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環境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其實最後這段路頭尾加起來,也就是幾十公里吧。但是幾十公里之外是一片綠色的草甸,哪怕略有枯黃終究也是以綠色爲主。而過了這點距離,地面就直接變成了遍佈礫石的沙地,直接裸露出來。綠色變成了一種奢侈的顏色,哪怕是石頭縫裡長出來的草都顯得乾癟枯黃,死氣沉沉。當然氣溫也理所當然的發生了劇烈變化,直接從秋天變成了冬天。
他們之前開車走過的谷地就是這片山區中碩果僅存的秋天。而其他地區,因爲高度和緯度的緣故,早就進入冬季了。前方盡頭已經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座真正意義上的雪峰了。白雪皚皚的山峰在夕陽的光芒中依然顯得晶瑩剔透。而且,和通常人對雪山的概念不同的是,這是一座險峻的山峰。
山峰的一側,更是如刀削一樣的懸崖。
整個山峰的其他山腳下,幾乎都是覆蓋着厚厚的冰雪,但是懸崖下方卻沒有冰雪。說不清楚這是爲什麼,只能說自然的造物太過於神奇。但是這片懸崖下方卻是天生的宿營地。
陸五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制作了一整套行動計劃。
多虧這個年代的技術,如今的人們已經可以簡單的通過網絡得到目標地區的詳細地圖。就算是無人區,在衛星之眼下也和其他地區沒什麼區別。哪怕民用遠沒有達到軍用的級別,但是去也號稱能夠在地圖上輕易找到一輛小轎車的。
這種程度的精確度,想要在地圖上尋找一個合適的宿營地並不太難。畢竟山區麼,來來回回也就是那麼幾個宿營條件。這個年代,人們早就不用複雜的觀星設備通過夜空來判斷自己的位置了,手持式的經緯儀已經在旅行者的裝備名單之中,所以無需特別好的方向感,迷路也變成了一件難事。
陸五的目標就是在那個懸崖下方。或者說,這是他們的車子停留的位置。因爲接下去的道路,就不是汽車能代步的了。就算他們開的是好車也一樣。他們現在距離最終目的地,也就是那個古代神廟廢墟,直線距離已經只有幾十,甚至只有十幾公里。但是這十幾、幾十公里的路,走起來的難度要比之前所有的道路都加起來還要困難十倍。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要取直線前進,有可能要爬山,甚至可能是翻越一座或者兩座海拔甚高的高峰。登山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但其實是一種相當危險而且需要專業素養的運動。
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爲這種事情是不一定的。事實上,雖然術士的飛行能力(其實不是飛行,本質上來說是術士用第三律魔力‘託’着自己漂浮)很弱,但是如果以翻越這種雪山爲目的卻也不難。如果情形允許,陸五覺得琥珀自己直接飛過去看看就行了。
說起來湯瑪士硬跟着他們過來是期待着一場真正概念上的冒險,去接觸那些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但是眼下他絕對要失望的了。陸五要做的事情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神秘複雜。假如一切正常,陸五最多也就當一個搬運工或者聯絡員罷了——幫助琥珀把神座運到山腳下,找車子來把這石頭裝走。
車子繞過一塊大石頭,前方那個峭壁已經在望。
“等等,這個地方不錯!”湯瑪士突然指了一下他們剛剛繞開的巨石。說話的時候,他的腳已經踩下了剎車。
確實,這塊石頭的一角呈現上大下小,一個小洞穴的態勢。而是石頭是那種平滑整潔,乾乾淨淨的樣子。而在不遠處,就有一條很小的小溪(顯然是雪水融化形成的地表徑流)流過。
這地方顯然要比原定的峭壁下方好得多,畢竟他們只有三個人,不需要很大的空間。
“可是那地方……”琥珀猶豫了一下,他們事先的計劃都已經告訴給湯瑪士了。
“大師,其實我覺得那個地方,”湯瑪士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不遠處的峭壁,“看着令人感到不安。它好像隨時要倒下來的樣子。”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種地形是千萬年的自然改造的結果,要說倒下來怎麼可能。不過湯瑪士選擇的這個宿營地確實不錯。陸五倒是不反對。
“等等,搭檔,他說的沒錯,”高手突然說道。“我感覺到了,有裂紋。”
“裂紋?”陸五知道高手的感知是一種超感知,不受障礙物的影響。
“嗯,山體上有裂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空間結構混亂有關……宿營地選擇這裡沒問題,但是最好乘着天黑前,去兩邊看看。”
幾分鐘後,車子停在那個巨石邊上。它確實是一塊非常優秀的宿營地,正好可供三個人宿營。其他也都很正常。
陸五點起酒精燈,湯瑪士則提着水桶優哉遊哉的跑到小溪那邊取水。老外其實沒有喝熱水的習慣,但是隻要有荒野求生知識,大家都知道野外的水是不衛生的,有大量細菌,不適宜直接飲用——但是沸煮可以殺死絕大部分細菌。
“湯瑪士,我過去看一看。”陸五說了一句話,然後朝着山峰那邊過去了。
琥珀則在那裡搭帳篷。由於氣溫的緣故,這種帳篷其實是很厚實的那一種,遮風擋雪不在話下,更能夠很好的隔絕裡外溫度,讓使用者可以在風雪中享受一份小小的溫暖。
一切似乎很正常,湯瑪士都覺得有點興奮。儘管之前在東南亞那裡,他和陸五一起度過了好幾天。但是之前那畢竟是生死危機,而且雙方彼此之間還談不上特別熟悉和信任。但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向大師請教的辦法。
而且不止如此,爲了他自己那點小小的私心,他還在身上藏了一個微型攝像機。雖然說是微型的,放身上很難察覺,但是這可是特工使用的專業高價貨色,不但清晰而且持久。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遇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奇蹟給拍下來。這並不是他心存惡念,打算暴露“大師”的秘密什麼的,只是他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而已。
其實古今中外,不分白皮黃皮黑皮,八卦之魂一直存在每一個人種的每一個個體中——不管這個人經歷的是什麼樣的成長。
比起這件事情來,他對於另外一個隊員,也就是琥珀,那就沒那麼在意了。當一個人心頭充滿了某種慾望的時候,另外一些東西就常常被人無視。就像一個口渴極了,通常就會忘記飢餓的道理一樣。湯瑪士倒不是沒注意到琥珀,只是關於那些對神秘主義的好奇心和偏愛暫時壓倒了其他一切。當然話要說回來,老外在這方面也是有着明顯分層的,不同羣體之間差異甚大。有些羣體確實是典型的荒淫無恥,但是另外一些羣體卻截然不同。
至少暫時,湯瑪士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向陸五討教關於修行的事情:在親眼目睹了那些不可思議的超自然能力之後,你理所當然就會想要學,想要嘗試,想要掌握那種力量。湯瑪士知道按照東方的邏輯標準,這方面是很講究天賦的——這意味着一個老師的目光是不會在那些缺乏天賦的學生身上停留哪怕一瞬。甚至這種人根本不會成爲“弟子”的範疇之內。但是從學生的角度來說,面對這樣的機遇,他們總是想要嘗試一下是不是能掌握那種力量,直到被現實撞個頭破血流爲止。
湯瑪士就這樣滿腦子陷入對於未來的狂想之中,甚至沒有發現遠處出來的不正常的聲音。那絕不是一陣寒風吹過荒野的聲音。
等到酒精燈中的水開始沸騰,湯瑪士將它倒在一個大壺裡。他們車上其實攜帶了飲用水,不過既然事先無法確定這趟旅途要花費多少時間(湯瑪士根本不知道對於他來說,今天就是踏上返程前的最後一天),那麼節約補給就是無需提醒也能知道的常識。
一陣風從後面吹來,吹得搭了一半的帳篷獵獵作響。湯瑪士轉過頭,這才發現身後的琥珀已經不見了,只有搭了一半的帳篷傻乎乎的被風吹的飄揚。
“啊……這個……”他想說話,轉頭又意識到陸五也已經走出視野之外,看不見了。
雖然此時夕陽在望,四下裡的視野也算是良好,但是卻已經看不到那兩個人。只有身邊的不遠處的汽車和剛剛燒好的水提醒他這不是一場噩夢。
……
“山體有裂縫……”高手一邊走一邊用很肯定的語氣告訴陸五。“而且是新生的。似乎要發生一場地震什麼的前兆……”
其實這種無人區要是發生一場小規模地震倒真的沒有任何損害。地震這種東西麼,對於野外的旅人而言是幾乎無害的。帳篷哪怕塌下來也是壓不死人的。不過陸五看着腳下的冰雪(他們現在已經在雪峰腳下,到處都能看到一處處積雪,顯然不久之前這裡剛剛下過雪),卻莫名的覺得一旦地震,這個地方很可能會發生雪崩。
當然雪崩的話也是有方向和角度的,高山的冰雪衝下來,一般來說會呈現錐形。雖然它會吞沒一切,但是影響範圍終歸有限。什麼雪崩也影響不了他們的營地——哪怕整個山跨下來都不一定能影響。所以陸五沒什麼好擔心的。
是的,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查看,只是爲了滿足高手的好奇心而進行的一次沒有任何危險的行動——理論上是這樣。
然後陸五爬上一處山間小高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
這裡不應該有人的——前面說過,這地方是無人區。假如陸五爬上來看到的是幾隻野生動物,不管是野羊還是野驢,甚至看到一隻雪豹,都遠比看到一個人要正常的得多。
最重要的是,這居然是一個陸五認識的人。
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也不可能出現,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曾經在凱查哥亞特的地下都市裡,有過一面之緣的冥月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