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嘉和很多人一起,垂手恭立在祭壇之側。
這段時間,他們的人數又增長了一些——不是很多,但是都是那些看着不起眼,卻很關鍵的中層職位。羅嘉從來沒去問這些人爲什麼會加入。因爲他是確確實實的見識到了無上聖主的神力。在這樣真實不虛的神靈面前,不管什麼樣的人最後都會選擇皈依吧。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纔是合理的事情。
要特別說明的是,這座郊外的小祭壇也被稍加改裝了一下,從原來的粗糙不起眼,多多少少變得上了那麼一點點的檔次。至少,地面鋪上了一圈彩色的磚石。
祭司正在上頭,宣讀着那套冗長到令人打哈欠的讚美詩。而在邊上,那幾只即將作爲祭品的牲畜則在掙扎扭動。
最終,這番儀式到了最後一步。祭司走下來,將一頭動物拖到彩色磚石的中央。相關的儀式已經見識過很多次,所以羅嘉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一定要說的話,這次獻祭規模比較大……事先準備了十來只祭品呢。但是說到底,只是殺幾個牲口罷了。
“我將這些祭品的血肉獻祭給您……願您的光芒永久照耀這片大地!”祭司將牲畜心臟挖出,向着天空舉起!“請庇護我等!”
“請庇護我等……”所有的信徒都同聲重複。大家都是低頭的,沒人注意祭司身形略略一晃,差點站不住腳步。
只有他聽見了虛空之中神明那畏怖的叫聲。“更多……更多……我要更多!”
……
這是一片峽谷。衆所周知,女妖之門這個鬼地方地廣人稀,這種荒蕪之地到處都有。這一帶,正是凱查哥亞特和冥月陣營軍隊的拉鋸之所。而這裡,則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的天然峽谷,彎彎曲曲,看不到盡頭。
成羣的俘虜正被趕進峽谷。
就像所有此類情況一樣,冥月陣營爲了發動一次旨在斬首凱查哥亞特的突襲,強迫前線的部隊發動了一場根本沒有勝算的進攻,以牽制敵人前線兵力,阻止他們後援。衆所周知,凱查哥亞特在之前的戰鬥中拿出了很多異域技術武器,在正確理解衡量這些武器的威力之前發動進攻的話,雖然說目的是爲了牽制敵人,但實際而言簡直是送死。這場戰鬥不出所料的遭到了慘敗。很多人都成了俘虜。
凱查哥亞特之前表現出了一種罕見的寬容,居然釋放了一部分俘虜。也許正是這種表現,讓這次冥月的士兵們遭遇絕境之後大都選擇了投降。但是沒有人料到,這一次的情況完全不同。
幾乎沒人意識到,隨心的看守數量很少,而且他們走到某條看不見的邊界線的時候,就不再向前,轉而督促俘虜們進去。而俘虜們走進去——假如他們能走到的盡頭的話——就會發現峽谷盡頭的那座巨大的石雕。
說是石雕是不合適的,其實應該說巖雕,就在峭壁的中央,有一個象徵着太陽的浮雕。
事實上,這是一座露天的祭壇。在浮雕的正前方,挖了一個很大的深坑。隔着深坑,似乎有着離開峽谷的通道。
被趕進峽谷的犧牲品也許一開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兩邊是難以攀爬的懸崖峭壁,只有一條路可走。任何人都會想到,如果能夠爬過這個深坑,他們或許就自由的。
深坑下面泥土鬆軟,若非非常倒黴的類型,否則幾乎不可能被摔死。但是問題是他們只要在裡面稍微呆上那麼一段時間,就會明白有什麼東西不對頭。先是感覺身體不適,莫名的疲倦和勞累,接着是舌頭腫大。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的血液變的粘稠,循環也變的困難,心臟跳動得又慢又澀——這是脫水現象的徵兆。然而問題是脫水是一種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發作,他們進入峽谷的時間可遠談不上長啊。
坑中已經躺着很多屍體。如果有人會查看先來者的慘狀,就會覺得一個人一生中所能窺視的恐懼彷彿在這一刻盡數展現在他們眼前。之前在坑裡的人早就已經沒有人樣了。他們的皮膚乾枯破碎,他們他的眼珠乾癟的掛在眼眶之中;哪怕他們的牙齒也綻開了裂紋,猙獰地向外凸出。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是因爲某種不知名的外部原因而死。
恐懼讓人掙扎,他們想要逃離這種死亡。但是從他們進入峽谷起,他們的力量不知爲何正在迅速的流逝。後方有些人察覺到了某種倪端,想要回頭。但是不管他們掙扎、哭泣、哀求,乞求憐憫都沒有用。對於毀滅者而言,這是他們造物主的嚴令。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他們都不可能去違反這樣的命令。毀滅者毫不客氣的將這些人重新趕回去,逼迫他們從另外一頭離開。而另外一端根本不可能離開。
在這個祭壇的外部,或者說,在峽谷的兩側高峰上,一個毀滅者站在那裡,看着下方那羣被引入祭壇的犧牲品。前面說過,毀滅者其實外貌而言就是一個身披甲冑的蝗蟲人,但是這個毀滅者一看就知道不太一般。不僅是他的身型更爲高大粗壯魁梧,還有它身上能量護盾的光芒濃郁不像如一層液體一樣。
如果陸五在這裡,大概就會認出,這個正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持國天。
“你不覺得,數量有點太多了嗎?”一個聲音響起。正是陸五曾經見過的那個魅魔。魅魔看着腳下那條被驅趕入峽谷的人流,略微有點皺眉。以這個效率的話,一天內會有幾萬個人被獻祭給神吧。也虧他們想出這麼一個簡單卻又惡毒的辦法來。
“這是神的要求!”持國天不爲所動的回答道。“你在同情他們?”
“切……我只是……”魅魔聳聳肩。“好吧,是有點可憐。”
她轉過頭,垂首默默祈禱。然後,她感覺到了虛空之中神明那飢渴的嘶吼聲。“更多……更多!給我更多!”
……
地下都市裡面,冥月術士們很快就察覺到不太對頭。
之前,所有人都察覺到地下泛起的輕微白光。當然了,作爲入侵者,他們的第一反應自然就是凱查哥亞特的這座都市啓動了對抗外敵的防禦措施。所以,就像所有這種情況下的應對措施一樣,冥月術士以小隊的方式聚攏在一起,準備迎接任何一種打擊。
但是事實上,什麼打擊都沒發生。既沒有什麼自動機械噴來致命的子彈或者光束,也沒有成羣的毀滅者揮舞着那恐怖的鐮刀發起衝鋒。白光看上去既不像是某種攻擊,也不像是某種預警,僅僅是讓地面發光而已。
一小會之後,儘管大部分術士依然保持着戰鬥警戒的姿態。但是依然有些術士們好奇的切開了地面上的那層半生物質,想要找到光線的來源。然後他們發現這光並非來自半生物質本身。事實上,說不清楚它來自哪裡。切開這層“地毯”之後,就找不到那種光了。
不過,好奇心很快就被另外一個事情打消了。哪怕術士們也醒悟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們的力量正在流逝。在不使用魔力的情況下,他們迅速感到疲勞,使用魔力卻感覺魔力流逝。須知魔力和體力類似,是可以被耗盡的。術士們訓練學習的過程中,都有過足夠多的魔力耗盡的經驗。所以每個人都明白,這種流逝速度不正常。應該說,是很不正常。
不止是魔力高速流逝,還有另外一些問題。比方說身體感覺疲憊,無力,之前匆匆處理過的傷口莫名的再次裂開流血,甚至有人的宿疾突然發作了。說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術士們都很自然的推測出,這肯定和這種白光有關。
是某種防禦機制嗎?
有人用魔力將自身擡高,離開地面,試圖避開這種神秘的力量。不過卻很快發現沒什麼用。
“有趣,這個是什麼?”在城市邊緣的位置,斷指也感覺到了。不過,和其他術士不同,他的力量更爲強大,也更爲敏銳,所以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身上吸取力量。
對術士來說,被吸取的是魔力,一時半會還是吸不光的,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是對普通人類來說,估計在這種攻擊下很快就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
“這個是什麼呢?原來這就是你防禦的絕招嗎?凱查哥亞特?但是這麼一來,這座城市裡不可能安排防禦部隊了!”他發出一陣笑。凱查哥亞特雖然睿智,但是終歸是小看了術士們的力量啊。
“但是,這種伎倆雖然有用,卻不好用啊。動手太早的話,大部分敵人尚未進入攻擊範圍,不行。動手太遲的話,敵人已經進入了那些禁區,有危險。”他回頭看看,然後邁出腳步,離開了那白光的範圍。果然不出其所料,魔力流逝的異常情況馬上就沒了。
如此一來,對付凱查哥亞特的這個最終招數也就很簡單了。
“讓士兵們進去搜索,一旦感覺魔力有耗盡的可能,立刻離開白光區域即可。”斷指對着身邊的部下下令道。這個陷阱對大部分術士都不會有致命效果,當然,那些掌握不了自己狀況,來不及離開而被吸乾的白癡,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惋惜。
下面,就是一個捉迷藏的遊戲了。他有些戲謔的想着,然後把念頭轉到之前的那個少女身上。嗯,不過還是凱查哥亞特優先。先對付凱查哥亞特,其他的再慢慢收拾……
他走了進去,然後突然之間,聽見了一陣“隆隆”的可怕聲響。整個洞穴頂端冒起了煙塵。在他能反應過來之前,巨大的石頭掉了下來。
轉眼之間,坍塌下來的土石將出口整個埋掉了。
斷指的臉色難看起來。這顯然不是自然現象,而是凱查哥亞特刻意爲之。
“切,這種東西,擋得住術士嗎?”斷指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句。這種塌方是傷不到術士的,但是不可否認,會帶來很大的麻煩。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更是如此。在他來不及考慮更多的時候,他聽見身邊的人發出氣急敗壞的喊聲。
“指揮官,不行!”部下喊道。“凱查哥亞特干擾了通訊,我們現在沒辦法聯繫軍團了。”
斷指的臉色難看起來。現在他的整個軍團都分散在凱查哥亞特的城市裡,面對着這種怪異的力量吸吮……他們甚至不知道脫離白光就不受影響的事情。原來凱查哥亞特一直都有干擾通訊的能力,但是他始終保留着,現在才用出來了。
四周的部下緊張的看着指揮官,等待着他的進一步命令。眼下怎麼辦?然而,斷指臉色又恢復回來,才發出一陣狂笑。“原來……原來如此嗎?真不愧是你,老朋友,這次你真的……把我給耍了一把啊!”
笑聲裡,可沒有半點受到挫折的憤怒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