上第一律術士並不具備這種力量——如果有這種力量的話,他們就真心無敵了。因爲很顯然,如果具備將整個世界時間靜止的能力,那真的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三軍統帥可以手到擒來,如果停止的時間長上那麼一些,千軍萬馬也可以彈指可滅呢。如果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使用這種能力,單人別說消滅一支軍隊了,哪怕是消滅一個帝國,消滅一個種族,消滅一個文明,也不是什麼離譜的事情。與這種力量比起來,其他的任何一種超自然力量都顯得那麼微弱而無力。
對魔法有着基礎概念的人也能看出這種事情不可能——因爲這意味着第一律術士擁有獨立對抗一整個世界時間流動的力量。這不是一個人單挑一支軍團,而是一個人單挑一整個世界了!
不過,第一律術士卻具備與此相似的力量——雖然本質方面截然不同,但是效果方面卻略有類似——感受到時間的斷層存在,並進入其中的力量。
這並不是可以隨時隨地都可以施展的力量,因爲歸根結底,是因爲世界的時間流動出現了縫隙,或者說斷層,然後術士才能藏身其中。而這種斷層,則是一種自然現象。第一律術士並不能推動促使其出現,也不能阻止它消失。他只能利用這一點而已。
但是這也已經足夠了。
只是一瞬間,世界陷入了停滯之中。
要形容的話,就是整個世界都靜止下來,宛如一部電影或者視頻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漫天飛舞的半生物質的碎片,遠方正在做出釋放魔力動作的術士們,還有身邊那些虎視眈眈,正打算乘隙攻擊的殘餘敵人。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來。
邊上有一塊之前單人要塞的碎片。因爲被魔力所波及,所以下正在向斜刺裡飛出去。但是此時此刻,它就如反重力機械一樣,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懸浮在半空中。
不,這不是反重力。因爲哪怕是反重力的機械,包括車輛、單人飛行裝置,乃至於浮空要塞那樣的龐然巨物,它也不可能呈現這種絕對靜止,沒有一絲一毫晃動的狀態。
“這裡就是……果然……如我所料……”凱查哥亞特發出一聲感嘆。“原來如此……我對第一律魔力有更多的瞭解了。這種情況……小術士,這裡能持續多久?”
“持續不了多久。”琥珀回答道。凱查哥亞特的推測果然是正確的。魔力會對這個世界的基本時空結構產生影響,所以,如果當大量的魔力匯聚在一起的時候(比如說他們此刻的情況)就會很容易的出現時間的斷層。
這,就是凱查哥亞特和琥珀做這筆交易的真正核心所在。或者說,琥珀真正的價值既不是幫助看不到魔力流向的凱查哥亞特觀察魔力,也不是在凱查哥亞特使用超自然能力的時候幫助操作這個傀儡,而是在這個方面,第一律術士獨有的能力。
因爲第一律術士不止是自己可以進入時間斷層,還可以帶着隨身物品,甚至可以攜帶他人。
凱查哥亞特用很慢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去接觸了一下那塊懸浮的金屬碎片,然後嘗試着將它“掰”下來。這塊已經變形看不出原貌的東西顯然只是一個普通的零件,是一座單人要塞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本身並不重,更別說此刻又懸浮在空中,似乎只需要輕輕一碰就可以將其拿到手裡。但是此時此刻,它在冥冥之中似乎有着無限的力量在固定着他。凱查哥亞特的力量雖然原本足以將整個金屬直接捏成橡皮泥,但是此刻卻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果然……雖然說時空結構局部已經相當脆弱,但是如果說整體的話……還是非常牢固的。這就是爲什麼術士可以引發時空崩解,但最終那樣的災難卻能夠無需任何額外的力量,自然的就能被平息的原因……”凱查哥亞特用一種似乎是自言自語的口吻說道。“雖然已經出現了破壞的徵兆,但是要說世界末日,那就未免太過於遙遠了。”
“但是,”他的聲音變了一下。“如果不加以節制,反而變本加厲的揮霍使用魔力的話,終究是敲響了世界末日的鐘聲。我能感覺……目前這個程度的話,只需要放着不管就能憑藉自然的恢復能力得到恢復,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但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跨過某一條界限的話,就會進入世界毀滅的不歸路……而這條界限,卻並不遙遠。到時候就無法自然恢復,必須使用專門的修復技術,否則世界的結構只會越發的趨向瓦解。”
“小術士,虧你能找到我。”凱查哥亞特突然說道。“不是我自誇,但是我相信哪怕你身爲第一律術士,在以太之海的範圍內,也是極難找到一個如我一般深刻了解這方面的知識和技術的存在了。不過,眼下並不是說這個時候。”他把注意力從這塊無法行動的金屬片上挪開。“讓我們找找我們的老朋友究竟藏在哪裡吧!”
他跑起來,從斜刺裡輕而易舉的繞過那一層層原本無形無質,難以觀察的魔力。有了充裕的反應時間細緻觀察的話,繞開它們也就不是特別的難事了。當然了,其實就算是沒繞開,哪怕是迎頭撞上去也沒什麼大不了。雙方已經處於一個不同的時間流,彼此是無法干涉對方的。那些魔力終究只是只能干涉影響自己所處時間流裡的東西,對於那之外的存在,魔力也無能爲力。
凱查哥亞特很容易的就在整個冥月軍團的陣容裡大致搜了一圈,但是很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一無所獲。
他的目標不在這裡。
不,不可能是臨時離開。要說他的那位老朋友因爲戰況不妙而偷偷溜走,他倒是完全相信的。但是要說勝負未分(特別是己方看起來還很有優勢)的時候就跑掉,那凱查哥亞特就不相信了。這不符合冥月術士的行爲邏輯。所有的冥月術士都有着類似的狡詐,但是也有着類似的兇殘。
所以最後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老朋友根本沒來現場,他剛纔認錯了。
……
“……所以,只需要簡單的邏輯推理,就能知道我們目前面對的凱查哥亞特的那個‘王牌’的實力。”斷指用不以爲然的態度面對着面前的女軍團長。這個女人確實敏銳,幸好,只是敏銳,並不聰明。
他之前是瞞着對方調度兵力的。當然這是他的權力,作爲負責人和總指揮官理所當然的權力。但是反過來說,對方提出質疑也是很正當的權力。他也必須在其他部下面前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他也可以私下裡說服這個女人。不過前者的難度比後者小。
“現在我們已經深入凱查哥亞特的勢力範圍內,分兵可是大忌!”軍團長說到。她的態度很明確,要麼全軍壓上,要麼丟下一支小部隊殿後。如此纔是正確的選擇。反之,如果戰況不利,斷指就要爲此負上全責。這個“負全責”的意思就是失去對軍隊的指揮權,讓她來指揮。
任何人都能看出,這位軍團長顯然對於這次的突襲作戰相當保守。如果她接管指揮權,就意味着哪怕作戰繼續下去,也會選擇小心翼翼的作戰策略。這就完全違反了斷指的本意。
“……凱查哥亞特不足以對付我們。不,他甚至不足以對付我們中的一部分。事實上,如果他有那種程度的戰力,他就不會對我們外圍的斥候下手,而是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須知乘着我們沒有防備的機會,突入過來大肆殺傷一下,造成的傷害可會大上很多呢。我們的軍隊遭到突襲的時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投入戰鬥的力量……大概會在五分之一左右吧。”他用充滿自信的口吻說道。斷指早已經深詣駕馭之道,這份自信讓別人不會質疑爲什麼會得出“五分之一”這樣一個不靠譜的數字。“這意味着他自我評價自己的戰力不超過我們五分之一,所以,我才能確認他幹掉外圍的斥候是爲了邀請我。”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多年過去了,凱查哥亞特的思想依然那麼容易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