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伊萬說到。“據我所知,由於之前的事情……估計所有的浮空要塞都進行了全面整改。而冥月這邊,前線又迫切需要戰力支援,所以是相當的混亂。人員方面據說是隨意打散後重新編組起來的。”
“經驗豐富,但是不只是經驗豐富而已。”紅衣認真的回憶着,如果伊萬細看他的面孔,會看到一抹難以言喻的悲哀從他的眼眸深處浮起來。“他有能力在很短的時間裡接管一座浮空要塞,並且充分發揮戰鬥力。”
“這麼厲害?”
“有過類似的事件。”紅衣說道,那一抹悲哀越發強烈,變成了悔恨。“他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懂得很有技巧的和完全陌生的人,不管是上司還是下屬,進行交談。在這種深入懇切的對話中,他會使用一個演說家的每一分親和與狡黠,營造出和諧友好的氛圍,在歡笑中套取對方說出更多的信息,並完美地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波動。
“具體點呢?怎麼一個很會說話?”
“他會對每一位談話對象的見解給予了高度評價,並讚揚了他們對所作出的貢獻;根據每一位對象不同的個性與喜好,他會針對性地展示出自己人格中最能迎合對方的一面,使對方不自覺地以最真誠和坦率的態度面對他。當然,他也會提供種種關於關於利益方面的暗示。等到這一切結束的時候,他們基本上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紅衣停頓了一下。“作爲一個指揮官,他在戰術方面只能說是經驗豐富,除此之外別無他長。但是在對於鼓舞士氣,充分發揮部下的主動性方面,他是個真正的天才。他是最好的基地指揮官,特別適合困境之中的防禦,因爲他能夠在艱苦的持久戰中讓部下保持士氣。”
“他既然有這種能力,那麼在拍馬屁方面也一定是,”伊萬倒是考慮到另外一個方面上去了。“很出色了?既然是優秀的防禦者……爲什麼去指揮浮空要塞了?”
“他能夠讓自己每一個上司都深覺滿意,從而對他抱有最大的信任和善意。從地面部隊到浮空要塞,可是一個不小的進步啊。”可惜的是,如何迴應這份信任和善意,那完全取決於那個上司對他的價值。
“那個……你們曾經是朋友?”伊萬有點驚訝。當然他問出這個問題很正常,很多人都猜測紅衣是來自冥月那邊的人,還可能是一箇中層軍官之類。反正此類逃亡事件屢見不鮮。就和地球上一樣,一個國家的通緝犯到了另外一個國家就會變成清白無辜的平民,這個世界也沒什麼不同。不過通常來說,那些有價值的人(要麼是術士,要麼是掌握着某些機密的特殊人物)都會第一時間要求保護。而那些沒有價值的人才需要隱姓埋名的在邊境小地方生活下去。單從這一點來說,紅衣過去的身份最高也就是中級軍官的檔次。這種類型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和路邊的小石頭一樣。沒有人會追究一塊小石頭的來歷。
“不算朋友。”紅衣回答道。“只不過,他到現在還只能指揮一座浮空要塞……令人有些費解。按照我的看法,他本來應該已經有資格指揮一個浮空要塞的編隊了纔對。”
“可能只是命運作弄吧。”伊萬似乎有點感慨。
“命運作弄啊……”紅衣也笑了一下。
談話到這裡爲止,因爲前面已經是紅衣的私人住處了。伊萬告了一聲別就離開了。
紅衣打開房間,毫無意外的看到女兒正在無所事事的坐在一張椅子上,用一種值得玩味的神情看着他。
這幾天他都忙着浮空要塞裡面的事情——雖然說一直都在幹,但是事實上這幾天他才能真正意義上全力以赴教導那羣地面部隊,讓他們能夠稍微正確一點的操控浮空要塞裡面的各色系統,而不是打開開關之後就傻站在一邊什麼都不動。
但是怎麼說呢,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甚至可以說不是他這麼一個人能夠教導起來的。現在,浮空要塞確實掌握在他們手裡,沒有任何人,包括輝月這邊的高層人士能夠影響軍團的決定。但是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尋找外來的合格操作人員也就不可能了。
所以這幾天他都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來。睡覺也是隨便找個地方對付過去。軍團內部很多人都覺得他過於熱誠,但是事實上,他知道自己並非那麼優秀,而是他對於回到住處這件事情抱有一種恐懼。
其他的事情倒也罷了,但是這件事情……紅衣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很危險,對自己,對每個人都是如此。
“那套遊騎兵的裝備……沒有帶回來嗎?”
“我還以爲你不會問呢。”冥月術士攤了攤手。“很遺憾,沒能帶回來。它損壞了。”她輕聲的咕噥了一句。而且是在事情開始之前就損壞了,根本就一點作用都沒發揮嘛。
“我沒有第二套可以給你了。”紅衣說道。“這一次,浮空要塞中途不會停,會回到迦舍城那裡去。這種情況下我也找不到機會讓你離開。”
“我也沒想要離開。”她的女兒搖了搖頭。“我犯事了,現在回去的話真的不好說會發生什麼,還是呆在浮空要塞裡比較安全。”
“你不是說……遊騎兵受到強烈的制約嗎?”
“哈,那只是防止被俘泄露秘密罷了,但是要說限制執行任務的時間……再白癡的人也不可能做出這種限制吧。”朱華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你看,我現在就在執行一個任務,只是我判斷這個任務有必要繼續下去而已。我既沒有向什麼人透露遊騎兵的秘密,又沒有起向輝月投誠的念頭,所以當然會平安無事啦。”她停頓了一下。“那個陸五……”她放低了一點聲音。“想要控制女妖之門?”
“你怎麼知道?”
“你們開會的動靜這麼大,只要有耳朵就能聽得到。你真的打算幫他?”
“爲什麼你會覺得這是假的呢?”
“因爲我還以爲我的父親大人向來心高氣傲,不肯居人籬下的呢。就算是,也是表面上裝裝樣子,拉一個傀儡來充充門面……”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的。”
“也對,連女兒也算計的男人,應該也早就沒有‘高傲’這種東西了吧?”朱華笑了一下,那笑容卻如一把鋒利的刀子一樣。“我聽見他們談及了‘琥珀’這個名字,她是誰?”
“一個輝月的高階術士……因爲某種理由,和陸五一起。”紅衣回答。他的一隻手不自覺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安撫自己的心臟。
“一個年輕女子?”
“是很年輕……我們之前都以爲,他們兩個是一對呢。”紅衣說道。
“她們說話的時候,好像是那個琥珀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朱華想起了自己在地下世界遇到的事情。如果能夠的話……幹掉一個昏迷的術士真的是一筆好買賣。可惜不能。她知道這麼做非常愚蠢。不管怎麼說,她邊上可是有一個執政官的呢!在沒有遊騎兵專用裝備的情況下,她完全沒有自信能夠避開那樣一個存在的追殺,至於正面對抗那更類似於神話。雖然沒有發生衝突,但是她在地下都市裡面(具體的說是通向地下都市的道路上)見識到了一個執政官的敏銳和強大。“哈哈,我倒是明白了陸五爲什麼要冒這個險了,他應該是和琥珀在一起。”
普通人和高階術士(特別是一個很可能有着特殊價值的高階術士)的差別簡直比癩蛤蟆和天鵝都要大,達到了鳳凰和螞蟥的程度。雖然就統計科學上來說,術士的力量無疑是從母系傳承下來的,但是迷信的思想至今依然佔據很大的空間——沒有什麼理由,但是大家都相信爹媽同樣對子女的力量會有影響。特別是爹。
按照科學統計的結果,父親如果是一個優秀傑出的普通人,子女是術士的機率會有提高。但是事實上這種統計結果並不是被所有人接受的。很多地方依然在搞術士內部的婚配,特別是高階術士之間的婚配,把力量作爲衡量的標準。
按照這種傳統的觀念來看,以陸五的“軍團長”檔次,那是壓根配不上琥珀的。但是如果他能夠爲自己爭取到總督的地位,哪怕是一個荒涼偏僻的邊境之地,那麼他確實就有了和琥珀在一起的資格了。
“父親大人,您希望陸五成功還是失敗?”
紅衣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女兒。
“機會是有的,據說凱查哥亞特的空軍並不具備對地攻擊的能力……它們只是空戰和運輸的工具,說白了就是針對浮空要塞的玩意。所以冥月的地面軍團別看數量龐大,也算得上精銳,但是卻沒有裝備通常用來攻擊浮空要塞的那些超大型對空武器。這種情況下一旦空戰獲勝,那麼地面部隊幾乎毫無威脅。”朱華說道。“也就是說,一場浮空要塞之間的對決就直接決定了一切。不過,”她笑起來。“這裡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因素,那就是我。”
“我已經給後方送去了凱查哥亞特已死的消息,”朱華繼續說道。“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送一些似是而非,讓人容易誤會的信息回去。這樣的情報雖然不能說起決定性作用,但是要說發揮誤導效果,讓人產生錯誤的判斷應該還是沒問題的。當然了,我也可以將真實的情報完整無誤的傳過去,一旦如此的話,陸五哪怕連一點點的勝算都沒有了。”
“這場勝負……”朱華說道。“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父親大人。”
“那,你想要什麼呢?”
“哈,我什麼都不想要。”朱華慵懶的歪了一下頭,將一頭黑色的長髮瀑布般灑落肩頭。“我只想幫父親大人一個忙,把這樣一個機會放在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