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耳釘給拖回來了,還順帶着擋在了我前面,那個東西重重的砸在了耳釘面前,激起來了一片塵土。
我仔細一看,那個東西。居然是個大蝙蝠,正扇騰着翅膀,奔着程恪和耳釘就要撲!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蝙蝠,它有公雞那麼大,看上去十分駭人,兩條長長的翅膀給舒展開了,跟電影裡面的吸血鬼原型似的,一身灰毛兒。
蝙蝠喜歡陰暗,難道是什麼時候發現了這個寶地,鑽進來拿這兒當成自己的地盤兒了?
耳釘一看,破口大罵:“你媽的嚇死你爺爺了,一個鹽巴虎還敢這麼囂張。看你爺爺不把你兩片翅膀撕下來擦屁股!”
說着,就從程恪手裡掙脫了出來,奔着那個蝙蝠就撲。
“ 回來!”程恪那話一出口,已經來不及了,耳釘爲了擼一擼自己的英雄本色,兩手已經握住了那蝙蝠的兩隻翅膀。這才反應了過來,回頭看着程恪:“怎麼……”
他本來還想着說個“啦”,但是話還沒說完,那個蝙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居然往前一衝,將抓着它的耳釘給直接帶了一個狗啃泥!
程恪擰起眉頭,像是也沒把那個大蝙蝠放在了眼裡,擡起手,根本沒碰上了那個蝙蝠,那個蝙蝠就像是被一個看不到的力度給扇了起來,重重的撞在了墓室的一角,癱軟了下來,雖然兩個大大的翅膀還想着垂死掙扎。卻再也飛不起來了。
“咱們中國還有這種東西呢?”我這纔回過神來,歎爲觀止的說道:“還以爲只有非洲有這種巨型蝙蝠怪呢……”
而再一側頭,看見耳釘似乎摔得不輕,趕緊就說道:“我說,你沒事吧?”
耳釘慢慢的從地上給爬了起來,倒是望着那蝙蝠笑了,而且……笑的很不對勁兒!
“耳釘!“我心裡一個不祥的預感升騰而起,趕緊說道:“你怎麼了?這蝙蝠你認識啊?”
耳釘沒說什麼,只是轉過身來,衝着裡面走了過去,還原地特別興奮的來了個後空翻。
那個動作把我看愣了。不至於吧,蝙蝠被打倒,你這麼興奮?
阿九倒是忍不住給笑了,聲音裡滿是幸災樂禍:“這個小子,別的不行,翻起了跟頭來倒是有模有樣的,比訓練有素的猴子還強點。”
“誒,你不是說有陷阱嗎?怎麼自己往裡闖?” 我越來越納悶了,想拉住他,卻沒拉住,程恪先把我給拖回來了,沉沉的說道:“別過去。”
“可是……”
只見耳釘挺直了脊背,在土坑旁邊站好了,忽然拉開了架勢。 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指着天,就原地旋轉了起來,而且旋轉的特別快,跟坐上了轉椅似的,也不見他暈。
“這是搞什麼呢……”我是越來越無法接受了:“他……他是不是給摔傻了?”
“這就是他說的那個陷阱。”程恪淡淡的說道:“地上的土裡,混進去了能迷人心智的棺材土,而那個大蝙蝠這麼往下一撲,自然會把土給激起來,如果土撲到了人的眼睛裡面,就會讓人看到了幻覺,現在耳釘……應該是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幻覺裡面,不知道幹什麼呢!”
只聽耳釘一邊旋轉,一邊興奮的大喊大叫:“艾瑞巴蒂看過來,卡忙北鼻,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耶耶耶……”
好傢伙,該不會是在幻覺裡去了夜店吧?
“別讓那土碰到你。”程恪蹲下身來:“我激不起浮土,你上來。”
我趕緊依言而行,程恪的後背有點硌得慌,但是……很平穩。
這裡離着土坑就很近了,阿九怔怔的望着被程恪背起來的我,大眼睛裡面,滿滿的,都是羨慕,和……一種“求之不得”。
程恪把我這麼一背,往土坑那裡走近了,纔在祭品旁邊把我放下來,我擡腳從祭品圈子裡面跨過去,這纔看出來,爲什麼阿九是個動彈不得的樣子,原來,她雖然是安安靜靜的仰面躺着,可是她身上,居然有無數的頭髮,將她的手腳緊緊的縛住了。
她自己的頭髮本來就很長,所以混在一起,在遠處,根本看不到什麼異樣。
“這是吊死鬼身上收集的頭髮。”程恪低下頭盯着那頭髮,桃花大眼流轉:“經過養鬼師的煉製,陰氣很邪,帶着死人的執念,能讓人掙扎不出。”
“原來如此,”我忙說:“我知道,得用赤血咒。”
說着就擡手要把手咬開。
程恪沒答話,卻一手將我的手擡起來了,望着我手上昨天打紙片子鬼的那個小傷口,帶着點心疼:“又破了。”
“不疼。”
“那個眼神……”阿九忽然微微有點動容,低低的說道:“以前,他只肯看着菖蒲。”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擡頭望着程恪,他就算聽見了菖蒲的這個名字,也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模樣,根本沒有以前那種神采了。上聖盡圾。
好像,關於以前的記憶越來越少了。
我蹲在了阿九的身邊,剛要咬開傷口,阿九眼波一轉,忽然說道:“你知道,爲什麼要把我放在這裡嗎?”
我眉頭一挑:“知道,要給菖蒲招魂吧?等招魂成功,在從我這裡取出長生,讓菖蒲的魂魄,回到了自己原來的身體裡面,咱們倆呢,就跟用完的衛生紙一樣,沒有價值了。”
“你知道?”阿九倒是愣了:“那你還敢來?你不怕,程恪見到了菖蒲,會……”
我側過頭,望着程恪,說道:“我信他。”
“好一個相信啊……”忽然那個甜甜的味道又一次飄了過來,只見滿地的浮塵上,那個蛻皮又來了!
我一看,時間被那個大蝙蝠給耽誤了,趕忙就抓緊了時間,將自己的手給弄破了,奔着阿九身邊撒了過去,偏偏因爲纏繞在阿九身上的黑色頭髮實在是太多了,血撒上去,是燒斷了一些,可是還有新的頭髮源源不斷的給纏了上來。
需要更多的血……我心裡着急,就拼了命的往外擠。
阿九看着我這個表情,倒是愣了:“你怎麼還不快跑……”
“你上次救我一次,這次說什麼也要還。”我咬着牙,忍着那個十指連心的痛, 說道:“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阿九一下子怔住了:“一樣……你跟她真的一樣……”
不用問,也知道她說的是誰,我只當自己沒聽見,拼了命的往外面擠血。
而與此同時,那個蛻皮忽然拉出來了一個變魔術似得架勢,將一個東西拿出來,“譁”的一下子展開了。
我側過頭,只見蛻皮手裡的那個東西的光華,直刺我的眼睛,這個東西,我見過啊,是菖蒲臨死的時候,穿着的那個嫁衣!
血染紅的嫁衣……
好傢伙,現在就要招魂啊!對了,應該是陰靈貼身的東西和自己的血爲祭,加上誠心禱告,就能招魂!
我心裡更着急了,一邊盯着程恪,一邊更拼命的把自己手上的傷口弄大點,可是血還是供不應求,那些頭髮就是燒不完!
阿九的臉色也有點變了,不住的催促着“快點兒快點兒,招魂出來就壞了!”
招魂出來,她就要討要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了吧?
我心一橫,自私也好,怎麼都好,程恪現在是我的,我不想再還回她手裡去了。
蛻皮盯着對嫁衣還是無動於衷的程恪,特別殷切的說道:“我知道,你現在的一切,只不過是因爲那個陰陽御鬼之術,奪走了你的記憶,現在,我就讓你想起了來,只要你想起來了,你總會明白,你心裡最重要的,究竟是……”
“我不明白。”程恪忽然很淡定的打斷了蛻皮的話頭:“爲什麼,人人都要告訴我,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誰?這種話,我說了很多遍,那就是……我心裡的人是誰,不用你們來教!”
蛻皮滿心的不甘:“你只是暫時的被矇蔽了,而我告訴你的,纔是事情的真相!我跟你說,你以前,答應過菖蒲,三生三世,滄海桑田,海枯石爛,你只等着她一個人,現在,我就幫你……”
“不用,”程恪仰起頭來,涼涼的說道:“以前的事情既然過去了,那就過去吧,現在我只想保護她一個人,若是菖蒲的出現,會傷害到她,那菖蒲對我而言,還是逝者安息的好,就沒必要出現了。”
“你……”蛻皮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回到這個陽世,不就是爲了菖蒲嗎?那個陰陽御鬼之術,你說好了是要跟復活的菖蒲結下……”
“既然現在是跟她結下的,那就已成定局了。”程恪望着那個蛻皮,薄脣一勾,話鋒一轉:“你的這個身體,好像是用了別的旁門左道,跟魏長生一樣,也死不了。但是……好像所有的感知能力,還是有的吧?”
“你……”蛻皮的眼神一下子帶了點畏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程恪望着那個女人,輕輕鬆鬆的說道:“不管把你大卸八塊也好,穿腸破肚也好,你都死不了,只能繼續忍受那個痛苦,是不是?”
蛻皮的身上,猛地顫了一下。
那個狠厲的表情,已經很久沒從程恪的桃花大眼裡面見過了……
自從,跟他在一起之後,只覺得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可是,今天,像是他心裡面的那個真正的脾氣,重新的覺醒了,這讓程恪雖然看上去還是好看,可是卻完全像是一個隨時能把人吞噬進去的猛獸一樣,全身都帶着一種危險的,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心頭一顫,好像,這纔是那個真正的程恪……
是那個嫁衣,把真正的程恪,給喚醒了嗎……
“你……”蛻皮一咬牙,接着說道:“等菖蒲的靈體出來,你就不會這樣了……”
說着,她蹲下身來,一手拍在了那個嫁衣上面,大聲說道:“幽魂昇天堂,精心感太冥,五臟結胎嬰,飛昇朝……”
“嗤……”
那件被蛻皮死死按在了手下面的嫁衣,忽然像是被無數看不見的手東拉西扯了一樣,一霎時,在蛻皮面前,四分五裂,變成了數不清的紅色碎片!
“程恪……”蛻皮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難以置信:“你怎麼可能把菖蒲的嫁衣給……”
“我認爲,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再來重演。”程恪望着蛻皮,薄脣一彎,帶出了一個寒透人心的冷笑來,說道:“既然你一意孤行,想試試看,就成全你。”
話音未落,蛻皮的一隻胳膊,忽然跟一截子蓮藕一樣,就直直的斷掉了!
“啊……”一聲,難以形容的慘叫從蛻皮的嗓子裡撕心裂肺的爆裂了出來,刺的人耳膜生疼。
那個胳膊咕嚕嚕的滾在了地上,白生生的骨頭茬子,耀眼睛!
“這纔是,我認識的那個程恪……”阿九的眼神一下子閃爍了起來:“他以前就是這樣,統共,只對一個人溫柔……”
我心裡越來越着急了,只想着救出阿九,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一發狠,將手上的傷口,拉的更大了一些。
與此同時,蛻皮身上自然也噴濺出來了許多的鮮血,可是那鮮血卻不是平常的鐵鏽味兒,而是那個甜甜的味道,那本來就引人作惡的味道一下子濃郁了起來,我胃裡翻江倒海,張開了嘴就想吐,可是隻能是個乾嘔,根本什麼也吐不出來……
而程恪一步一步的衝着蛻皮走了過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聽他的聲音,還是涼涼的,跟初見的時候一樣,帶着一種攝人的氣息:“下一個,那就是……”
又是一聲慘叫,我沒看見這次是什麼,但是一個什麼東西脆生生斷裂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反正,也死不了。”程恪的聲音還是很輕鬆自如:“多蛻皮幾次就長好了,是不是?大概,長起來,也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程恪,你會後悔的,你不知道,你以前,對菖蒲是怎麼樣的……”蛻皮的聲音帶着絕望:“你不應該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這樣對待菖蒲……”
“我說過,”程恪的聲音只有一種冷漠:“我對誰什麼樣,不用你教。不如,讓我來教教你,一心一意,只想傷害我的女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程恪頎長的身影擋在了蛻皮的身前,但是蛻皮現在的下場,想也知道,是怎麼樣的慘不忍睹。
又一陣子斷裂的聲音響了起來,也不知道蛻皮現在怎麼樣了,這個墓室之中,一時萬籟俱寂,只有還在原地轉圈子的耳釘,還在不住狂熱的大喊大叫。
“還是這樣好……”阿九盯着程恪,一臉的憧憬“和你在一起,他總要顧着你,現在這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纔是痛快……”
我不敢想蛻皮現在到底怎麼樣了,身上發燒似的打了顫,低下頭,那些纏繞在阿九身上的頭髮,已經被我燒掉了一大半了,而我的傷口也泛着白,皮肉翻卷。。
他曾經爲了我,從狠厲變成溫潤了……現在爲了我,又變回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只聽“嗤啦”一聲,困住了阿九的最後一縷頭髮,也被我的血給燒斷了,一股子焦糊味道泛了起來,阿九恢復了自由,立刻就要站起來。
但是因爲被捆綁了太長時間,她的身體應該是有點發僵,又重新給倒了下去,滿臉痛苦的在土坑裡掙扎了一下, 看上去特別吃力。
我心亂如麻,只想着趕緊將她拖出來,便伸出了沒有傷的那隻手:“我拉你一把……趕緊着,二姥爺還在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呢!”
程恪走了過來,他身上那讓人熟悉的,清雅的檀香氣息,也一下子被那個噁心的,甜甜的味道給縈繞上了。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起來,走。”
我望向了阿九,阿九的眼神,只是牢牢的鎖在了程恪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程恪的桃花大眼黑沉沉的,但是忽然,那雙桃花大眼,越過了我,看向了我身後,發了愣。
他……也會發愣?他看見什麼了……
“程恪。”
一片安靜之中,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我和阿九,一下子全僵住了。
那個聲音……想來我和阿九,都非常熟悉,那麼飄渺好聽的,一點瑕疵也沒有的聲音,只可能,是屬於菖蒲。
她……她的魂魄,還是被招來了……
“我是菖蒲。”那個聲音佔齊了柔婉,飄渺,輕靈……好像,世上所有關於聲音的優點,全在。
程恪沒有回答,我猛地轉過頭去,只見菖蒲還是那一身紅裝,安安靜靜的站在了墓室之內,對着程恪,笑。
即使只是一個陰靈,也還是那樣光彩奪目,像是平平淡淡站在這裡,也能發光一樣。
她來了,她還是來了……
我望着目不轉睛的程恪,腦子裡心裡,都是一片空白。