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心理是很奇妙的東西。
地球上有科學家就分析過，拿步槍在上百米的位置打死一個敵人，和拿着長劍在近距離砍死一個敵人，儘管就本質上來並沒什麼區別，但是實際上給人的心理衝擊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可能任何人都能輕易的做到，後者則不是每個人都用勇氣揮出這一劍——甚至這不是勇氣的問題，而是一種心理障礙的問題。文明時代以後，整個人類社會對這種事情其實都是排斥的。類似於亞述文明那種男人會在孩子們面前動手剝掉俘虜的皮，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異類中的異類。
陸五不是沒看過屍體。在地球上，他就看過邪魅大開殺戒之後的現場。事實上，滿是血腥的場面裡，他依然相當鎮定。之前遇到增長天的時候也是在激戰之後的戰場上。但是那種時候並無此種衝擊。
只能說，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殺人。
並非是命令別人去殺，也並非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自衛——那兩種情況下其實人類心理受到的影響就很小了。之前格魯馬斯與其說是被陸五所殺，不如說是自殺掉的。之前對增長天或者毀滅者開火的時候也和這一次情況截然不同。
但是這一次是他的偷襲……雖然說冥月術士可以說是敵人，但是這一次卻是在對方沒有對自己做出任何威脅行動前提下做的。
他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依然呆呆着握着槍。槍口的前方只有那個小個子術士的屍體。他悚然回首，發現那個自稱朱華的女遊騎兵站在他身側，依然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趕快離開吧。”朱華說道。“更多的冥月術士會來到這邊……這裡一方面位於城市中心，另外一方面又不在凱查哥亞特的防禦範圍內，他們一旦發現了這裡，那肯定會過來，至少會在這裡暫時休息以恢復魔力的。順帶告訴你，戴着戒指，消耗的就是戒指的魔力了。”
話一說完，她就消失在陸五面前。就如一個氣泡一樣，轉瞬就看不見了。
“搭檔，”不知道是不是高手做了什麼，也許僅僅是錯覺，陸五從那種震撼和下意識反感中恢復過來。“這些術士都不是什麼好人，幫她也沒用，她並不領情啊。”
“你知道……”
“我懂，搭檔。剛纔若不是她的話，你確實已經死於亂石之下了。我承認。作爲地球人的道德標準，救命之恩不回報一下就太過分了。不過反正也無所謂了……我們該離開了。”
“離開……嗎？”
“是的，搭檔，在這裡我真的不想呆下去了。而且我可以很有把握的告訴你。離開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我之前騙了你，但是這件事情上我發誓我沒說謊。術士們歸根結底是一羣……以太之海的海盜。搭檔，別看你在這個世界混得不錯。但是現在離開的話絕對是個好選擇，”高手說道。“可以去掉所有的危險和麻煩。”
陸五剛想說話，卻不料身邊不遠處，朱華的身影再一次顯現。
她的隱身和琥珀的隱身似乎有某種不同。可以說琥珀的隱身顯形的時候，是整個身體先形成一個透明的輪廓，然後輪廓變得充實豐滿，最後形成一個具體的人體。但是朱華的隱身顯形時候，是先出現身體的一部分，然後整個身體如畫筆下的圖畫一樣，被整個“繪製完成”出來。
“順帶告訴你一個事情，”朱華說道。“既然你是輝月的人，想必這個消息你會有興趣。”她用手朝着側面一指。“一個輝月術士就在那邊，應該是被冥月術士們追趕着。”
“你怎麼……知道的？”如果陸五沒弄錯，這麼剛剛區區幾秒鐘，朱華絕不可能走得太遠。那邊有那麼多建築物，就算是術士的視力也沒有穿透的效果。
“從上面掉下來的過程中，”朱華指了指頭頂上。雖然這是一個地下洞穴，但是從地面到頭頂巖壁之間，目測大概有數十米……也許上百米之高吧。“我看到的。雖然只是一瞥，但是我看出來那應該是一個輝月術士，女的，正被成羣的冥月術士所追逐。而且，”她看似不經意的說道。“似乎就要被逮住了。”
陸五幾乎是立刻明白了那個人是誰。現在在這裡的，只有琥珀了。他不知道琥珀身上發生了什麼，不過應該是凱查哥亞特計劃的一部分。不過凱查哥亞特既然有能力將他這樣弄來這邊，那麼逮住琥珀並且強迫她合作什麼的，應該也不難吧？
“被逮住了？！”
“嗯，被四面包圍了……應該是一個湊巧，或者是一個很巧妙的指揮。總之，看上去似乎還在追逐，但是實際上卻是跑進了一個死地了。周旋的空間越來越小，應該很快就會被逼進死角。那麼多人……那個輝月術士是沒有機會的。很可能現在就被抓住了吧……雖然不知道那個輝月術士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是如果你能把這個消息傳回去，多多少少會得到一些獎勵纔對。”朱華說道。“此外，我還注意到，那邊有離開這個地下巢穴的通道，而冥月術士是從那邊來的，”她的手朝着兩個相反的方向各自一指。“放心，只要你手裡有戒指，進入白光的範圍消耗的還是你戒指的魔力……你有那麼多魔力戒指，要離開這裡肯定不成問題。”
做完指引之後，她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了。
“搭檔……”過了一小會時間之後，高手的聲音在陸五腦海裡響起。“那個……我們離開的話……”
“高手，琥珀……現在應該很危險吧？”
他清楚的感覺到高手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我們……能幫她一把的，是不是？”
“是的，搭檔，我們能。”高手說道。“但是……我不想……好吧，搭檔，這件事情你來決定。先說清楚，救完人我們就要回去，否則十有八九會陷入麻煩之中。”
雖然高手這麼說了，但是陸五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本來陷在這個世界無法回去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凱查哥亞特的詛咒。既然凱查哥亞特已經死了，他的詛咒也已經解開了，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束縛着他？
“可是我們怎麼幫……”冷靜下來之後，陸五這才考慮到第二個問題。
那邊可是至少也是幾百個高階術士。而他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就算是給高手吃了神能……也許對付一兩個術士能行，但是那麼多的敵人，別說高手了，就連凱查哥亞特都打不過（由於之前的對比，他很清楚凱查哥亞特要比高手強得多了）。凱查哥亞特在死之前清楚的說了，他沒辦法阻止術士們——假如術士們要把這座城市給拆掉，他也無可奈何。當然了，在凱查哥亞特的計劃裡，一旦他昇華爲真神，那麼這麼一座城市被拆掉完全是不痛不癢，根本無關緊要的事情。
至於陸五自己，更加無需考慮了。因爲他能依靠的就只有魔力戒指。而這種東西，琥珀之前就再三強調過，想靠魔力戒指去對抗術士，那完全是兔子去挑戰獅子——純屬送死。
“我們馬上回神座之間。”高手說道。
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出發的地方。神座之間裡看上去一切依舊，只不過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僅僅是因爲凱查哥亞特的死而導致照明系統處於昏暗狀態，讓陸五覺得有一種異樣的蕭瑟。這裡的主人已經逝去，一切都只剩下空幻。哪怕那個懸浮在兩根柱子之間的閃亮金屬盒子，也似乎黯淡下來了。
“搭檔，你看到中間的那個像盒子的東西了吧，把它拿下來。”
“直接拿，沒問題嗎？”
“放心好了，絕對沒問題。”高手說道。
之前這根柱子對陸五來說是很難對付的障礙。因爲它太高、太粗也太光滑，沒有受過專門訓練或者擁有專門工具的話根本無法爬上去。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有了魔力戒指，陸五幾乎很容易就爬了上去，毫不費力的伸手將那個金屬盒子如摘水果一樣摘下。兩個柱子中間的位置也許有一個範圍很小但是很明顯的反重力系統，但手伸進去的時候手沒有任何感覺，卻能覺得這個金屬盒子毫無重量。只能說凱查哥亞特使用了陸五完全不能理解的技術。
拿到手裡的時候，才發現這並非金屬盒子。事實上它是一塊金屬錠，被陸五摘下來後立刻變得份量十足。它表面刻滿了各種花紋浮雕，造型宛如一個盒子。陸五將其帶到地面上，左右細緻觀察了一下，確信這些浮雕實際上都是很簡單的圖案——在地球上，某些地毯或者窗簾布就有類似的花紋——不可能具備什麼特殊能力。它是實心的。
“這個，有什麼用嗎？”
“只是一塊結實的合金罷了。”高手說道。“是內部結構緊密的類型哦，基本上能夠存在於任何一個以太之海的世界裡，當然也包括以太之海自身。你說的沒錯，這東西其實沒什麼用，但是……算了，搭檔，先把它放一邊吧，反正暫時不需要它。”
陸五依言將金屬錠丟到邊上，然後他突然之間明白了高手想幹什麼。
“搭檔，把手機……就是現在的我，放在那個柱子中間。”高手說道。
“高手，你這是……”
“搭檔，只能這樣了，想要救小術士的話，必須讓我……暫時代替凱查哥亞特的位置。”
“那能行嗎？”
“只能這樣試試看了。”高手回答道。“不要小看術士的力量。而且冥月術士的數量太多，我們是打不贏的。別說單單憑現在我和你，就連你的浮空要塞飛過來，也是打不贏的。不過，如果是在這個地下城市的範圍內，也許我能製造出供小術士逃走的環境。”
不知爲何，高手的話讓陸五有點不安。但是眼下的他也只能依言而行。他再一次爬到柱子的中央，將高手憑依的手機，摘除掉包括外殼和後面穗子在內的所有零碎之後，放在了那個小範圍反重力系統的中心位置。他慢慢的鬆開手，手機並沒有掉下去，而是如之前那塊金屬錠一樣懸浮起來。
然後，彷彿有一陣看不見的能量吹過，瞬間讓整個神座之間變得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