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至,現在什麼情況,你心裡不清楚呀。還在那裝淡定給誰看呢。”馬景波臉色沉了下來,李冬至依舊沒有反應,也不能一直這麼耗着,總得有人唱黑臉。
“你和朱爲超逃離生產車間時被一名執勤的獄警發現,你們居然膽大妄爲的打暈獄警,知不知道這屬於暴動越獄,嚴重的話是要判死刑的。”
“你爹的年紀也不小了,聽說爲了你的事都病了,我們刑偵隊員去看他都覺得於心不忍,你這個當兒子的就忍心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當然,也沒準他聽到你要判死刑,自己扛不住先走了。”
李冬至的眼睛紅了,纏着繃帶的臉上開不出表情,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別說了,那個獄警不是我打傷的,是朱爲超打的。我只是跟他一起逃跑,其他的什麼都沒幹。”
“你要是什麼都沒幹,朱爲超帶着你幹嘛,難不成他是搞慈善的,想早點送你出去跟你爹團聚。”
李冬至瞪着馬景波惱怒道,“你TM能不能別提我爹,越獄的是我,跟我爹有什麼關係。”
“呦,自尊心還挺強,現在知道關心你爹了,你早幹什麼去了。從你讓他幫忙傳遞消息的那一刻,他就逃脫不了干係。”馬景波語氣嚴厲,
“我糾正一下,現在這種局面都是你造成的,不是我不尊重你爹,而是你讓他做了不值得尊重的事。”
“我爹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爲了幫我,你們不要爲難他。他年紀已經那麼大了,經不起折騰了。”
“這話你跟我說不着,我只是依法辦案。要怪也只能怪你這個兒子坑爹。”
“坑爹。”說到這個詞,李冬至露出一抹苦笑,“你以爲我願意,我TM還得在牢裡關十幾年,出去就是一個老頭子了。我不想這麼過一輩子,再待下去我會憋瘋的,我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讓他做這種事。”
丁錫鋒順勢說道,“你既然心存內疚,就好好補償你父親,至少別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還有個盼頭。”
李冬至低頭沉默了片刻,隨後擡起頭,“我真的沒打那個獄警,是朱爲超乾的。”
丁錫鋒追問,“參與到越獄事件的都有誰?”
“就我和朱爲超。”
“誰在外面接應。”
“沒人接應。”
丁錫鋒往後靠了靠,嘆了一口氣,“我本以爲你願意協助警方,現在看來你還是冥頑不靈。“
“你滿口都是謊話,還說你沒有打獄警,讓我們怎麼相信。”
“我們警方查案是講證據的,而證據是有關聯性的,單一的證明無法證明什麼,證據鏈纔是最有效力的。你撒謊,我們不僅會懷疑你當下說的內容,還會懷疑你的認罪態度,前面的證詞一樣會被否定。”
“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外面接應的人是誰,我只是個從犯,是個跑腿的,所有跟越獄有關的事都是朱爲超策劃的,他一直在利用我,要不然我也不會落成現在這樣,人比人、鬼不鬼,我活着能比死了強多少?”
馬景波指了指對方,“我剛纔說過,朱爲超不會帶一個沒用的人越獄,這隻會增加一份風險。你的作用是什麼,他爲什麼選擇和你一起越獄。”
“可能就是讓我當個墊背的,幫他翻過電網吧。”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的作用絕對不止這一點,我在提醒你一下,你父親趁着探監的機會,暗中給你傳遞過越獄的消息,這一點他也承認了。”
“如果你想立功減刑,就將外面接應的人說出來。”
李冬至愣了一下,“我一直在牢裡,怎麼可能見過外面傳遞消息的人,你們既然查到了我爹,爲什麼不去問他?”
馬景波一時語頓,不知道該不該如實說。
一旁的丁錫鋒接話道,“很簡單,你父親不肯說。”
“呵呵……”李冬至笑了笑,似乎扯動了傷口,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我爹不肯說,你們覺得我會說?”
丁錫鋒反問,“知道你父親爲什麼不招嗎?”
“我爹這個人看起來老實,其實是個有脾氣的,犟的很。他不說就是看不上你們唄。”
“你錯了,你父親是一個有良知的人,他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並且主動承認了罪名,他不止一次跟我手下的警員表示過愧疚。”
“他很想說,但他不能說,他想把這個機會留給你,他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
“他還跟我們的警員說過,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見你一面,聽聽你的聲音,他就知足了。”
李冬至露出了痛苦之色,哽咽道,“見我,見我又有什麼用,我都已經這樣了,他還能認得出來嘛,我不想嚇到他,我希望他記憶中的兒子,還是之前的那個,沒什麼好見的。”
丁錫鋒勸道,“見與不見,是你自己的選擇,但是別忘了我剛纔說的。這個立功減刑的機會,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不肯配合警方調查,等於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李冬至又沉默了好一會,“我都說了,我不認識那個接應的人。”
“那你父親是如何聯繫他的,這你總該知道吧。”
“我記不清了。”
丁錫鋒耐着性子問,“那我們換一個問題,你和朱爲超是怎麼搭上關係的?”
李冬至想了想,“我們在放風和車間工作的時候總能遇到,偶爾也會閒扯幾句,時間長了,誰是什麼人,是什麼想法,大家都知道。接觸久了,試探多了,自然知道彼此有越獄的想法。”
“說實話,我一開水也只是有想法,抱怨幾句。我真沒想到朱爲超真的可以越獄成功。”
“我看過美劇越獄,一直覺得演的太假,結果,現實比電視劇更戲劇。”
“李冬至,你回想一下,朱爲超有沒有跟你提過在監獄外面接應的人?”
“你們想知道爲什麼不去問朱爲超,他纔是越獄的主謀,他比我要清楚,何必在我這浪費時間。”
丁錫鋒和馬景波都沒有答話。
過了一會,李冬至笑道,“讓我猜猜看,你們不會還沒抓到他吧。如果真要這樣的話,那我可真是羨慕嫉妒恨了。這傢伙跑了這麼多天,他的心願應該也已經完成了。”
馬景波反問,“心願?朱爲超有什麼心願。”
“他的心願還不少呢,我想想……加起來,怎麼也得有五六個。”
馬景波拿出一個筆記本,“你說說看,他都有哪些心願。”
“第一個,他想見見家裡的親人,尤其是父母和女兒。第二,他想吃頓涮羊肉。第三,他想喝茅臺、抽中華。第四,他想找個女人打炮。第五……是什麼來着,我也記不清了。”
馬景波皺了皺眉,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越說越不像話,“我再問你一遍,朱爲超有沒有提過,越獄之後誰會在外面接應你們?”
“等你們抓到了朱爲超,一切都清楚了,何必在我這浪費時間。朱爲超都越獄好些天了,他既然知道我被抓了,即便他之前真跟我說過些什麼,又還有什麼意義?”
“再說,你們能保證我說的就是真的,就不怕我給朱爲超打掩護,擾亂了你們偵查的方向,反而放跑了朱爲超。”
馬景波哼了一聲,懶得再跟他扯淡,“你放心吧,朱爲超跑不了了,他現在老老實實的躺着,就等着當大體老師呢。”
李冬至嗤笑道,“什麼玩意,就他那樣還當老師,他狗屁大字不識幾個,他要是能當老師,我都能當校長了。”
馬景波一臉無語,這不就是對牛彈琴嘛。
都說物以類聚,這不是一路人連溝通都有難度?
丁錫鋒瞥了馬景波一眼,你丫的又不是啥文化人,關鍵時刻扯啥名詞。
“朱爲超已經死了。”
“啥?朱爲超死了!”李冬至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輕笑了一聲,“得,看來他也沒比我強到哪去?對了,他是怎麼死的,不會被你們擊斃了吧。夠狠的呀,老鐵。”
丁錫鋒有些哭笑不得,他還是頭一次被人稱呼老鐵。
警局的領導,年級大了,成熟穩重,又有威嚴,肯定不會用這個詞,甚至可能都不知道這網絡術語。
他的下屬,也沒人敢這麼開玩笑。
丁錫鋒更想不到,會被一個犯人叫老鐵。
看到丁錫鋒沒說話,馬景波繼續說道,“朱爲超倒是想被我們擊斃呢,可惜他沒那麼好的命。他是被活埋的。我的人親手把他從土裡挖出來。”
“活埋!”李冬至的語氣中有些詫異和震驚,“什麼活埋的他?”
馬景波不答反問,“能夠趕在警方之前將他活埋的人,我相信,你應該比警方更清楚。”
李冬至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我不清楚。”
丁錫鋒語重心長道,“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爲何還要包庇對方。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況很危險,你不光是越獄,還打傷了獄警。如果你配合警方調查,或許還有減刑的機會。”
“如果你拒不配合,沒人能幫得了你,等待你的很可能是死刑。”
李冬至喊道,“我說了,我沒有打獄警,是朱爲超動的手。”
“我說了,我們警方查案看重的是證據鏈,單憑這一句話,我們沒辦法相信你。你想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自己沒有撒謊,就向警方拿出更多的證據。”
李冬至低下頭,又開始沉默不語。
馬景波攥的拳頭咯吱作響,“李冬至,那個在監獄外面接應的人殺了朱爲超,就有可能殺你。你又何必幫他隱瞞身份。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李冬至攤了攤手,“沒有任何好處,因爲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的情況,你們走吧,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記不清了總行吧。”
丁錫鋒面色嚴肅,站起身,“你是真的記不清了,還是在撒謊,我一眼就看得出來。等我踏出這個門,你可能會失去唯一立功減刑的機會。”
李冬至看都沒看一眼,緩緩的躺在牀上,將頭扭到了另一側,擺明了不想再跟二人說話。
抓不到對方在意的點,說再多的廢話也沒用,丁錫鋒直接離開了病房。
跟外面的陳醫師打了個招呼,又對着負責看守的警員叮囑了幾句,而後丁錫鋒大步離開了。
進了電梯,只有丁錫鋒和馬景波兩人。
馬景波掐了掐額頭,“大隊長,要不我留下,再探探這個傢伙的底。”
“你有把握嗎?”丁錫鋒從包裡拿出一盒煙,遞給了馬景波一根。
馬景波接過煙,不過並沒有在電梯裡點着,說道,“李冬至包庇嫌犯,在我看來無非是兩種可能。”
“第一,他很在乎這個幫忙越獄的人,這個人很可能跟他感情很深,所以他纔要保護對方,不肯說出對方的真實身份。”
“第二,那個幫忙越獄的人,已經提前許諾了好處。只要李冬至不招出他,就會補償給他或者他家人一些好處。”
丁錫鋒聽完,也贊同馬景波的想法,兩人下了電梯,丁錫鋒點着了煙,抽了一口,“說吧,你想怎麼讓他招。”
“首先查一下他的關係網,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李冬至和那個人的關係很親近,應該不難查得到。”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丁錫鋒彈了彈菸灰,他不認爲馬景波和李冬至能有什麼情,“怎麼個動之以理法?”
“我覺得朱爲超的死可以加以利用一下,證明這個在外面協助越獄的人很危險,而且不講信用。明明是協助朱爲超越獄,反手就將對方殺了。”
“李冬至和朱爲超情況相同,他心裡不可能不犯嘀咕,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當初和朱爲超一起逃走了,沒準也會被對方給活埋了。”
“換句話說,像這麼一個不守誠信的人,即便給了別人許諾又如何能當真?”
丁錫鋒想了想,他還是覺得馬景波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即便猜到了李冬至撒謊的原因。但並不一定代表他有解決的辦法。
不過,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如果李冬至開口了。提供出那個幕後主使的身份信息,沒準警方就能順藤摸瓜抓到人。
丁錫鋒猶豫了一番,終究捨不得這條線,“行,你就留下來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讓李冬至招供,我給你記首功。”
馬景波挺起胸膛,朗聲道,“是。”
這是一條捷徑,比其他調查方向都要靠譜,他有信心,只要給他幾天時間,一定能撬開李冬至的嘴。
似乎看出了對方的想法,李冬至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快,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個案子影響很大,整個琴島市從上到下都盯着,市局的幾位領導壓力很大,市刑偵大隊的壓力更大。咱們一直以琴島市刑偵支隊的精英自居,可別讓下面分局刑偵隊的人看笑話。”
馬景波正色道,“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撬開這小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